符雪遲遲疑片刻,開口道:“我沒和女孩子做過朋友。”

弦歌眼睛一亮,又咯咯笑出聲。她也把雙手撐在身後,小小的身軀晃啊晃的,輕啟雙唇道:“對不起。”

符雪遲一怔,緩緩轉頭去,看到她充滿歉意的表情,“其實……”

“我是無心的。”弦歌繼續說道,“我說的話傷到你了,對不起!我是真的不喜歡三伯,可他畢竟是我三伯,我更應該顧慮周圍人的心情,對不起!請你原諒。”

符雪遲的表情更加怔忡,嘴巴張了張又閉上,不好意思道:“你也沒那麽過分的……”

弦歌笑了笑,道:“而且,你說對了,我真的想學武,是我自己嘴巴不老實,不願意把自己心裏想的好好說出來。雪遲,我想跟你一起學武。”

符雪遲突然對弦歌產生了幾分好感,他站起身拍拍衣衫,站在弦歌麵前向她伸出手,友好地微笑道:“我背你回去吧。”

弦歌展顏一笑,拉住他的手,“謝謝。”

盡釋前嫌之後,符雪遲發現符弦歌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孩兒,兩人的感情一下子親密了許多。他陪著弦歌一起去找義父,請求義父教她習武。

符霜霖板著臉盯住弦歌看,一聲不吭。

弦歌站在符霜霖麵前,嘴巴閉得緊緊的,生怕自己一開口又會吵架。她的目光在符霜霖臉上轉來轉去,可表情確實不服管教的。

“不教!”符霜霖惡狠狠地瞪住她,“女孩子學什麽功夫!”

“義父,”符雪遲開口求情,“弦歌想學,您就教教她吧。”

“雪遲的親生母親也會武功,三伯你說這話算是在指桑罵槐嗎?”弦歌還是忍不住開口,“而且,女孩子為什麽不能學功夫?”

符霜霖看了符雪遲一眼,然後走到弦歌麵前,“女孩子是可以學,不過是我不想教你。”

弦歌生氣地看著他。

兩人想吃不下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歎息,符昌霖無奈地道:“霜霖,你跟小孩子鬧什麽別扭?”

弦歌臉上立即笑開了花,歡呼一聲,向後奔去,瞬間調到符昌霖懷裏,撒嬌道:“爹,三伯欺負我。”

符霜霖看看他大哥,又看看符雪遲懇求的目光,最後瞪了弦歌一眼,妥協道:“好,我教。不過,若我教得嚴厲了,你可別哭!”弦歌的眼睛骨碌碌一轉,道:“可以啊,你怎麽教雪遲的就怎麽教我,隻要你不會公報私仇就好。”

符霜霖笑道:“當然不會。”

符雪遲的少年生活是在弦歌的陪伴之下成長的,進出同門,練武同習。小時候不拘泥於男女性別的時候,他們偶爾還會睡在一起。外出遊玩他們齊頭躺在草地上,仰望藍天白雲。練武騎射時互相比較,自然都是符雪遲略占上風。

他習慣了她的陪伴,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發現自己的目光會四處搜尋她的所在。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分離的一天。周圍的人也很看好他們這一對,都說大小姐在遇到符雪遲後乖巧懂事了許多。

他以為,終有一天,她會穿上大紅嫁衣投入他的懷抱。

他曾經問過她:“弦歌,你這麽勤奮地練武又怎樣,難道還想上戰場?”

“我希望自己至少可以保護好自己。”

“……我保護你就可以了。”

她眨眨眼,笑容中帶著淡淡的嬌羞,“好吧,我的確是想上戰場。”

那個時候,她拉住他的手臂,搖來晃去,充滿**道:“我想跟著你一道上戰場,到時候就女扮男裝。雪遲,有我跟在你身邊,你不覺得如虎添翼嗎?”

