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玉眼

城鄉結合部附近有一排低矮的房子,兩間住房外帶一間廚房,稱之為“小兩室一廳”。髒、亂、差那是免不了,不過價格便宜,生活方便,我一家四口就是住在這裏。

我叫劉東,十九歲。

我無父無母,隻有三個兄弟姐妹,一起艱辛的討生活。我在家排行老二,上有一個兄長,下有兩個妹妹。本人初中就輟學,在農村放了幾年羊,如今靠著打工撿破爛為生,日子過的苦到心坎裏了。

一入了冬,日子更難過。

那是十二月下旬的一天,一股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席卷了我們這片地區,不多時就下起了雪。剛開始是一陣灰色的雪沫子,過了很長時間才是白色的鵝毛大雪。沒辦法,附近重工業工廠多,造紙廠、煉鐵廠,還有……火葬場,汙染嚴重。

臨近中午,我穿上工作服,拿起黑色編織袋,去垃圾山上翻垃圾。幹這一行的,眼疾、手快是必要前提。和我一樣撿垃圾的還有不少人呢,手不快,什麽都撿不到。不過今天下雪,垃圾山上倒是沒啥人。

冬天也有冬天的好處,至少垃圾味道不大。

如果是夏天,垃圾山附近臭氣熏天,蚊子、蒼蠅嗡嗡的,那滋味別提了。我剛一來到垃圾山,就發現被積雪覆蓋的垃圾山上有一串淩亂的血腳印。我這人暈血,一看到這些血腳印,心髒都蹦到嗓子眼來了。

我心想難道是有人被玻璃碴子割破了腳?

我去年撿垃圾就被刀片割傷了腳丫,疼的要命,那些扔刀片的人真是喪盡天良。不掛如何,先救人再說。順著血腳印找過去,翻過兩個垃圾山頭,我就看到有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躺在垃圾堆中,一動不動,積雪仿佛給他蓋上了一層白布。

死人!

我臉色蒼白。

附近的治安確實不好,流浪小偷那是不少的,也有人被砍,不過砍死人的還是鮮有的事情。

我走了過去,那死屍猛然伸手抓住我的小腿。

疼。

感覺像是被燒紅的鉗子夾住一樣,我感覺我的小腿骨都斷了。這人的手勁真大。我仔細看這人的樣貌,他的年齡不是很大,也就二十三四,一張滿是血汙的臉還很清秀。他穿了一條軍褲,一般農民工穿的那種,想來也是附近的民工吧。我不確定,所以去看他的鞋子。從一個人穿的鞋就能判斷出這個人的富貴程度。

大老板們穿皮鞋,民工穿膠鞋,像我這種撿破爛的也就穿自家做的布鞋。這人……沒穿鞋子,光著腳,腳趾頭都被凍傷了。

他狠狠的對我說:“你也是來殺我的?”

“不,不是”,我急忙搖頭。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遞給我說:“幫我保管一下。記住,千萬不要打開看,如果我還活著,一個月後會回來找你,到時候自然會給你一筆酬金。如果我回不來,你就把東西仍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千萬不要拿著東西跑路,相信我,如果你這樣做了,我肯定殺你全家……”

我心中氣憤,這錦盒裏什麽狗屁東西,值得這麽費心思。

而且這人不是好東西,竟然威脅我,要殺我全家。欺軟怕硬是人之常情,我被這人狠狠一瞪,也真怕了。我接過錦盒,這人就一躍而起,一瘸一拐的跑路,留下一行血腳印。

“他應該正在被人追殺?”我心裏這樣想。

等到這人走的遠了,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中後,我才送了一口氣,接著就是疑惑錦盒裏的東西。裏麵是金塊、珍珠?好奇心害死貓啊,我不顧那人的囑托,把錦盒打了開來。這東西本就沒鎖,想要看一眼裏麵的東西也是正常心思,他也不能怨我啊,要怨就怨你沒把錦盒鎖上,至少也弄個密碼鎖吧。

“呀……”

當我看清裏麵的東西,嚇的撒手就扔了。

裏麵是一顆人眼球!

