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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湯源和若海在最初就基本達成了某種共識,若海不想提千年之前那些不好的事情,劉湯源也剛剛好不想去打探。

在劉湯源看來既然都過了一千年了,再去計較過去那些虐心虐身的實在是沒有必要;他想不起來也就算了,沒必要通過別人的嘴巴知道過去那些事情,不過如果他要是想起來了,那當然又是另外一種說法。

隻是既然他現在什麽都不知道,那就先把眼下的日子過好了,走一步算一步。

若海這會兒心裏也稍稍鬆了一口氣,這才抬眸道:“先生現在叫什麽名字?”

劉湯源道:“劉湯源。”

若海一愣,看著劉湯源,像是喃喃自語一般道:“真是天意。”接著道:“你原先就叫湯源,因為五行缺水四柱又無火,才取了這個名字。”

劉湯源跟著想起自己這名字的由來,心裏默默擦汗,貌似確實是這樣。

若海卻靜靜打量他,像是看不夠一樣,從他的短發發頂看到他腳上的跑鞋,最後忍不住又感慨道:“一晃過了千年,真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

劉湯源聽了這話剛要開口,若海旁邊突然飛出一隻藍色的紙鶴,若海抬手抓住紙鶴,道:“善陵房的紙條,我先看看,”說著打開紙條,掃了紙鶴上的字跡一眼,眼光一凜——

天帝派人來了。

若海心裏一提,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抬手抓劉湯源的手腕,道:“你不能一個人住在這裏,太危險了,跟我回去吧。”

劉湯源琢摩不透“太危險”三個字的含義,不過他也不想留在這個荒山野嶺上,他點頭道:“帶著碧遊吧,太上老君讓他在山上陪我的。”

若海本來不想帶著那隻虎靈給自己添麻煩,但一聽是太上老君指派的,也就不好拒絕。她跑回正廳撤掉了碧遊身上的結界,剛要開口,碧遊直接一躍而起對著她吐出一口赤色的火焰。

若海避讓不及裙擺直接燒掉了一塊,她愣了愣,抬眼驚愕看著碧遊道:“尾火虎徐澤是你什麽人?”

劉湯源看了急忙攔著喊道:“碧遊,別噴火!”

碧遊根本不聽,張口又是一團赤火,躍起時的速度竟然快得看不清,他一下竄到若海身後,碧綠色的眼珠子眯了眯,道:“我哥的名字也是你直接喊的?”說著張口又要噴火。

劉湯源連忙又喊道:“碧遊,你忘了她是善陵房的老板了麽?你得罪了她以後在天上吃什麽。”

碧遊= =lll:“……”碧遊生生把到嘴邊的一團赤火吞了下去,嘴邊冒出一層青煙。

若海提著裙擺閃了一下,剛要祭出法寶,這會兒見碧遊眯眼一臉吃到屎的表情哈哈笑起來。她道:“你真是徐澤的弟弟?哦,對,他以前常來善陵房給你拿吃的。”頓了頓,又逗弄道:“警告你哦,再對我噴火以後善陵房不給東西你吃了,連你哥都不給,今天這次就算了,看在先生的麵子上饒了你。”

碧遊鼻孔朝天嗤了一口,顯然不把若海放在眼裏,他轉身跑回劉湯源身邊,劉湯源彎腰伸出一條手臂,碧遊很默契的跳到了他懷裏蹲著。

若海眯著杏眼瞧了瞧碧遊,覺得太上老君辦事還是很厚道的,虎靈在所有的獸靈裏是最忠誠的,一生隻跟一個主人,眼前這小白老虎看著雖然不大,不過好歹也是尾火虎徐澤的那個寶貝弟弟,一口赤火能把天帝的金鑾殿都給燒了,先生身邊有這麽一隻小老虎待著其實也蠻好。

若海沒有久留,招來天邊的一朵祥雲,帶著劉湯源和碧遊一起離開了芒吉山。

善陵房坐擁整個二十一層天,其實麵積非常大,在隔著一層雲霧屏障的後麵其實還有一個不小的宅院。

若海的雲頭就落在這處鮮有人知的宅院裏。

若海撤掉了雲頭,劉湯源抱著碧遊跳下來之後便看到一個江南景致的小院子,長廊拱門、假山流水、雕花石欄,彌殤花開滿了院落。

若海因為有事暫時去了善陵房的正廳,劉湯源便和碧遊兩個閑雲野鶴一樣的在院子裏亂晃悠。

碧遊一肚子的疑問,忍了許久,終於嚷嚷道:“你不是無意中上天的凡人麽?為什麽若海好像認識你的樣子?”