老實說,腦子裏想象著她身穿戰衣陪伴在旁的畫麵,他的確有幾分期待。符雪遲還想到自己的父母,爹和娘不就是結伴上戰場的嗎?不過,他一定不會讓她死的。

人永遠不知道人生會有多少意外出現,把古湘玲帶回符家的時候,符雪遲並沒有想到,她會成為阻隔自己和弦歌的人。他知道弦歌喜歡他,卻沒想到弦歌喜歡得這麽淺。就如弦歌所說的那樣:“不管是什麽理由,我終究拒絕了你。歸根結底,隻是因為我不夠愛你。”

他不是死纏不休的人,他有他的驕傲。既然弦歌有意相讓,他也不會強人所難。然後有一天清晨,符雪遲驟然從**蹦起來,麵紅如血,神情尷尬,腦中回憶起剛才的綺夢,想象到那副男女身體交纏的畫麵。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回憶起那個女人的長相,不就是,不就是……回頭一看,符雪遲在**看到羞人的痕跡,急急忙忙扯下床單,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麽神情去麵對弦歌。

那個時候的他太自信,當初以為,隻要他不喜歡湘玲,弦歌身邊也不出現其他人,那麽,他們最終還是會在一起的。他以為隻有一個古湘玲,卻沒有料想到後來會出現一個淩悠揚。

火紅的楓林之中,他在百年古木前埋下盔甲,把兒女情長暫拋腦後,他首先要實現自己的願望和父母的遺願,他以為隻是拋棄一時,卻偏偏錯過一生。看到湘玲把紅蓋頭埋下的時候,看到湘玲羞澀地撇來的目光,符雪遲心中嗟歎,如果,如果是弦歌這樣做他又當如何?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命運的發展從來沒有遵照他的意思,從弦歌擔任岐陽城城主一職開始,符雪遲隱隱發現,她幾乎斷絕自己所有的小女兒情懷。沒關係,他有的是耐心,他可以等待,他以為自己是最適合她的人。

但是,在被極東國俘虜的時候,在弦歌被用刑的時候,符雪遲發現他原來隻是一個懦夫。一個無能的男人。他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無力阻止,他甚至還要弦歌反過來安慰他鼓勵他。一個男人做到這份兒上,尤其在他喜歡的女人麵前,對符雪遲來說無疑是一次極其慘烈的打擊。

看著她走向淩悠揚派來的皇甫容的時候,他絕望得幾乎要答應了冷立。可也隻是幾乎。對符雪遲來說,理智永遠淩駕於情感,他能做的隻有在她離去的時候啞然說一句:“無論如何,活下去是最重要的。”

看到她和冷立對戰的時候,他竟然在她倒下以後策馬奔騰,迅速離開極東國的軍營。符雪遲啊符雪遲,你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他不斷地責問自己,你竟然把她留在那種鬼地方,她是一個女孩子啊!

回到岐陽城以後,他不顧周圍人的勸阻,立即聚集兵力攻打過去。義父氣得臉色發青,他視若無睹,腦中心心念念想的全是弦歌。打不了被剝奪兵權,打不了是一死,可是,至少要在救出她以後!

符雪遲曾以為這件事是一次很好的契機,因禍得福,弦歌或許會因此靠近他。他甚至都打算做她肚子裏孩子的父親了!他跟她一起進京,他跟她一起麵對朝廷波瀾,得知她仍是完璧之身後,符雪遲心中的大男人心思得到極大鼓舞,雀躍不已。

然後,他吻了她。

情到深處不能自已,難以自禁。

她說:“知我者,非雪遲莫屬。”

看到她強顏歡笑的神色令他心痛,其實,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世。從小到大,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身影。那個時候,他看到她偷偷摸摸地到角落裏,看著她把血滴在碗裏。距離太遠,他沒有看清碗裏究竟是什麽,可他知道她在做什麽,看到她無力地滑倒在地,喃喃自語:“果然,我果然不是……”

符雪遲緊緊捏住雙拳,他那時候多想直接衝過去抱住她。可他知道,她不喜歡他知道,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那麽,他就裝作不知道。

淩悠揚在京都出現的時候,符雪遲剛開始並沒料到他會娶弦歌,弦歌給了他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被說服了,他默許她的行動。所以,當意外來臨的時候,他也就格外受打擊。弦歌微笑著說會讓淩悠揚娶她的時候,符雪遲隻覺得一道閃電迎麵劈來,然後就是天崩地裂。

