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聚義堂

湯源自己想了想,都覺得夢魔是想把他和太極都困在這個夢境裏門,無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麽,當年的情況確實就是一個解不開的局。*****$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

湯源從善如流的接過太極遞過來的點心吃掉,聳肩道,“沒什麽,你有事要忙麽,你忙你的去好了,我自己玩兒。”

太極也沒說什麽,倒是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坐了下來,侍從仙婢離開,湯源被揉了個腦袋,心裏一時有些不太舒服,他其實也是第三世的時候才真正了解了引弓對於太極的意義,太極當年把引弓當成了第一世的湯源,對他的愛護就像是親兒子一般。

說到底,太極給予引弓的,也是第一世的湯源所向往的。

太極陪湯源吃了個飯說了會兒話,團子就不明白現在發生了什麽,就窩在院子的一角刨土玩兒。這種感覺很奇怪,引弓說到底就是第一世湯源的替代品,而現在坐在這裏和太極說話的又確確實實是真真的湯源。

太極陪了湯源一會兒就走了,四周景象一變,又回到了二十一層天。

此後太極便是兩點一線的跑,二十一層天的假湯源那裏和勾陳宮的真湯圓這裏。夢境中的時間非常快,彈指一揮間就是大半個月。而這大半個月裏湯源也一直在試圖想辦法讓太極從夢中脫困,他曾經拐彎抹角的給太極講了一個夢魔的故事,太極和他探討了一番,但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麽。

沒有突破口,湯源隻能這麽和太極在夢裏耗著,但他也有耐心,因為他知道夢魔的耐心不會比自己好到哪裏去。果然,不多久“假湯源”就找上了門。

現實情況是這樣的——當年湯源在二十一層天清理濁物,偶爾還是會回東華的東瀛島一趟,回去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但就是那麽幾次,竟然也能“無巧不巧”的和引弓撞上。

引弓得了太極的照拂在東瀛島上其實很有麵子,雖然東華並著島上的一堆人不太喜歡他,但也不可能攔著他不讓上島。

湯源和引弓根本就算不上認識,但那位少年的做派實在是不怎麽樣,湯源回來的時候幾次三番挑事,湯源有一次沒忍住教訓他一通,反而成了日後一些事情的導火索。

那次湯源在島上清理濁物,無意中清理出了一個“魔”,那個“魔”剛剛形成還沒有多久,想要清理的話也不用那麽費神,因為東瀛島上有一種十分罕見的藥材,隻要把那藥材磨成粉撒在那魔的身上就可以消除了。

湯源本來就和東華稟報了,說他會需要那草藥,讓東華給他留著,結果等他回去的時候引弓已經把藥草拿走了,說他最近正在煉丹,剛好需要草藥。湯源當時直接就火了,煉丹什麽時候不能煉?用什麽煉不好偏偏拿了他需要的藥材煉?

湯源那時候已多年不入勾陳宮,但那次真真沒忍住,還是去找了引弓,太極不在,湯源直接就問引弓要那草藥,但引弓一聳肩指著爐子直接道:“你後腳到我前腳剛剛把草藥扔進去,要不你進爐子找找?”

湯源當時就想揍他,但還是忍了,最後那魔物是湯源自己提了劍斬殺的,雖然是新生的魔物,但因為滋養在二十一層那種濁氣重的地方本事也十分大,湯源那次堪堪去掉半條命。

太極罰了引弓,具體怎麽罰的湯圓現在已經不記得了,他隻記得似乎罰的不重。

湯源那時候躺在**都起不來,為此更加討厭太極,他那時候不清楚太極把引弓當兒子一樣照看,隻覺得太極偏心已經偏得離譜了,同時更加討厭太極。

他之前在二十一層天和太極稍微緩和一點的關係也徹底掉入穀底,他鐵了心的不肯再見太極,太極說引弓不懂事還帶了引弓來給他道歉。

引弓站在湯源床邊低著頭,那小模樣可憐又低聲下氣,但隻有坐在**的湯源看到,引弓從睫毛裏抬起的視線滿是戲弄和不屑,偏偏話語裏滿滿都是誠懇的歉意。

湯源小教主的脾氣上來了抄起茶壺扔他身上讓他滾,引弓故作姿態的躲到太極身後,一臉驚恐,樣子做的十足。

湯源和引弓當時的情形任是誰見了都會覺得是湯源不夠大度,太極自然也不意外。

有些事情隻要開了頭,後麵想收住腳就很難了。

湯源和引弓的敵對越發明顯,但湯源那時候也不傻,他知道引弓為什麽這麽做,所以之後湯源看到他和太極就繞路,他在東瀛島搬了一個小院子,清淨了有一段時間,但他不找人麻煩不代表別人不找他麻煩。

