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喬宇頌頭一次聽見宋雨樵說髒話,嚇得呆住,忐忑不安地說:“可她是你表妹。”

“是,但我和她不熟,她又正好做了讓我惡心的事。”說到這裏,宋雨樵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很衝,他定了定神,說,“小頌,我們家有你一個人善良就夠了。”

早在五六年前,喬宇頌回家時就聽說過舊城改造,可說了好幾年,遲遲沒有動靜。

漸漸地,他失去耐心,覺得這隻是說說而已,卻沒有想到,時隔一年再回來,街道上多出了很多圍欄,已有部分樓房開始拆遷了。

夜晚的舊商業街早已沒有了喬宇頌兒時的繁華,夜市攤寥寥無幾,隨便停靠的轎車卻多了起來。夜行的公交車在停滿轎車的老路上舉步維艱,喬宇頌和宋雨樵坐在出租車裏,依稀聽見公交車的報站聲。

公交車沒有下客,報站聲還沒結束,又傳出車輛啟動的聲音。

出租車路過那個公交車站牌,宋雨樵往外一看,見到站牌上貼滿民營醫院和疏通下水管道的小廣告。

通過車外的後視鏡,他看見人行道上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手裏拖著一個裝滿貨物的買菜車。

“蟑螂藥——老鼠藥——治腳氣病——”買菜車上的喇叭喊著麻木的叫賣聲,帶著絲絲的電波,沙啞得如同那個中年男人疲憊的步伐。

為什麽治腳氣病的藥和蟑螂老鼠藥是同一種,宋雨樵每次想到這個疑問,總忍不住當作笑話笑起來。心裏雖然有疑問,但為了保留這點兒有趣,宋雨樵始終沒去深究為什麽。

現在再想起這個問題,宋雨樵再次不禁莞爾。

然而,等他看清那個男人的臉,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到了。”出租車司機把車停穩,“現金還是手機錢包?”

喬宇頌掏出手機,回答:“手機錢包吧。”

付了車錢,喬宇頌發現宋雨樵呆坐著不動,奇怪地問:“小樵?”

宋雨樵回過神,稍作猶豫,下了車。

“蟑螂藥——老鼠藥——治腳氣病——”叫賣聲還在繼續,沒有走遠。

喬宇頌隨著宋雨樵從車上下來,看見他心不在焉,奇怪地回頭一看,頓時愣住。

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也發現了他們,停下腳步。他猛地驚了一下,立刻彎腰把車上的喇叭關閉。

喬宇頌好不容易叫道:“爸?!”

“小頌。”喬振海尷尬地笑了笑。

喬宇頌連忙走上前去,將父親上下打量了一番,難以置信道:“你、你怎麽……不在家?”

“哦,我……嗬嗬,吃飽了飯,沒事幹,出門走走。”喬振海憨笑,拘謹地看了看不遠處的宋雨樵,“這是……你朋友?”

喬宇頌愕然,心想他應該已經忘記宋雨樵了,便說:“嗯。”

“那,網上說的那個人……”喬振海欲言又止,看向兒子的身後。

宋雨樵走近二人,對喬振海點頭問候道:“叔叔好。”

他連忙客氣道:“你好、你好。”

“這是宋雨樵。”既然二人已經打了招呼,喬宇頌便介紹道,“也是嶽塘人,他家離這兒不遠。以前他媽媽常到我們家來。”

喬振海認真地聽著,聽完愣住,半晌道:“你是……那個孩子?”

夜色很深,宋雨樵沒有在他的臉上找到和藹和親切,點頭說:“以前和喬宇頌在同一家補習班上課。”

喬振海半信半疑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小頌,我先回家。我媽發信息問我了。”宋雨樵轉頭說。

喬宇頌看他已經把自己的行李拿過來,說:“哦,好。路上小心。謝謝。”

“早點休息。”宋雨樵微微一笑,轉而對喬振海說,“叔叔再見。”

喬振海看著他,神情複雜,說:“再見。”

出租車一直在等宋雨樵,隨著他的離開,喬

宇頌的注意力回到喬振海的身上,不由得緊張起來。

終於,喬宇頌有機會問:“爸,什麽時候開始賣藥的?也沒聽你說。”

“不是什麽值得說的事,你忙,就沒告訴你。”喬振海拖著裝藥的買菜車往家的方向走,“今年舊城改造,這條路兩頭的商店該拆的拆,該修的修,沒什麽人來了。旁邊那個新的小區,業主不願意買車位,平時幹脆把車停在這條路上。堵成這樣,更沒客流。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幹脆出門走走。”

他說得輕描淡寫,沒多少抱怨的成分,但喬宇頌聽得心裏沉甸甸的,忍不住道:“家裏錢要是不夠,我每個月再多轉點兒。”

“哎,在這種小地方,有錢有什麽用?又沒地方花。你在析津,吃飯、住房都是高消費,談朋友也要花錢,自己留著用吧。”喬振海搖搖頭。

其實,剛才說出那句話,喬宇頌的心裏有些後來的心虛。他已經遞交辭職報告了,往後別說多給家裏轉錢,能不能剩下錢轉回來,是個問題。

家裏不窮,徐傲君雖然愛打麻將,可日常開銷不大,喬振海更是節儉度日。所以,哪怕喬宇頌每個月不給家裏轉錢,他們也能過得下去。隻不過如果不那樣,他的心裏會不太自在。

這種不自在有一部分是他自生的,有一部分是父母給的。喬宇頌每年過年回家,遇上徐傲君和街坊鄰居聊天的,總少不了聽見她驕傲地說孩子每個月給家裏轉了多少錢,又給父母添了幾件新衣、幾雙新鞋。

“那個小宋……”說到這個名字,喬振海別扭地皺了眉,“是做什麽工作的?”

感覺到他的懷疑,喬宇頌無意對他隱瞞,說:“他做科研的,在析津,有時候去西部城。”

喬振海好奇道:“搞火箭飛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