他知道,他若再不做點兒什麽他就要永遠失去弦歌了。

弦歌,弦歌,弦歌,弦歌,弦歌……我愛你。

她微笑著,點住他的穴道:“對不起。”

他費盡功力衝破穴道,反而刺激了淩悠揚,把事情推向越來越糟糕的境地。淩悠揚一字一句地說出他要符弦歌。淩悠揚的話他可以不放在心上,可弦歌的言語卻讓他不得不在意。

他無法帶她遠走高飛,他甚至都快被她所謂的理由說服。

她說,他是她的驕傲。符雪遲的五髒六腑都在顫抖,弦歌,你又何嚐不是我的驕傲?

祝你幸福。

隻有你幸福了,我才能徹底死心,我才能說服自己不要打擾你。

從她遠嫁的那一天開始,他就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濡染有一天,岐陽城收到了她寄來的信函。二話不說,他立即親自帶兵趕去,無論她要做什麽,既然她需要幫助,他就一定要出現在她麵前。

明明知道沒有意義,他還是忍不住詢問,他想知道淩悠揚對她怎麽樣。可是,他心裏麵很清楚,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即使得到否定的答案,他能帶她走嗎?他做不到。更何況,她還懷上了淩悠揚的孩子。

弦歌,你知道嗎?當問你是否真的愛上淩悠揚的時候,連符雪遲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聽到什麽答案。看到她點頭的時候,他的心就像死了一樣。

她愛上淩悠揚了,她愛上淩悠揚了,她愛上淩悠揚了……那麽,他呢?

符雪遲知道,他早就該死心了,在她出嫁的時候就該死心。可是,每一次見到她,他已如死水般的內心就會**起漣漪。

他想過的,他或許會孤老一生。淩悠揚廢後的時候,他得到消息的時候,腦海裏一片空白,喜悅不受控製地在心中蔓延。可是,他隻等到她決然的拒絕。一次一次地希望,一次一次地失望。

她是雀南國的攝政王,十一年間,他和她不是沒有見過麵,隻是每一次的見麵都會讓他死心,死心又死心,漸漸地,也就絕望了。

他知道,她一輩子都會念著淩悠揚,她一輩子都在思念淩楠。

那麽,他就陪她一輩子吧。

出使越覓國,被冷立激怒實非他所願。他原本都做好靜靜陪伴她的準備,可聽到冷立的挑釁時,他發狂一般地抱她吻她……聽到他冰冷的聲調時,他驟然清醒了。在溺斃之前,他嚐試著抓住最後的稻草,他想再問她一次。

可是,結果一如當初。

“雪遲,其實都已經過去了。”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反而增加了你的感情。雪遲,你隻是把我美化了。”

“真的,沒什麽放不下的。”

弦歌,你說的對,沒什麽放不下的。

放下吧,放下吧,早就該放下了。

皇上賜婚的時候,他已經不生什麽希望。正如弦歌所說:“知我者,非雪遲莫屬。”他知道她去意已絕。他隻想完成自己年少時的另一個夢想,他想看她為他穿大紅嫁衣的模樣。

娥眉淡掃,櫻唇輕點,自若秋波,笑如春曉。

真美,太美了。

他滿足了,就這樣吧,這樣就可以了。

“弦歌,我想對你說的話,還是你當年出嫁的那句話。你一定要幸福。”

你走吧,你和那個男人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了。

歲月在指縫中悄然流逝,這麽多年,符雪遲在沒有聽到有關她的一絲音信,他不去打聽,消息也沒傳到他耳朵裏。剛開始義父還催他成婚,催得久了也不再言語,知道他沒有這個意思。每每說起他的婚姻大事,義父都會搖頭歎息。

符雪遲不覺得自己過得苦,每天都會去軍營裏走一圈,他有很多很好的兄弟。閑時無聊就去酒館喝一杯,再點上幾碟小菜。夜深人靜時,他若真的感到孤寂,腦子裏也有很多很多的回憶,足以讓他想著入夢。