引弓用自己的種種舉動一次又一次的挑戰著湯源的底線,如果湯源是如今第三世的他,引弓做得那些於他來說最多就是個屁,但偏偏小教主湯源在天界的那幾年熬得十分辛苦,怨氣就好像茶壺裏的水,總有一天會注滿,也總有一天會盛不下。

東瀛島並不連著三十三重天,反而離得稍微有些遠,三十三重天如果有什麽動向也不一定能傳過來,更何況湯源自養傷開始就閉門不出,搬了院子之後更是和島上的仙人們不太往來,就是這樣幾乎完全與世隔絕的情況,太極和勾成宮的一些事情竟然也能有意無意傳到他耳朵裏。

一開始是引弓似乎得了什麽病,太極為了給他治病滿天族找一種草藥,最後在當年盤古圓寂的無界之空找到了,砍傷了一頭上古的神獸,上古時期的玩意兒在天族就和古董在人間界的地位一樣高超,更何況那神獸守著無界之空算是守著盤古的半個墓地。

太極給引弓找草藥實在算不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但傷了那神獸,整個天族都在議論紛紛,連玉皇大帝都驚動了。

這是後續的第一件事,也僅僅是個開始,但這樣一個高規格的開頭就已經注定了之後的事情朝著某個不可預計也無法回頭的方向發展。

湯源也不笨,他那時候在東瀛那個偏僻島上養傷就知道這些事情是引弓挑起來的,太極往日裏連大門都不樂意邁,更別提那些費心思的事情;可人心不由人,理智和情感從來不在一個起跑線上,那些事情一扯到太極,湯源就覺得自己的整個神經都在潛移默化中被人拉著牽扯。

引弓的病總是不好,太極那時候的動向幾乎全撲在引弓身上,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會來看看湯源。

不和上神談戀愛是湯源受過一次教訓之後明確執行的宗旨,他即便管不住自己的心,對太極的態度也從來沒有變過。

太極來看他他就冷著個臉,有時候太極和他說個什麽,湯源能半途打斷請他滾蛋。

湯源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見過引弓,他不知道引弓得了什麽病,隻隱約知道似乎是血液出了什麽毛病,一直調理不好,隻能被太極養在宮內照顧著。太極來與湯源聊聊天,大多說的都是引弓的病,他找了什麽草藥,親自煉了什麽丹藥,不管用,隻能另外開爐重煉重現再找草藥。

太極那時候壓力很大,他對湯源的傾訴完全是遵從本心的向往,但他也給了湯源太大的壓力。過剛者易折,湯源加固起來的神經就和冰柱一樣,看似堅硬不催而已。

湯源住了島上總能“有意無意”聽到勾成宮的動向、太極又為引弓做了什麽什麽,怎麽日夜不息的煉丹半步不離的照顧,太極跑過來對他說的最多也是引弓的病……

湯源覺得自己沉在某個怪誕的漩渦裏,他明明和引弓沒有半點交情,最後生活裏卻莫名其妙全是這個人的消息和聲影,厭惡和憎惡開始彌散充斥著他的內心,在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得情況下,他對引弓的恨意已經到了某個危險的臨界點。

而最後,也正是湯源親手殺了引弓。

湯源當初年少莽撞,無意間闖入了東瀛島禁區關押神鼇的地方被吸了骨髓這事是被太極和東華聯手壓下的,知道的幾乎沒幾個人,引弓無意間打聽到了那些事情,知道太極砍了一隻翅膀給湯源換骨,或許是想證明什麽,竟然作死的闖了禁區。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但這次的事情即便五禦和五方五老十人聯手也壓不下去了。因為神鼇得了兩次契機幾乎有如天助,順利逃跑了。