劉湯源從來沒見過彌殤這種花開即落的花樹,一邊好奇的打量一邊隨口回道:“認錯人了。”

碧遊軟綿綿的毛爪子在地上拍了拍,火道:“你當我是傻子麽?她抱著你的腿哭得那麽傷心,怎麽可能是認錯人?她怎麽沒抱著我的大腿哭?”

劉湯源低頭笑道:“那大概是因為她以前認識的是個兩隻腿的,不是你這種毛絨四爪的。你想,現在要是有人抱著你的尾巴哭,也有可能是把你錯認成你哥了,認錯人這種事情,有什麽可能不可能的。”

碧遊雖然是個吃貨,但好吃其實也並不影響智商。不過他這會兒卻覺得劉湯源說得有道理,一方麵是劉湯源確確實實是個凡人,另外方麵是因為他想劉湯源穿了別人的衣服,若海遠遠一看認錯了撲過來抱大腿也不是不可能。

碧遊這麽一想稍稍安了心,他早飯就吃了點粥和兔子肉,這會兒不怎麽想動,幹脆躍上院子裏的一個石桌上一臉正色的端著架子臥著。過了一會兒又一副老成的口氣,道:“雖然若海不見得有什麽壞心,但你在天界還是要小心,我哥常常告訴我,神仙也是人,也會心懷叵測也會自私自利。你在天上也要注意,不要隨便相信哪個神仙,更不要被別人利用。”

劉湯源本來還在研究那彌殤花,這會兒轉頭看著石桌上貓咪一般大小的碧遊,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還有那對碧綠色的眼珠子,心裏突然又升起一股暖流,他覺得自己很幸運,從小出生在富裕又和美的家庭裏,長大之後不愁吃穿出國遊學,上天之後還有一隻又傲嬌又關心自己的小老虎……

劉湯源走過去,把碧遊抱進懷裏揉了揉,接著又抓著他的尾巴順了順毛,碧微在他懷裏掙紮著吼道:“不要摸尾巴,不能摸尾巴啊!~~”

劉湯源和碧遊沒等多久,若海就匆匆繞過前院進了後院。她進門的時候動靜特別大,一路的花盆山景碎了一地,石欄上還有她的掌印。

碧遊和劉湯源當時已經挪到了屋內,碧遊在窗沿後麵縮著腦袋感慨道:“這個女人可真凶,比我哥形容的還要凶。”

若海臉色十分不好,進了屋之後坐下,罵道:“他們還不如拿一把劍抵在我喉嚨上逼我搬走!”

劉湯源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勸道:“那又如何?血濺當場然後告訴所有人,你就是不想搬?惹惱了上位者,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吧。”劉湯源從小看自己父母大伯的行事手腕,一直就明白強者動動手指頭就能翻雲覆雨的道理。

若海被這話噎了一下,悶悶道:“那又能怎麽辦呢?”剛剛她已經在天帝派過來的使官麵前把太極搬了出來,可那使官一句話就擋了回去——帝君的意思我自當回稟給天帝,隻是若海姑姑總拿帝君說事,抗事的似乎也總是帝君吧?

若海被使官的話擋了回去,明白人家的意思,也清楚天帝這次恐怕真的沒有耐心了。使官走之後她回來的路上發了老大一通火,卻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劉湯源在若海對麵坐下,問她發生了什麽,若海麵色發白表情無奈的把善陵房這一千年的現狀大概的說了一下。

基本就像是凡間一個企業的發展史——開張之後經過了繁榮、鼎盛、平穩時期之後,幾百年之前就開始慢慢走向衰敗。

沒有新的菜色花樣、善陵房七十七間包房也還是原先的老樣子,神仙們來了幾百年,不新鮮了膩味了,自然來的人慢慢就少了。有些菜色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得不停做,剩下的就還是原先的老樣子,能供應的越來越少越來越沒有新意。

而這幾年善陵房麵臨另外一個巨大的阻礙,那就是搬遷的問題。

善陵房從建成開始就在這二十一重天上,已經有一千多年了,然而天帝這幾年卻時不時來敲打,希望若海能主動搬離這裏,讓出二十一重天;又或者把善陵房外空著的地方辟出來做其他用處。