街道上熱鬧非凡,符雪遲正從軍營回來,突然前麵圍了一堆人,好奇之下他也走近觀看。隻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跪坐在地上,麵前有一具男屍,頭上蓋著一塊白布。小女孩長的粉雕玉琢,可以想見長大之後定是一個美人。

周圍一大群圍觀的人溢滿惋惜之聲,“可憐了,小小年紀就變成了孤兒。”

小女孩的眼圈紅紅的,地上有一張白紙,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賣身葬父”。岐陽城民風淳樸,大家都直接把鉛筆扔在小女孩麵前,還關心她以後的去處。

符雪遲靜靜地看著,本來他也打算伸出援助之手的,可是一細看,突然發現那具“屍體”似乎還有氣息。

小女孩麵前堆積了越來越多的錢,她低著頭不斷抽噎。

符雪遲好整以暇地躲在一旁,打算一探究竟。時間緩緩地過去,小女孩看看周圍的百姓都走得差不多了,於是擦擦眼淚,其實也沒什麽眼淚可讓她擦。小女孩光明正大地揭掉“屍體”上的白布,隨意伸手一點,“屍體”的穴道就解開了。

“屍體”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性,突然發覺自己能動了,立即以驚恐的眼神望著小女孩,不等她說什麽,立刻扭頭跑掉。周圍沒什麽人看見這怪異的一幕,唯一目睹的是附近的幾個小乞丐。

小女孩興致勃勃地數著手上的錢才,仿佛沒有注意到其他乞丐的靠近。被遮住光線時,她緩緩抬頭看著眼前三個乞丐,不動聲色,慢條斯理地把錢才塞進衣襟裏。小女孩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轉身打算走人。

“等一等!”

小女孩理都不理,繼續往前走。

“教你等一等沒聽到嗎?”一個乞丐揪住她,這個小乞丐大概也就十來歲,說話凶凶的,“剛才你在騙人!”

小女孩黑眸仿佛琉璃,笑了笑,道:“騙人又怎麽樣?”

“把錢交出來我們就放你一馬!”

“哦?”小女孩嚴重溢出興味,“放我一馬?你們說反了吧?要放也該是我放你們一馬!”

三個小乞丐還沒動手,胸前已被點住穴道。發現自己不能以後,他們才發現自己惹上高手了,立即討饒。

小女孩馬上又點住他們的啞穴,動作一氣嗬成。

“吵死了!我不想引人注意!”她眨眨眼,“我可以解開你們的穴道,隻要你們不惹事。”

三個小乞丐連連眨眼,表示自己不會再惹麻煩。穴道被解開以後,三個小乞丐立刻跪倒在地,連聲道:“拜托你,隻要分我們一點兒錢財就好,我們有個兄弟生病了,請不起大夫。”

“不要。”小女孩清脆地拒絕,“自己要錢就自己想辦法去賺,與我無關。”

“可是……”

“如果繼續糾纏我,我就再點你們一次穴道。”小女孩恐嚇他們,剛伸出手就把他們嚇跑了,她笑眯眯地轉身,剛走幾步就撞上一個人。她揉揉鼻子,“完了,撞扁的話以後會變醜的,捏回來,捏回來。”

符雪遲好笑又好氣,“你在幹什麽?”

小女孩抬眸看他,挑眉反問:“你在幹什麽?”

“你剛才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騙人,恐嚇人。”符雪遲歎氣,“你是哪家的孩子?”這個小女孩的確有些功夫,而且功夫還不錯。以她的年紀來說算是很好的底子了。如此武功再加上她的容貌氣質,絕不可能是個乞丐。

“你認識我爹娘?”小女孩笑得很可愛。

符雪遲一怔,搖頭,道:“不認識。”

“既然不認識,那你問什麽?”小女孩一臉“你很笨”的表情,不想搭理他,“我說了我是哪家的你也不知道,你還問什麽問?”

符雪遲語噎,再歎氣,“我可以送你回去,難道你打算仗著自己的小功夫和小聰明一直在外行騙?你爹娘會擔心的。”

“我沒有家,我爹娘也不在岐陽城,你能把我送哪兒去?”小女孩一臉嘲弄的神色。

符雪遲意外道:“你一個人來岐陽城的?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當然是一個人來的。你聽了是不是很佩服?我在這裏孤苦無依,騙人賺點兒錢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小女孩理直氣壯地道,“你是不是覺得很佩服?如果你這樣想的話就給我一點兒錢,這樣才像做大人的樣子嘛!”

