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石,在科學的觀點來看,當然是沒有生命的東西,但是,寶石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吸引人的力量,自古以來,有好多著名的寶石,甚至被認為有超人的力量,幸運的或是邪惡的力量。

所以,當德拉在敘述著他曾到達過一處地方,那地方有著這麽多寶石之際,那實在是很引人入勝的事。

他突然停了下來,我也沒有出聲,我們之間,靜默了好一會。

然後,德拉的神智,顯然已回複了正常,他的語調,也不像剛才那樣激動了,他道:“別以為我是沒有見過寶石的人,所以才會大驚小敝!”

我搖頭道:“我並沒有那樣以為,事實上,印度土王對於各種各樣的寶石,搜藏之豐富,是舉世聞名的。”

德拉道:“我已經說過,遮龐土王的藏寶也十分多,每年兩次,我都參加寶藏的檢查工作,我已經可以說是見過許多許多寶石的人了,但是在仙境中的寶石,唉,我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好?”

我問道:“那麽,你有沒有帶一些出來?”

“若是依著我?”德拉苦笑著:“那一定是滿載而歸了,但是黛卻說,那定是神仙所有的東西,人是不能擁有那麽好的寶石,我用種種話勸說她,但是她一定不讓我取,一顆也不許!”

“你真的沒有取?”

“是的,沒有,因為我深愛著黛,我不會做黛不喜歡的事,那些寶石雖然可愛,但即使全部加在一起,也及不上黛,你明白麽?”

想不到這個粗鹵的印度人,對於愛情的真諦,竟有如此透徹的認識!

我道:“你這樣想法倒很對,那麽,現在你又為什麽念念不忘那些寶石呢?”

德拉悲哀地道:“現在,黛已經死了啊!”

由於德拉的聲音,那樣充滿了悲哀,是以我也不由自主,歎了一口氣。我道:“你還未曾講完,後來,你們怎麽樣?”

德拉道:“我們欣賞著那些寶石。那些寶石,實在是令人如癡如醉的,足足盤桓了半天,我們陶醉在寶石在陽光下各種色彩的變幻之中,然後,在黛的一再敦促之下,我們才離開。”

德拉的聲音越來越低沉,道:“在歸途中,她一直感到不舒服,等我們回到土王的宮中時,黛真的病倒了,她病了三個月,就死了。”

德拉用手掩住了臉,好一會,才又道:“她是在病中畫成那幅畫的,在她死後不久,戰事就發生了,我也離開了遮龐,一直在外麵流浪。”

德拉總算講完了他的故事。

我望了他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有足夠的旅費的話,還可以再回到那地方去?”

“是的?”德拉的手有些發抖:“我們可以到達那仙境,然後,我們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我道:“你可以一個人去,為什麽不?”

德拉的答案,卻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道:“因為我害怕!”

我呆了一呆,道:“害怕,為什麽?”

德拉道:“我和黛一起到了仙境,黛在一離開時,就感到了不舒服,接著她就病倒了,而且,不論用什麽方法都無法醫治好,而自然是神仙對我和她誤闖仙境的一種懲罰!”

我立時道:“如果真有懲罰,那麽,神仙的懲罰,應該加在你的身上,因為你想將寶石帶出來,黛既然竭力阻止了你,為什麽神仙還在罰她?”

德拉道:“我不明白,我一直不明白何以神仙不懲罰我,但是我卻不敢一個人再到那地方去。”

我又問他,道:“那麽,你選擇一個完全陌生的異國人,來談及這件事,並且和他一起到那仙境去,你不認為這件事太突兀了麽?”

德拉瞪大了眼睛,道:“我從來也未曾想到過這一點,你……你不是也喜歡黛的畫麽,我以為,你是一定肯和我一起去的。”

對於德拉未曾想到人家會感到突兀這一點,我倒也是有理由相信他的。因為我和他相識的時間雖然不多,卻也可以知道他是一個粗魯、率直的人了。

我考慮了一會,道:“這事情,我還要想一想,要和我妻子商量一下。”

卻不料德拉一聽到我的話,精神突然緊張了起來,他伸手按住了我的手臂,道:“不能,你不能對任何人說起有關仙境的事!”

我看到他那麽緊張,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什麽?你認為我連對妻子說一聲也不,就能和你一起到喜馬拉雅山去麽?”

德拉縮回手來,搖著頭,道:“你不能說,絕不能說,如果你認為不能去,那就不要去好了!”

我望了他半晌,他說得那麽認真,這證明他剛才所說的,有關“仙境”的一切,也全是真的了。我如果要不給妻子知道我的目的,離開家三兩個月,那大約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我卻也沒有必要對那個印度人屈服。

印度人所說的那個“仙境”,究竟還是十分虛無縹緲的,不見得真有那樣一個地方。可能那隻是高山積雪中的一種反光作用,一種幻覺!

所以,我站起身來,道:“既然那樣,那麽就算了,謝謝你告訴了我地球上有那麽奇妙的地方,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的!”