黑瞳、眼白涇渭分明,像是剛從人身上挖下來的眼珠子一樣。我嚇的呆了,過了好久才把人眼球拿了起來,用手捏了捏,有些硬,不是真的人眼球,而是玉眼,有玉的質感。

我把玉眼放回錦盒,踹到懷裏,心想這麽詭異的玉還真是少見。

我已經沒有心思繼續撿垃圾了,就撣了撣身上的雪花,回家吃午飯。回家的路上總感覺眼睛不舒服,有些癢,我揉搓了幾下,癢的更甚了,難道眼睛進了飛蟲?最後癢的難受,我就撓,撓了幾下,眼角嘩啦啦噴出鮮血來,宛如噴泉。

我嚇的呆滯了。

我蹲在地上,流了一灘血,之後就恢複正常。冷風一吹,我打了個哆嗦,這玉眼有邪性,不是什麽正經東西。

艱難的站起來,頭暈目眩,不得不急匆匆回家。

“二哥,快來吃飯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給我打開門。這女孩紮著兩羊角辮,臉蛋紅撲撲的。這是我最小的妹妹,劉雯雯,學習很好,每次考試都是班裏前三。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雯雯從七八歲開始就給全家做飯了。

進了屋,靠暖爐的位置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雙眼呆呆的,這是我三妹,劉思思,是個傻子。三妹小時候走夜路,被鬼嚇沒了魂,傻了十來年了。我見她還在玩那撥浪鼓,心裏忍不住一酸。

……

過了十多分鍾,大哥也回來了。

大哥劉江,二十七歲,還未結婚。父母走的早,我和兩個妹妹都是大哥一手拉扯起來的。他幹活太累,還未中年,頭發就已經半白了。大哥長的倒是虎背熊腰,有一把子力氣,這都是在工地上扛水泥板練出來的。

他在臉盆中洗幹淨手上的塵土,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塊糖,剝了糖紙,把糖塞在三妹嘴中。

“甜……”

三妹傻傻的笑著。

雯雯笑著說:“今天加餐,豬肉白菜,香的很”。

平時一日三餐都是鹹菜瓜、鹹鴨蛋,青菜也隻是兩個妹妹吃,我和老大最多喝點菜湯。吃頓肉倒是像過年過節一樣。一大碗豬肉白菜端上桌,碗中白菜居多。我夾了幾根肉條,剔去肥肉,把瘦肉放在三妹碗裏,三妹喜滋滋的吃著,這丫頭喜歡吃瘦肉。肥肉則給了雯雯,這丫頭正長身體,需要營養。

老大兩三口就吃掉一個饅頭,他一邊吃一邊對我說:“下午去和坤子他們打牌時,別賭錢”。

“坤子他們掙錢也不容易,都是小賭,一把才五毛,玩玩罷了,圖個樂嗬”,我笑著說:“我基本都是在邊上看”,每次我去打牌,口袋裏裝的錢不能超過三塊,輸多了真是心疼啊,都是血汗錢。

歸根結底,還是一個錢字。

小妹上學要學費、校服費,吃喝拉撒也要錢。而且我也想給小妹買幾件衣服,小妹一年到頭都是兩件衣服輪流穿,縫縫補補。在學校裏穿的不好,免不了會被同學笑話……

我正想著呢,眼睛又是一陣酸癢,一滴血滴了下來。

我知道接下來眼角肯定又要噴血了,那還不把這仨都嚇死,急忙扔下筷子,說:“流鼻血了,我去找點水洗洗”,我匆匆出門。身後傳來老大的喊聲:“流鼻血而已,不用去外麵,找點棉花塞住鼻孔就好”。

我回道:“我去廁所,洗鼻血、蹲坑,一石二鳥”。

廁所是公共的,裏麵有水龍頭。

走到街道盡頭,轉過一個彎,眼角就忍不住噴出鮮血來。我從懷中拿出錦盒,把玉眼拿了出來。

玉眼不知何時,黑瞳變成了血瞳。

我的手哆嗦了一下,一屁股蹲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