符雪遲哭笑不得,“你騙人還有理了?”

“如果我有錢的話,我當然不會騙人。”小女孩抬頭挺胸,“我沒錢嘛,沒辦法!”

符雪遲仰天長歎,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她父母是怎麽教她的?能教出這種性子也算是難得了。

“你真的不是離家出走的?”

“不是。我和我弟弟出門的時候,我爹差點兒沒放煙火慶祝。”小女孩坦白道,“我想來岐陽城就到這裏來了,我弟弟想去極東國看看,所以就往東邊走了。”

“你弟弟?你弟弟的年紀應該比你還小吧?”符雪遲驚詫道。這孩子的父母怎麽放心讓孩子獨立出行?

“你有聽過弟弟的年紀比姐姐大的嗎?”小女孩的眼神越發鄙夷。

符雪遲歎氣道:“你在岐陽城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小女孩道,“餓了就吃東西,困了就睡覺,否則還能怎麽辦?”

“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認真地看著他,道:“你問那麽多幹什麽?你不會是人販子吧?”

符雪遲無力道:“我看著像是人販子嗎?”

“看著倒是不像,還長得人模人樣的,和我爹完全不一樣。嗯,若是光論外表,我比較喜歡你這樣的,我爹那種娘娘腔,真不知道娘是怎麽看上他的。”小女孩裝著老成地摸摸下巴,“我叫晨煙。”

符雪遲有點兒同情她的父母,“你在岐陽城也沒地方住,要不要我幫你?”平時他也沒這麽愛管閑事,唉,就當他今天善心大發吧。

晨煙皺眉,神態更為懷疑,“你真的不是人販子?”

符雪遲一臉黑線,“不是。”

晨煙點點頭,“好,那你幫我安排個舒服點兒的地方。”

“那你站在這裏等我一下。”符雪遲道,“我還有點兒事要辦,不適合帶小孩子同行。一刻鍾後我到這裏來找你,你不要亂跑。”

晨煙乖乖地點頭,遇到好人了。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符雪遲。”

晨煙怔怔地站在原地,可惜符雪遲已經轉身離去,看不見她複雜的表情。

一刻鍾後,符雪遲如約前來,可是原地沒有看到晨煙的行蹤。他周圍,目光向四處望去,驟然看見旁邊的天香樓聚滿人。天香樓是岐陽城生意最好的酒館,每天都有人排隊,這也不是稀奇事。不過,集團年排隊的那些人似乎在叫價,吵吵嚷嚷的。

符雪遲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走過去看,果然,晨煙坐在最靠近大門的一桌,小小的一人占著整張桌子,桌上剩下兩個吃完的胖子。她眼睛亮亮的,大聲道:“現在已經叫到十文錢了,還有再高點兒的價格嗎?沒有的話,我這個位子就讓給那個穿藍衣服的叔叔了。”

將自己的席位拍賣?

符雪遲目光一陣恍惚,思緒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某個女人也做了同樣的事情,那個時候,他正坐在她身邊,一臉無奈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晨煙拿到十文錢以後,蹦蹦跳跳地跑到符雪遲麵前,“雪遲,我們出發吧。”

她的心情看上去非常興奮,走路不穩,直接一頭栽在符雪遲懷裏。

符雪遲一把扶住她,手指無意中劃過她的額頭,頓時一驚,又仔細試了下她的體溫,“你發燒了?”

晨煙一臉納悶,抬手摸摸自己的額頭,“有嗎?我怎麽覺不出來?”

