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林深深地看了王鑫文一眼,見他對自己微微點頭,這才不情不願的坐起身,在王靜雯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喝了兩口,嘴唇輕輕的一張,卻是吐出一口幽幽的氣來。

吳春生冷眼旁觀,神色隻是尋常。王鑫文卻關切地道:“好些了嗎?”

王子林蒼白著臉點點頭,眉毛擰成烏雜的一團,王靜雯輕輕把碗放在一邊,正預備扶著他躺下。誰知王子林的後腦勺還沒有挨著枕頭,他突然慘叫一聲,手猛然攥緊了王靜雯的手腕,另一隻手捂著肚子連連喊痛。

王鑫文大驚失色,趕忙問吳春生道:“春生,這是怎麽回事?”

趙二虎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局麵,一時呆住。他下意識地看了吳春生一眼,其實這藥湯並不是什麽治病的良方,而是淘米水加蜂蜜調和的醬汁,隻要附子粉中毒不深都有清毒的可能。就算中毒已深也絕不會加重病情,但王子林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症狀……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正思索著,王子林已經疼得滿麵是汗,幾乎奄奄一息。王靜雯嚇得秀眉緊蹙,冷汗直流:“叔叔,叔叔你這是怎麽了?”

王子林剛要說話,卻是一口猩紅的鮮血噴出去,隨後軟綿綿地仰麵倒下。

這一幕太過嚇人,饒是在社會上見多識廣的眾人,臉上都出現了驚駭的神情,以至於王鑫文顧不得儀態,一把抓住吳春生的衣袖道:“春生,你快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眾人都等著吳春生的解釋,吳春生卻是滿臉鐵青,一言不發。

司徒破軍是唯一一個保持鎮定的人,他隻是站在一旁,靜靜望著王子林,眼底有說不清的冰冷。

吳春生淡淡地道:“這不是病,而是中毒。”

所有人都麵麵相覷,就在這時,人群中的一個男孩似乎想起什麽,張口欲言,卻又十分忐忑的模樣,清澈的眸子裏閃著盈盈的淚花,硬是憋紅了臉。

一旁的一個女人疑惑的道:“小寶,你這是怎麽了?有什麽話就老實說!”

王靜雯看到小寶支支吾吾的模樣,更是委屈,哇的一聲哭出來,傷心的地道:“如果是有人下毒,那我無論如何是不敢相信的,畢竟爹地和叔叔都在不同的碗裏吃飯,難道還有人能對他們兩人同時下毒嗎?這是絕不可能的……”

司徒晴兒蹙眉,看向小寶道:“小寶,你想說什麽?”

小寶怔住,猶猶豫豫的道:“我……”稍停,他猛然想起了什麽,“啊,對了,我昨天看到子林叔叔拿著幾本書回房間,沒想到他今天就病倒了……”

王鑫文一愣,立刻吩咐道:“你取來我瞧瞧。”

立馬有女仆去捧了那本書來,是一本高飛詩集,王鑫文攥著書緊翻幾頁,卻沒瞧出任何問題,遞給了趙二虎,眼神裏,帶著一絲審視。

趙二虎麵色發白,要知道,這本書可是曾經自己年輕時,帶回來送給王鑫文的生日賀禮,就是這本書,從而奠基了倆人的情誼,如今,問題為什麽會出在這上麵!

田義劈手從趙二虎手中奪來,將詩集遞給旁邊的幾位醫生,道:“請你們好好看看這本書,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能在王家服務多年的醫生,自然也不是什麽簡單貨色,隻見帶頭的一個老頭滿

是疑惑地從田義手中接過詩集,又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吩咐道:“去取小刀來。”

女仆連忙取來一柄小刀,老頭用小刀輕輕裁開紙張的一角,吩咐傭人端來一盆清水,把紙輕輕浸在清水裏。很快,紙上的字跡遇到水,慢慢變得模糊,墨汁揮發開來,竟將半盆清水染成淡淡的青色,老頭端起水一聞,又沾一點嚐了嚐,麵色微微發白,這才肯定道:“這水有一種微微的苦澀,碰一點就舌尖發麻,依我看,應該是一種藥性很強的毒藥。”

王鑫文震住:“宋大夫,此言可當真?”

宋大夫毫不猶豫的點頭:“自然是真的。”

王靜雯不由驚詫萬分:“光是看書怎麽會中毒?”

宋大夫道:“王老爺對這本書想是愛不釋手,經常閱讀,日積月累,毒性日深。至於子林先生,光看一夜應當不至於……除非子林先生有用唾液去翻書的習慣!”

王靜雯一臉震驚:“是啊,宋大夫,我爹地的確是經常這樣做。”

宋大夫歎了口氣:“用唾液翻閱,那毒性當會經由手指從口腔直接進入到人體,不需要幾個時辰毒藥就會發作的。”

王鑫文捏著手中的詩集,幾乎整個人都傻了。

司徒破軍聞言,眉宇間滿是憤慨:“文老弟,這詩集究竟是何人送給你的,竟然花費這麽大心思,就為了毒死你,手段實在是令人發指,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王鑫文慢慢坐到椅子上,臉色變得僵冷:“不,這詩集是我自己從外麵買來的。”

田義麵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嘲,口中卻婉轉勸說道:“文爺,到了什麽時候您還要替他遮掩!這詩集分明是……”

還不待田義說完,王鑫文額頭青筋暴起,突然大喝一聲:“還不住口!”