德拉望著我,我已準備離去,德拉忙道:“等一等,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姓名!”

我將我的名字,告訴了他,並且告訴了我公司的電話,請他有事找我的話,可以打這個電話和我聯絡。然後,我就獨自離去。

當我走出那幢大廈門口的時候,寒風依然十分凜例,我貼著街邊走著,在走過一家珠寶公司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珠寶公司的櫥窗中,陳列著很多名貴的寶石,但在我對寶石的知識而言,那些還都不算是第一流的上乘寶石,我呆立著,想著德拉的故事。

德拉所說的那地方,可以說是地圖上的空白,即使像德拉那樣,當地的土著,也不會經常有機會深入喜馬拉雅山的。

在深邃、高聳的喜馬拉雅山中,可以說包涵著亙古以來,未為人知的神秘。

那麽,在這神秘的高山中,是不是會有德拉所說的那樣一個仙境呢?

我在珠寶公司門口,站立了很久,才繼續向前走去。

我又走進了一家書店,在書店中買了很多有關喜馬拉雅山的書籍。

當我回到家中,開始一本又一本地閱讀那些書籍之際,我才知道自己對於喜馬拉雅山的知識,實在太少了。有一本記載在喜馬拉雅山中搜索“雪人”的書中,記載說探險隊在山中,沒有找到“雪人”,但是卻發現了幾個“隱士”。

那些隱士,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在山中多久了,他們隻是其坐在山洞中,從他們的生活環境來看,他們實在是無法生活下去的。

但他們毫無疑問是活人,而且還將活下去。

另一本由英國探險隊寫成的書,記載著尼泊爾北麵,山穀中的一座寺院,出兩個西藏高僧主持,探險隊中,沒有人能夠明白這座寺院是如何建成的,他們每人隻帶著二十公斤的裝備,尚且幾經困難,才到達這個深穀,但是那座寺院的梁木,直徑卻在一英尺以上,是什麽辦法把這樣大的木頭運進來的?

自然,寺院中的僧侶,完全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寺院中保存的黃金之多,也是令人吃驚的,整座佛像,全是由黃金鑄成,而且還鑲滿了寶石!包有一本書,記載著西藏人能移在看來完全不可能的情形,翻過山脊,他們有自己的行走路線,那種行走路線,是飛機也探測不出的。

當我深夜時分,還在閱讀那些書籍的時候,我的腦子之中,已充滿了各種奇怪的幻想。

我直看到清晨時分才睡覺,做了一夜怪夢,第二天睡到下午才起來。

當我可以開始我一天的活動時,幾乎已是傍晚時分了,我好幾次想將那印度人德拉對我講的事講給白素聽,但是為了遵守我的諾言,我卻沒有說出口來。

白素卻也看出了我心神不定的情形,她似笑非笑地望著我,道:“心中有事,瞞著老婆的人,我看是最痛苦的人了!”

我給她說中了心病,不禁有點尷尬道:“有一個印度人,講了一個古怪的故事給我聽,可是他卻又不許我講給別人聽!”

白素伸手拍著額,道:“印度人,我倒忘了,公司打了兩次電話來,說有一個印度人找你!”

我忙道:“那一定就是那古怪印度人了,他的名字叫德拉,他--”

白素不等我說下去,便阻止了我,道:“你既然答應過人家不說,還是不要說的好,那印度人留下了一個地址,你要不要去找他?”

白素轉過身,將壓在電話下的一個小紙片,交到了我的手中。

我看那小紙片的地址,那是一座廟,一座印度教的小廟宇。我略想了一想,道:“道件事實在很怪異,我想去看看他。”

白素微笑著,道:“去吧,何必望著我?我什麽時候阻止過你的行動了?”

我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轉身出了門,當我駕著車,來到了那座小廟宇之前的一條巷子口,那條巷子窄得車子根本無法駛進去。

我才停好車,就有一大群印度孩子叫嚷著,湧了上來。印度實在是一個奇異的國家,這個國家中的人,要就是富有得難以想像,要就是赤貧,似乎沒有中間階層的,那一大群在寒風中還赤腳的印度孩子用好奇的眼光望著我,我不理會他們,向前走去。

當我穿過了那條巷子之際,我看到兩個印度老人,坐在牆下,我走到他們的身前,道:“我是來見德拉的,德拉約我在這裏見麵。”

那兩個印度老人,本來隻是懶洋洋地坐著,一副天塌下來也不理會的神氣,可走一等到我說出了德拉的名字,他們立時站了起來,道:“德拉在廟中。”

他們自動在前帶著路,我跟著他們,走進了廟中,隻見廟中有不少人在膜拜,光線黑暗得驚人,那些舊得發黑的神像,在那樣的黑暗中,看來更有一股異樣的神秘之感,我從一扇很狹窄的門中,走了進去,穿過了一條走廊,來到了一間小房間中。

德拉在那房間中,他坐在地上,一看到了我,他像是極意外一樣,立時跳了起來,道:“你來了,你居然肯來,我太高興了!”