若海說道這裏的時候目光冰冷,隻是垂著雙眸,沒有射/出那股冷意。

碧遊多少也知道這個事情,道:“三十三重天,除了地位尊貴的少數那幾個上神以及墮天的十三層摩尼藏池,你見過哪重天隻造了一個宮殿府邸?善陵房隻是一個提供消遣的地方,天帝自然有自己的考慮。”

若海抬眼,冷笑道:“消遣的地方?你一百歲還沒有吧?知道千萬年之前,這二十一重天原先是什麽樣子麽?過去是婆羅花都不開的地方,神仙駕個雲都能繞道,地府的閻羅王踩在這方土地上都要皺眉,觀自在的竹林種在這裏都要枯死。現在呢?看著是不是和三十三重天的其他地方都差不多?仙氣繚繞瑞氣騰騰?我們花了多少工夫多大的代價才讓這裏變成如今的樣子?現在因為善陵房做不出東西了就要趕我們走?當年淨化二十一重天的時候,怎麽沒人來幫一把?敢情我們這些人做了傻逼還給別人做嫁衣?”

若海一口氣說了很多,碧遊被他說得沒有話反駁,劉湯源這個時候卻聽出了這層話裏更深一層的意思——那是若海的怨氣,因為某些事情某些原因,她對二十一層天有深厚的感情,並且對天界的一些人有很大的怨氣。

隻是劉湯源現在也不知道,這份怨和自己又有多少關係。

辟在二十一層天雲霧之後的這個小院子十分雅致,但最讓劉湯源和碧遊滿意的卻是院子裏的廚房。蔬菜瓜果麵食熏肉鮮肉調味品一應俱全,灶台有大鍋有小鍋,烹飪食材的用具五花八門,燒火都不用木柴,直接用南海開采出來的碳磷。

碧遊翹著尾巴和劉湯源一起奔進來的時候差點相擁大哭,碧遊趴在整潔幹淨的灶台上打了個滾,劉湯源虔誠的祈禱了一聲thanks god。

若海好笑道:“有這麽誇張麽?”

碧遊和劉湯源同時轉頭,用一種吃貨的精神世界你不懂的神色望著若海。

因為食材和調料都齊全,劉湯源當天中午就在廚房裏做了一頓餃子。劉湯源包餡兒的時候,若海凝神站在一邊看著,問道:“你現在會做菜?”

劉湯源道:“沒其他本事,隻剩下吃了,因為出國兩年經常亂跑,同行的還是個大廚的兒子,做菜的手藝算是家裏最好的了。”

劉湯源說得無心,若海卻是把話兜在心裏轉了好幾圈,她心裏突然冒出點希望,她想善陵房有救了,這次恐怕不用帝君出麵就能守住二十一層天了!她眼裏跳躍出興奮又鼓舞的火苗,定定看著專注包餃子的劉湯源。

劉湯源轉頭看她,問道:“你看什麽?我臉上有麵粉?”說著抬起手臂擦了擦臉。

若海卻開心的笑起來,千年裏第一次覺得天界的日子這麽有盼頭,她想老天果真是開眼的,先生回來了,勾陳宮有盼頭了,善陵房也有希望了!

若海當天晚上在日落之前拎著食盒又去了一趟勾陳宮,開門的門童已經換了性子活潑的,見到若海就笑道:“姑姑今天又做了什麽好吃的?!”

若海笑眯眯進門,繞過偏殿進了後院。

太極當時正坐在一處紫藤花架子下麵看道家真言,空琺千年如一日的伺候著,用當日淩晨剛剛采摘的天華露水給蛋蛋擦洗蛋身。

若海拎著食盒進了院子,行了個禮,把食盒放在空琺身邊的石桌上。

空琺這幾百年對善陵房和若海的廚藝已經不報什麽希望了,這會兒眼睛都沒朝食盒斜一眼,認認真真擦洗蛋身。

若海把食盒蓋子打開,端出裏麵放著的一盤韭菜蝦仁牛肉餡兒的餃子,又取過竹筷,朝紫藤花架子下麵走過去。

食盒打開的那一瞬間空琺就不淡定了,他嗅了嗅鼻子,捧著金光閃閃的金蛋蛋轉脖子道:“什麽餡兒的,怎麽這麽香?”