天帝震怒,親自查問神鼇逃跑的細節,查出了引弓的事,順藤摸瓜自然查出了湯源誤闖禁區的事情。

天帝兩道旨意頒下,一道飛去二十三層天勾成宮,另外一道飛去東瀛島少陽紫府,一道旨意將湯源關押進鎖妖塔,另外一道自然是相同的內容。

湯源被關進鎖妖塔的時候東華千叮嚀萬囑咐,“你進去且老老實實的,吃點苦就吃點苦沒什麽,你就當是曆練了。這事當年確實是你的錯,沒有什麽可賴的,當然要是能賴掉我就給你賴掉了,你且放寬心等等,我和太極的麵子都大,等這陣風過去了,自然給你尋個戴罪立功的緣由放你出來。”

東華說的沒錯,神鼇逃跑確實和他脫不了幹係,但引燃事件的導火索是引弓,湯源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

湯源進了鎖妖塔,前後腳的功夫,引弓也進了鎖妖塔。

湯源當時還挺驚訝,因為他是豎著走進塔的,而引弓卻是橫著被抬進去了。

引弓那時候看著湯源的眼神恨意橫生,他幾乎是咬牙切齒道:“為什麽,為什麽你被吸了骨髓可以得他一條翅膀換骨,我卻要生生熬著。”

湯源立著,原本麵無表情,聽了他這話卻突然笑了:“原來你作了那麽多的死,就是為了要太極一隻翅膀。”他語氣慢悠悠的,諷刺味卻格外明顯。

引弓楞了下,臉上的表情幾乎是扭曲的,他一邊忍受著被吸了骨髓的疼痛一邊怒道:“你算什麽東西!太極會來救我的,我很快就會出去的,你不過是被他丟棄的雜種!你算什麽東西!”

湯源無所謂的笑了下,鎖妖塔是一層虛無的時空,沒有白天黑夜就是時間都是禁止的。

引弓不是湯源,他出生在諸侯大戶,上天之後又得太極百般照顧,性格跋扈得很,他幾乎沒有吃過苦,也不像湯源這樣有過一些經曆蛻變過,他這一生走得太順,鎖妖塔幾乎成了他人生的一個汙點,他堅信太極就算生氣也還是寵愛他的,就算不為他換骨肯定也會立刻想辦法把他救出去的。

引弓在一片虛無中大喊大鬧,疼痛讓他的神經更加敏點,鎖妖塔中的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顫栗嘶吼。

湯源就默默坐在一邊冷眼看著,這一刻他十分清醒的看著不停嘶吼大喊大鬧的少年,他心中盤繞出黑色的藤蔓、冒出帶毒的尖刺,他似乎已經預見了一個人無法回首的可悲的未來。

湯源盤腿坐著,手肘撐在大腿上,下巴擱在拳頭上,突然笑了笑,開口道:“哦,對,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當年確實是太極砍了一隻翅膀給我換骨頭,我骨頭換好之後躺了好幾年,他就一直陪著我照顧我。”

引弓突然沉默的側頭躺著看著湯源,漂亮渾圓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抿著唇不服氣的聽著,湯源繼續道:“我記得他還和我說過,如果現在需要換骨頭的是其他人,他是絕對不會砍掉翅膀的,幾乎沒人見過他的翅膀是什麽樣子,他顯然很寶貝那對翅膀。”

引弓在沉默下瞳孔有一時間是呆滯的,他聽到了那句“絕對不會砍掉翅膀”。

太極不會為其他人砍掉翅膀,他隻為湯源砍掉了翅膀,所以湯源不是其他人。

那麽他呢?他是其他人麽?他是其他人?

