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第一次來這裏,當然不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水喝,想著能不能問問,又不知道問誰。

問那個小頌哥哥?

宋雨樵盯著他挺拔的背影,莫名有些羨慕。

因為他太早讀高三,周圍都不是同齡人,他發育得比較晚,更比其他男同學矮一截。這可能是跳級給他帶來的唯一困擾。不知道等他十七歲的時候,能不能長得像這個人那麽高?

宋雨樵放棄了喝水,選擇往鍋裏舀了兩勺清湯,一下子就喝光了。

他看向放在桌上的那碗麵,估計放得太久,已經有點兒糊了。想到它的口感,宋雨樵皺了皺鼻子。

即便如此,宋雨樵還是在原位多坐了兩分鍾。

兩分鍾後,宋雨樵做好準備,深吸一口氣,起身走上前去,用筷子的尾部捅了捅喬宇頌的肩膀。

喬宇頌抬頭,驚訝地看他,又低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碗,問:“吃完了?飽了嗎?鍋裏還有。”

宋雨樵不回答,而是問:“你吃了嗎?”

他眨了眨眼,說:“還沒。”

“我吃飽了。”宋雨樵麵無表情地回答他剛才提出的問題。

“哦……”如果不是知道他已經讀高三,喬宇頌真忍不住將他視作自己見過最不懂禮貌的初中生。

但大概是宋雨樵長得好的緣故,安安靜靜說話的樣子,居然自帶幾分無辜,喬宇頌想到他吃完了麵還特意跑過來告訴自己,更覺得他可愛。趁著一局終了,麻將桌正在自動洗牌,喬宇頌起身道:“碗給我吧。”

宋雨樵確實不知道這副一次性的碗筷要丟往哪裏,可把用過的碗筷還給主人家,又顯得沒禮貌。他有些猶豫,又有些感激,還給他時,說:“謝謝。”

“小樵吃完啦?來,繼續玩。你媽媽應該快回來了。”徐傲君招呼道。

宋雨樵實在不喜歡打麻將——主要是不喜歡打麻將時閑聊的氛圍,但在此拒絕這三個大人,又勢單力薄。他隻好重新坐下。

鍾阿姨的牙口看起來真不好,吃碗麵條也會塞牙縫。她毫無顧忌地剔牙,宋雨樵聞到從她的口腔裏呼出的異味,強忍住皺眉的衝動。

沒想到,宋雨樵才把牌拿完,便聽見房間外傳來周美琪誇張的叫聲:“哎呀,哎呀,凍死我了!”

他心中驚喜,立刻從牌桌前站起,回頭一看,果真是周美琪來了。

她凍得滿臉通紅,嘴巴還呼哧呼哧地冒白氣。

“真是,外頭可真夠凍的!你們打得怎麽樣了?”周美琪一邊說,一邊脫下羽絨服和圍巾,自發自覺地坐進宋雨樵空出的位置,朝她的牌友說,“哎,來的路上,看到有狗凍死在路上了,嘖嘖。”

說著,周美琪從毛衣口袋裏拿出幾張一百元塞進宋雨樵的手中,說:“喏,回家看書去。”

宋雨樵把拿到手的錢看了一眼,不多不少,八百元整,這是他一個月的生活費。

既然拿到了錢,宋雨樵當然無心再留,他看周美琪也沒有和自己說話的意思,把錢揣進兜裏後,轉身走了。

宋雨樵還沒走遠,便聽見鍾阿姨議論道:“哎,你家小樵好厲害,十四歲就要考大學咧!”

“有什麽用?沒一點禮貌。你看看,拿了錢就走人,連聲招呼也不打。”周美琪嫌棄道。

“高材生嘛,總要有點個性的。”徐傲君毫不避諱地說,“哎,那得省好多學費哦?”

“那倒是!”周美琪哈哈大笑,朝牌友擠眉弄眼,“本來還不用等今年呢!但要麽本命年,要麽犯太歲,算命的說別出遠門才好,才耽誤到現在!”

宋雨樵來的時候,走的是這家的後門。這是周美琪在電話裏告訴他的門,他們家在這排房子後麵,隔了兩條馬路,走後門最方便。

從麻將房下樓,宋雨樵往廚房瞄了一眼,沒看見那個人的身影。

他又悄悄地往前麵的小賣部看。

因店門關了,小賣部裏一片昏暗,像是一個陳舊的倉庫、一個藏有故事的小博物館。

宋雨樵還是沒找到那個人。

算了,反正不重要。宋雨樵推開沉重的鐵門往外走,被迎麵而來的飛雪撲疼了臉。

他吃驚地看著這如鵝毛般的雪,低頭一看,起碼積了十厘米厚。

來的時候,估計才是現在的一半,宋雨樵籲了口氣,縱然心裏有諸多不情願,還是得冒著風雪回家,否則,再晚一些,真不知道雪會積成什麽樣子。

宋雨樵關了門,戴上羽絨服的帽子,抬腿一腳踩進雪裏,凍得打了個激靈。

不過,雪積得厚也有好處,起碼不會打滑,他這也算得上是“一步一個腳印”了。

宋雨樵一步一個腳印,頂著風雪往前走,白茫茫的天地間,好像他是唯一的生靈。

不少商店的招牌被風吹得哐啷哐啷作響,宋雨樵每走幾步都要抬頭張望一番,確認沒有哪塊招牌會突然被風吹壞,砸到他的頭上。

這一段路,他好像從來沒有走得那麽艱難,而且,他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麽,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怎麽回事。

北風呼呼地吹著,宋雨樵想,嶽塘都冷成這樣了,真不知道析津得成什麽樣子。

析津每年的冬天都會這麽冷嗎?如果是這樣……他得考慮到底還去不去析津大學,要不改考港島的科大算了?不過,那也不好,每年那麽多次台風。

忽然,在宋雨樵的身後,遠遠地傳來一個聲音,喊道:“小樵!”

什麽?宋雨樵疑心自己聽錯了,那聲音像是被風吹散了似的,非常不真切。他沒有回頭。

“小樵!等一下!”那聲音仍然在喊。

隨著叫聲,宋雨樵還聽見了踩雪的聲音。他回頭一看,驚訝地發現是“小頌哥哥”追了上來。

喬宇頌的手裏拿著一條圍巾,宋雨樵看見,立刻想起之前自己少的是什麽——他把圍巾給忘了。

宋雨樵吃驚得說不出話——當然他也沒打算說話,眼看著喬宇頌一深一淺地踩著雪追上來,心頭微微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