符雪遲打橫抱起她,“我先帶你去看大夫。”

符雪遲把它抱回符家以後,又請了大幅來。大幅說隻是風寒而已,說這個小女孩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於勞累再加上晚上睡覺時著涼才會發燒的。

“原來如此。”晨煙躺在**,“為了到岐陽城來,我一直風餐露宿,發燒也是合乎情理的。”

符雪遲歎氣,他怎麽覺得自己養了一個女兒?如果養孩子就是這種感覺,那他真慶幸自己沒有孩子,否則頭都大了。

“你好好睡一覺。”

晨煙點頭,甜甜一笑,道:“謝謝你。”一聲道謝弄得符雪遲措手不及,在他的腦子裏這個女孩機器古怪,他根本沒指望她會感謝。他望過去,隻見那女孩已經閉上了眼。看著女孩甜美的睡顏,他心裏一片柔軟。這樣看來養個女兒也沒那麽壞。

日落西山,紅霞滿天。

晨煙醒來時看見符雪遲就坐在她身邊,“醒了?”她點點頭,揉揉眼睛,“你坐在這裏幹什麽?”

符雪遲端起桌子上的湯藥,“等你醒來吃藥。”

晨煙已經開始脫乳牙了,笑得厲害的時候就可以看見她空缺的牙床,“你喂我吃好不好?把手從被褥裏伸出來很冷的。”

符雪遲認命地端起藥碗喂她,除了弦歌之外,他還是第一次喂人吃藥。

雖然有點兒苦,可晨煙都乖乖咽下去了。“雪遲,我告訴你哦,我第一次這麽聽話地吃藥,以前無論是爹喂我還是娘喂我,我都不肯吃的。”

符雪遲笑道:“那我應該感謝你賞臉給麵子嗎?”

晨煙的目光又轉到符雪遲臉上去了。她又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她的目光每次都能讓符雪遲感覺熟悉。

“雪遲,你幾歲了?”

符雪遲歎氣,“你不應該直呼我名字,至少要叫一聲雪遲叔叔吧?”

晨煙對他的言語毫不理會,繼續道:“如果你再年輕十歲,說不定我會考慮嫁給你。”說著,她伸手去摸符雪遲表情驚恐的臉龐,“說實話,我很喜歡你的長相。”

符雪遲嚇得藥碗都快掉到地上了,身體僵硬地一動不動,居然沒能及時撥開她的小手。

“可惜啊可惜。”晨煙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再等個幾年我就長大了,但那時候你已經老了,如果娘早生我幾年就好了。”

符雪遲咽下一口口水,他已經有好幾年沒那麽大的情緒波動了。這邊廂,晨煙卻自顧自地穿起義父,從**跳下來,沒頭沒腦地說了句:“這裏就是符家吧?”

符雪遲點頭,腦子還處在震驚狀態中。他剛才,是不是被一個牙齒都沒長齊的小鬼調戲了?

晨煙向屋外走去。符雪遲霎時回過神,跟著她往外走,“你要去哪裏?”

“據說符家有一片很漂亮的楓林,我想去看看。”

符雪遲意外道:“符家的楓林有這麽有名嗎?”

“嗯。”晨煙笑嘻嘻地拉著他,“你帶我去看好不好?”

滿目楓林紅似火,正值晚秋,晚霞映襯著楓葉,風一吹,便**漾出烈火的波浪。

此情此景,符雪遲不禁想到從前。

晨煙已經站在一棵百年古木下,蹲下身子,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她使勁地挖啊挖,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符雪遲震驚的神色。一會兒功夫,她就挖出一套盔甲、一塊紅蓋頭,還有一個褪了色的錦囊。

“你……”符雪遲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你……”

晨煙笑眯眯地拿起那個錦囊,“我想看看娘當年究竟埋了什麽。嘖嘖,真沒新意。”她向他眨眼一笑,“我的確是叫晨煙,不過還沒告訴你,我姓淩,淩晨煙。”

符雪遲怔怔地望著她,輕聲道:“你是弦歌的……”

淩晨煙幹脆地點頭,好不扭捏做作,“常聽到爹娘提起你,我來岐陽城的目的之一也是為了看看你。看了以後就覺得奇怪,娘當初怎麽就沒選你呢?如果我是娘,我一定選你!”

符雪遲笑不出來,目光安靜悠遠。

“對了,淩晨煙這個名字是娘取的。”她展顏一笑,“我還有一個名字是爹取的,叫淩女。”

又是一年紅楓滿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