我笑著,道:“為什麽你以為我會不來,你講的故事,是那麽具有吸引力!”

德拉將那兩個印度老人,趕了出去,鄭而重之地關上了門,他的神情很緊張,道:“你對我的提議,考慮過沒有,你是不是願意和我一起去?”

我回答得很痛快,道:“我願意和你一起去,但是,我必須將事實的真相,至少告訴我的妻子,不然,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但我也不會到那麽遙遠的地方去。”

德拉來回地踱著,我道:“或許你對我的妻子不了解,或許你還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一個人,我可以簡單地和你說一說。”

德拉頻頻點著頭,顯然他也急於知道他的合夥人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雖然隻是“簡單地說一說”,但是也化了不少時間,我將我生平遇到幾件怪異莫名的事,對德拉講了一遍,其中大多數事件,白素都是參與其間的。

德拉是一個很好的聽眾,當我在敘述那些事的時候,他一聲不出,隻是用心地聽。

等到我講完,他才道;“行了,我相信這是我的運氣,碰到了像你那樣的人,如果你妻子有興趣的話,我想可以邀她一起去。”

我笑了起來,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知道德拉在聽到了我的話之後,是一定會有那樣反應的,我道:“那倒不必了,我們隻要讓她知道我們是去做什麽,那就足夠了,我看,你得先去見她。”

德拉立時答應,道:“好的,我先去見她,我要將仙境和黛的事告訴她,還有,我要將黛畫的那幅畫送給你的妻子。”

我道:“那不必了,這幅畫你是用高價買來的,算是我向你買的好了。”

卻不料我的話,卻令得德拉突然之間,憤怒了起來,他嚷叫道:“黛的畫是無價畫,我要將它送人,你再多出錢。我也不賣!”

我自然不會和德拉在這樣的事情上吵下去的,是以我隻是聳了聳肩,沒有再說什麽,德拉在那小房間的一角中,挾起了那幅畫來,我們一起離開了那座廟宇。

等到我和德拉一起來到我家中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我們度過了一個很愉快的晚上,德拉向白素講述了黛的事情,而白素不斷讚歎著那幅奇妙的畫。

德拉直到午夜時分方離去,我們已約好了明天再見麵,立時去辦旅行的手續。

等德拉走了之後,我才問白素,道:“你認為他所說的一切可靠麽?”

白素想了一想,道:“我認為他不是一個富有想像力的人,他很難平空想出這樣的事來。”

我又問:“那麽,你是認為在那荒僻的山中,真有著那樣一個仙境的了?”

白素笑道:“那並不算是什麽奇怪的事倩啊,我們人類,對於自己所居住了幾十萬年的地球,所知實在是太少了,是不是?”

我無話可答,白素的話很有道理,人類不但對於其它天體的知識,貧乏得可憐,對於自己所居住的地球,也一樣所知極少,隨便舉一個例子,長江和黃河是世界著名的河流,但我們隻知道長江和黃河的源頭,是在可可稀立山。實際上我們知道多少,如果說這就是“知”了,可以說一無所知!

我點著頭,道:“好的,那我一定要和德拉到達那地方,我會揀其中最美麗的一塊寶石,帶回來給你!”

白素蹙著眉,呆了片刻,才道:“你最好不要想著那些寶石,就當它是一次神奇的旅行就是了!”

我“哈哈”大笑,道:“不是為了寶石,誰願意在那樣的天氣到喜馬拉雅山去。”

白素沒有和我再爭執下去。她隻是道:“寶石不過是色彩豔麗的石塊而已,你去證明真有那樣的一個地方,才是重要的。”

我明白白素的意思。

白素的意思是,如果我純粹是為了財富而到那麽遠的地方去,那是不值得的。

所以我點頭道:“我明白了,我不會那麽傻的。”

白素笑了越來,當晚,我繼續看著有關喜馬拉雅山的書籍。接下來的三天,我和德拉,都忙著辦理一切手績,我的手績比較容易,但是德拉卻比較麻煩,因為他顯然不是受印度政府歡迎的人物。

第四天中午,我和德拉一起上了飛機。

旅途中的一切,是沒有什麽值得記述的,還是跳過去的好,這一跳,得跳過二十二天。

我們在到了原來屬於遮龐土王統治的地區之後,一切就進行得很順利了。

雖然土王早已死了,土王的勢力已經不存在,但是德拉還是很有辦法,他弄到了十頭大象,和應用的東西。那一天黃昏,我們到了遮龐土王原來的宮殿之前。

爆殿已經不存在了,隻剩下一片廢墟,但即使隻是一片廢墟,也可以看出昔年這座宮殿的豪華,一根一根高聳的石柱,在晚霞的照映之下,泛出一片灰紅色的光芒來,有一股極度的蒼涼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