若海頭都沒回一個,堅定的如同剛剛空琺頭都沒轉一下一樣。

若海平複著胸口驚濤一般的心跳,穩住呼吸,走到太極麵前,躬身把盤子遞到了太極身前,祈禱著太極能賞臉吃一口。

太極活了大把年紀,天地初始的混沌時期就會和同輩的幾個上神撕破臉打架了,像他活了這麽久的神仙,身體和精神的欲早就超脫了,吃不吃都沒什麽差別。

太極雖然一向照拂善陵房,但也是因為那個人的原因;在吃這方麵,太極千年之前隻吃那個人做的,之後這一千年也就偶爾喝喝靈水吃吃瓜果了,吃其他人做得東西隻會覺得味同嚼蠟;若海送來的那些東西基本都進了空琺的肚子,所以空琺這幾百年對善陵房的廚藝會不會漲進這個問題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

若海端著餃子,太極果然沒有給麵子,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隻翻了一頁的書。

空琺抱著蛋蛋被那香味勾引了過去,貼著張大臉湊過去道:“什麽餡兒的,好香。”接著不要臉道:“帝君不吃的,我幫你嚐嚐,這味道以前沒吃過呀。”說著伸手捏起一隻餃子塞進了嘴裏,邊嚼邊驚喜的“嗯!”了一聲,挑眉道:“這餡兒不錯啊!真不像你的手藝,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若海不動聲色的在空琺腳背上狠狠攆了兩下。

空琺毫不在意的笑笑,邊笑邊很隨意的把手指頭上沾的油腥擦在了捧著的蛋殼上,一時忘記了手裏是個寶貝得不得了的金疙瘩。

黃蛋蛋這個時候自己飄了起來,把沾了油腥的蛋殼在空琺身上蹭了蹭,接著飛到若海身前,蛋身頂著白瓷盤晃晃悠悠湊到了太極眼皮子下麵,就好像在說【父君快吃。】

空琺驚訝的挑眉,若海心裏卻非常高興:蛋蛋果然是隻好蛋蛋,這可是你爹親手做的,你阿姨我可是廢了老大的口舌才從碧遊那隻吃貨嘴下搶來的,自己一口沒吃全孝敬你父君了!

太極這兩日心情特別好,蛋蛋睡了千年才開始長大,睡醒之後竟然也這麽活潑調皮,太極雖然一直不吃別人做的東西,但這會兒見蛋蛋頂這個盤子晃悠悠湊到自己麵前,便很給麵子的伸手捏了隻餃子放進嘴裏,接著又把盤子從蛋蛋腦袋拿了下來自己端著。

蛋蛋蹦蹦跳跳順著太極的胳膊胸口肩膀朝上跳,最後跳到了太極的腦袋上蹲著。

空琺和若海腦門上瞬間冒冷汗,這輩子能爬到太極頭上蹲著的恐怕也隻有帝君他親兒子了。

蛋蛋在太極頭頂居高臨下一動不動這麽立著。

空琺疑惑道:“蛋蛋怎麽了?”

若海心裏笑抽了,眯眼道:“蛋蛋這是要看著帝君把餃子都吃光”頓了頓,加了一把猛料:“哦,可能是因為蛋蛋也想吃,可惜吃不到,所以希望帝君幫著都吃完。”

空琺瞥了若海一眼:“……你別瞎說。”

若海心道我怎麽可能瞎說,仙胎和母體本來就是有感應的,若海正色道:“那你問蛋蛋好了。”

蛋蛋是一隻相當有靈性的蛋,若海剛剛說完,他就在太極的腦袋上飛速轉了一圈。

空琺抽了抽嘴角,太極卻相當淡定的把書放下。

這天夜幕來開前,勾陳宮的後院裏,蛋蛋監督著太極把劉湯源包的那一盤子餃子一個不剩的全都吃掉了。

而二十一層天的後院,碧遊趴在遊廊上對著銀河星空直歎氣,他真是好後悔白天讓了一盤子餃子給若海啊,搞得他晚上都沒有吃飽,吃其他東西也沒什麽味道。

碧遊趴著甩了甩尾巴,閉目養神之前暗地裏壞心的下了一個小小的詛咒,誰要是吃了那盤子餃子,誰今天晚上就拉肚子!恩,對,拉肚子!

作者有話要說:很多年之後太極聽說碧遊曾經詛咒過他拉肚子,於是他堅定的對蛋蛋道:最近天有點冷,我覺得有必要給你爹做一身虎皮大衣……

碧遊{爾康手}:帝君我錯了……

相遇應該不晚了,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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