引弓抬眼惡狠狠看著湯源,他是個很聰明的少年,也知道湯源是故意這麽說的,他沒有理睬湯源,用沉默取代了大喊大叫,他做足了樣子,不想在湯源麵前示弱。但事實是,他是弱者,他比湯源弱。

他故意讓人把太極和勾陳宮的一些事情往東瀛島傳,故意把一些事情說得捕風捉影,他一開始生病是因為自己跑去二十一層天受了瘴氣的影響,但後麵一直拖拖拉拉臥病卻是因為他自己作死的吃一些藥性相互排斥的丹藥。為了和湯源爭寵,他甚至闖入了東瀛島的禁區。

強者是不會為了證明自己這樣做的,隻有弱者需要不停的證明自我存在和自我價值。

湯源接下來盤腿閉眼開始吐納休息,而引弓一邊忍受著身體上的蝕骨疼痛,一邊心裏煎熬著,湯源的話好比一支針戳在他心上疼麻感蔓延到四肢百骸。他開始顫抖開始越來越混亂,他在內心裏一遍遍證明自己對太極的價值,卻又一遍遍自我推翻,推翻之後再一遍遍的重新做心裏建設,這樣的過程在沉默寂靜的鎖妖塔內漫長而久遠。

看不到時間時對時間的感官是最為漫長的,一秒鍾都好像一個世紀,湯源一直閉目養神,直到很長時間之後,他突然聽到一聲銳利的尖叫——引弓側躺著弓起身捂著耳朵,他殷虹的雙目死死瞪著湯源,好像身上蝕骨的疼痛都被隔絕了,他坐了起來,撲向湯源。

湯源一動不動坐著,當引弓的身形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撲到他身上定格住時,他都沒有睜開眼睛。一把銳利的短刀穿透喉嚨,引弓沒有來得及再發出一絲半毫的聲音,隻是表情定格在震驚錯愕下,接著就像一個僵硬的死物一般,摔在地上。

當殺一個人內心裏沒有半點波瀾,殺完之後隻覺得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終於結束”了的輕鬆時,說明殺意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潛伏在內心深處了。

湯源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這種想法,或許是當太極在自己麵前提及引弓的時候,或許是自己生活在東瀛島上而他卻和太極住在勾陳宮的時候,更甚至是當太極坐在少陽紫府的雲殿上方將目光投向那紫衣的少年時就埋下了殺意的種子。

和神鼇逃脫有牽扯本來就是大罪,但好歹有太極和東華兩個上神保著,又有五方之一的觀世音阿彌陀佛的護著,天帝當時就算要罰也不會罰得很重;但湯源竟然在天上殺了仙人,這個罪賴都賴不掉。

即便天帝不責罰,天道輪回湯源也要遭報應;在人間界尚且一命抵一命,在和平時期的天族殺了人,要麽抵命要麽等著受罰。而神仙都是脫離了六道輪回受天道直接管製的仙人,仙人殺仙人的罪孽即便是上清池都洗不掉的。

天帝這次再不聽半句,直接下了最後的旨意:“送去墮天台吧。”

湯源很快就從鎖妖塔裏被放出來,他已經做好了受罰的準備,可是鎖妖塔的看塔守衛卻將他送回了東瀛島他住的小屋子,抬眼,他看到太極坐在粉白色的彌殤花下。

他知道殺人償命的道理,本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和這人有什麽牽扯了,卻看到太極平靜的走過來,抬手攏了攏他的頭發,在他耳邊道:“我和天帝說,你有了我的天胎,他準你生下天胎。”

湯源莫名道:“哪裏來的天胎?”

太極卻上前一步輕輕摟著他,像是在低訴情人的話語,道:“引弓是青帝的兒子,兩世我都沒將他照顧好,我一直將他當成自己的兒子。天帝讓你抵命,我不想你死,你生下我的天胎也是我的兒子,引魂救活引弓,你就不用了抵命了。”

上古有妖名妲夕,她是個喜好孕育的十尾狐,大禹治水年間她生的第一個兒子無意中淹死了,妲夕很傷心很難過,因為十尾狐天性喜愛孕育喜歡小孩子,失去第一個兒子的痛苦讓她倍受煎熬,於是有人給她出主意讓她再次懷孕,將第二個孩子的魂魄引入大兒子的身體內,複活了大兒子。

同一個孩子的身體裏住著兩個兒子的靈魂,妲夕是個思想簡單的十尾狐,她覺得這樣很好很開心,於是照做了。

那個給她出主意的人,正是太極。這段故事被史官寫在天族正史上,曾被作為歌頌太極一樁趣事,湯源自然是看過的。

而現在湯源被太極摟在懷裏,回想起這段正史,卻覺得自己如墜深淵,渾身上下徹骨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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