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怎麽穿這麽少?”萬競霜見到宋雨樵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宋雨樵在家裏開空調,哪裏知道外麵的溫度驟降?但他這年紀正是氣血最旺、最不怕冷的時候,自認這點兒冷完全受得住,所以沒回答萬競霜的問題,而是說:“東西帶來了嗎?”

萬競霜的眉毛彎成一個“八”字,古怪地苦笑,將手中的袋子遞給他,說:“瞧你這語氣,好像我們在做什麽街頭非法交易似的。”

宋雨樵不覺得好笑,打開袋子一看,驚訝道:“這麽多?”

“同學,我是正兒八經上了三年高中的‘正規軍’,和你這種‘突擊隊’完全不一樣好嗎?裝備當然齊全。”萬競霜往打開的袋口裏瞅了一眼,“英、語、數,理、化、生,全齊了。一共六本,你點點?”

這麽一說,更像是做街頭非法交易的了。宋雨樵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別前想了想,向他確認道:“你真用不上了?”

他瞪圓眼睛,說:“我什麽時候說過用不上?不是你非要搶嗎?”

“哦,改天請你吃串。”宋雨樵說完,看見他把眼睛瞪得更遠,忍不住笑了。

“不過,你為什麽突然要這些?且不說你已經被保送,你不是從來不屑於做這種程度的筆記嗎?”萬競霜好奇地問完,眼睛頓時一亮,“該不會……交男朋友了吧?!”

當初大概因為宋雨樵的經曆比較特別,剛升上高三那會兒,萬競霜的女朋友常向萬競霜打聽他的情況。萬競霜因而一度懷疑宋雨樵要撬牆角,宋雨樵不厭其煩,索性向他說明了自己的性取向。

宋雨樵和萬競霜本來算不上十分要好的朋友,倒是經過這件事後,因為萬競霜的“不離不棄”,宋雨樵在心中把他從“朋友”破格提拔為“死黨”了。

“男性朋友吧,大概。”宋雨樵對人際交往實在不熟練,所以不能確定他和喬宇頌現在算不算得上朋友關係。

萬競霜歪著腦袋問:“你的‘大概’指的是,他‘大概’是男性,還是‘大概’是朋友?”

“嘖。”宋雨樵瞪了他一眼,引得他哈哈大笑。

“不過,你在哪兒交到這樣的朋友?真奇怪。”萬競霜的雙手揣在口袋裏,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仿佛像確認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基因突變。

宋雨樵擔心時間太晚,趕不上末班公交車,但聽見他這麽說,不禁問:“哪裏奇怪了?”

“哈哈,畢竟你是一個連老師也瞧不起的人嘛。感覺你不可能交到一個連複習筆記也要借的朋友?印象中,你不會和這種人說話吧?完全不同的兩種人。”說完,他聳了聳肩膀。

聞言,宋雨樵竟不知如何反駁。

“而且能讓你這麽用心,更奇怪了,不是嗎?看樣子,並不打算隻是一般朋友的關係?所以說,本來連朋友都不可能做的人,你卻想和他成為‘不一般的朋友’,這就更奇怪了,不是嗎?”他摸著下巴。

宋雨樵語塞片刻,道:“你不覺得你今天的話特別多嗎?”

“哈哈,你當我沒說,我馬上閉嘴!”說完,他捏著手指,做了一個把嘴巴縫上的動作。可是,他才把嘴巴從左邊“縫”到右邊,左邊馬上裂開,瞬間變成一個“o”型,詫異道:“啊,他是不是長得特別帥?!”

“我走了,晚安。”宋雨樵說完轉身,抬起手向後揮了揮。

宋雨樵趕上了最後一班公交車。

他低估了降溫的速度,他感覺自己上車前和下車後的氣溫,像是跨越了赤道和北極。

北風把他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走在路燈下,他瞟了一眼自己的影子,仿佛看見了一個瘋子。

“啊嚏!啊嚏!”宋雨樵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遠遠地,聞見了燒烤的香味。

他循著香味飄來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一個擺在巷子口的燒烤攤,生意算不上紅火,但炭火的聲音和烤串的香味似乎都能夠溫暖這個北風呼嘯的夜。

宋雨樵三步一回頭,看了好幾回,終於還是決定加快去往喬宇頌家的腳步。

到喬宇頌家樓下時,宋雨樵給他打電話。

好像一直在等這個電話,喬宇頌很快就接了,問:“喂?你到了?”

“嗯,我在你家後門。”宋雨樵說著,聽見窗戶拉開的聲音,抬頭一看,果然是喬宇頌。

喬宇頌笑著朝他揮了揮手,說:“你等等,我馬上下樓。”

宋雨樵蠻後悔到了樓下才打電話,因為隻穿了一件襯衣的他來說,在十幾度的北風夜裏等待實在不是一件愜意的事。

他忍不住搓了搓起雞皮疙瘩的胳膊。

好在喬宇頌很快就出現在他的麵前,而且,宋雨樵驚訝地看見他的手裏拿著一件棒球服。

“你出門很急嗎?真對不起。這件外套,你穿著回去吧。”喬宇頌把棒球服遞給他。

聽見他說“回去”,宋雨樵頓時不悅。他沒有接過外套,而是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他,說:“筆記,你拿著。衣服我不要,反正等會兒也是打車走。”

聞言,喬宇頌遞外套的手僵在半空中。俄頃,他收回外套,另一隻手接過裝滿筆記的袋子,看也沒看便道謝:“太謝謝你了。希望不會耽誤你複習。”

宋雨樵聳肩,想了想,又說:“希望能幫助你複習。”

喬宇頌笑了,說:“我爸說,隻要我能考上析津的學校,就讓我去讀。”

“真的嗎?”宋雨樵驚喜道。

他肯定地點頭,說:“真的。他今天從穗灣回來了,說等到我被錄取以後再回去。”

早在宋雨樵說完前一句時,他便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激動了。所以,等到喬宇頌再說明,宋雨樵盡管還高興著,麵上卻平靜許多,說:“那挺好的。”話畢,他心想:難怪喬宇頌突然借筆記。

這確實是這段時間以來,最讓喬宇頌高興的事。備戰高考,他起步得太晚太晚了,原本他的基礎就不行,所以真想在短時間內提高成績,他的壓力非常大。他早已做好在本地或者在潭州上學的準備,完全沒有過出省的念頭,但是有了喬振海的話,他忽然覺得自己更應該在最後一個月奮力一搏。

因為興趣愛好和家庭因素,喬宇頌基本沒什麽朋友,現在這份高興的心情居然可以告訴別人,而且竟然是和他有著天壤之別的宋雨樵,真是不可思議!

正因為太超乎常理,喬宇頌在幾乎無跡可尋的心跡之中,意識到最不需要邏輯解釋的端倪。想到自己會願意告訴宋雨樵的原因,喬宇頌再麵對他麵無表情的臉,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總之,謝謝你。”喬宇頌再次說,“高考前還給你怎麽樣?”

宋雨樵努了努嘴巴,說:“無所謂,不還也可以。”

對喬宇頌來說算得上救命稻草的東西,在宋雨樵那裏成了可有可無,喬宇頌窘促地笑了笑。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表示感激,想到如果真能考上析津的學校,說不定以後兩人還能有聯係,他又不禁為這種自己創造出來的機會感到興奮和雀躍。總算,在他的人生裏,能有一件不是命中注定、無能為力,而是能夠通過努力辦成的事情。

“對了,你想吃燒烤嗎?”喬宇頌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不知道怎麽謝你,先請你吃烤串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