“詩集是我送的。”恰在此時,一道渾厚的聲音響起。

眾人紛紛向原本站在一邊默然無語的趙二虎望去,卻見他神色鎮定、目光灼灼,沒有半點心虛忐忑的模樣。

田義上前一步,冷冷道:“趙二虎,我且問你,詩集真是你送給家主的?”

趙二虎眸子平靜,毫無異色:“不錯,這本詩集是我千方百計尋來送給家主的,不過是微末心意,又有什麽不對?”

田義這才全都看明白過來,知道有機會趕走趙二虎,心底一下子迸發出無限的喜悅,麵上卻惱怒地道:“詩集沒有什麽不對,不對的人是你!”

趙二虎有些詫異:“我,我做了什麽嗎?”

田義雖老,但是那腦子轉得倒快的,一張掉牙的老嘴吧嗒吧嗒,如倒豆子一樣:“死到臨頭你還是不認帳?這詩集分明被你下了毒,你原意是想要毒害家主,誰知家主福大命大挺了過來,現在你又想禍害二東家!趙二虎,究竟是什麽吸引了你這樣做?你何等毒辣的心腸!”

趙二虎聞言卻並不生氣,目光落在了王鑫文的身上,語氣冷淡:“我和家主情同手足,兄弟之情深似於海,我們一起共創了今天的輝煌,我理應對他感激不盡,又有什麽理由要在詩集裏下毒害人?”

田義一時啞然,忙求救似的看向眾人。

王鑫文當然也是這樣想,剛要替趙二虎辯解。卻聽見王靜雯緩緩道:“爹地,

這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您好好想一想,如果不是趙二虎下的毒,他又哪裏來的解毒劑?還在緊要關頭可以尋得神醫來,縱然真是神醫配了解藥出來,他也可以請鍾老先生繼續替您調養,為什麽還要借吳春生之手?我猜,這是他要借神醫的所謂神通,騙取爹地你更多的信任。先下毒,再解毒,爹地一定對他感激涕零、信任百倍,到時候他想要做什麽都事半功倍了。”

眾口鑠金,百口莫辯。所謂牆倒眾人推,當你受到質疑的時候,隻會有越來越多的旁觀者加入進來拚命踐踏,這就是人心啊!

趙二虎臉上青白一片,說不出話來。

吳春生冷冷一笑,道:“王大小姐,你不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豐富些了?我給叔叔下毒,再來給他解毒,費這麽大勁,到底要得到什麽?”

一旁的司徒晴兒麵色輕輕一沉,她到底比王靜雯穩重,聲音柔和地道:“你替叔叔下毒又解毒,表麵看來很是不可思議。真正的理由卻昭然若揭,你不過是趙二虎請來的一條狗罷了,於是自編、自導、自演了這一出戲。既救了叔叔的性命,又博得無數感激。到時候不必趙二虎來開口,自然會把王家的一切拱手相讓,你們兩個果然是好算盤!隻不過,好刀卻不用在鋼刃上,太厚顏無恥了些。”

眾人一愣,這個司徒晴兒平時看起來溫柔可人,沒想到辯理時可謂字字攻心,她們倆姐妹不是平日裏都向著趙二虎的嗎,怎麽現在都不再取信於他了?莫非,還真是趙二虎做的?一時間,議論紛紛,輿論風向有些變化。

王鑫文的神色變換莫定,他抿著唇,麵色隱隱青白,他不相信時趙二虎做的,前些日子,趙二虎不是說要和自己一起揪出王子林頭上的那個人嗎?隻是可惜,王子林頭上的這個人,居然就是他啊!

想到這裏,王鑫文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他看向沉默不語的趙二虎,趙二虎麵色冷沉,一雙虎眸裏陰氣森森,沒有半點光色,趙二虎抬起眼,看向王鑫文,他突然微微一笑,然後又低下了頭,眼中的戾意更甚了。

田義看到趙二虎對著王鑫文微微一笑,氣不打一處來,他怒喝道,“趙二虎,你做這些事情不就是為了權嗎?家主給你的東西還不夠多嗎?你有什麽資格笑?”

吳春生看向躺在**的王子林,王子林的頭歪在一旁,一絲鮮血從王子林的嘴角流出,他冷冷一笑,氣若遊絲,道,“哥哥,我早就聽外麵的人說,趙二虎與天狼會的人勾搭在一起,你現在該明白了吧!”言罷,王子林又噴出一口血來,雙目睚齜具裂,“神醫,嗬嗬,什麽狗屁!想殺人滅口嗎?”

看到王子林咯血冷笑的模樣,眾人心中都升騰起一股同情,雖然這個王子林平日遊手好閑不務正業,但是好歹也是家主的親弟弟,若是王鑫文還顧忌昔日的兄弟情義對趙二虎沒有任何處置的話,那王鑫文的威信,可就不複存在了!

這一盤棋,王子林可下得真好啊!除去自己,相當於剪去了猛虎的翅膀,不,應該是一隻快要遲暮的老虎!這樣他就可以更加肆無忌憚了!

“家主,你快下決定吧!”田義冷哼著,心中卻是樂開了花兒,他雖然是王家的一個頭目,平日裏就看趙二虎不順眼,憑什麽他年輕有為,我垂垂老矣一事無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