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頹敗的景象讓漫步其中的練雲生暗暗咋舌，從鎮口一直漫步到那勉強可以稱為鎮中廣場的地方，途中竟然沒有看到一個稍微年輕些的人。好像這裏基本上都是一些行走都不便的老年人，讓本來就略顯灰暗的鎮子更加死氣沉沉。
練雲生裝作漫不經心的走向一棟房子，屋子門口正圍坐著幾個神情有點呆滯的白發老人。幾個老人中發現了練雲生的，也不過是隨意的看了一眼後就繼續沉默著。
“恩，老人家，你們好。”練雲生決定先友好的打個招呼。
“……”
“你們都坐在這裏幹什麽啊？”
“……”
“請問一下，這附近有沒有……”
“你不用問了，那些家夥是不會答你的。”
練雲生正嚐試著如何與那些神情呆滯的老人溝通，沒想到背後居然有個聲音搭上了話。
轉頭望去，一個滿臉皺紋，但是眸子中依然有著奕奕神采的老人麵帶微笑。練雲生不用多想就知道，剛才搭話的應該就是這個老人了。
練雲生笑著問道：“你好啊，老人家。剛才是你和我說的話吧？為什麽這些老人都不會搭理我呢？”
搭話的老人笑起來的時候滿麵皺紋擴散了開去，答道：“因為……哈哈，因為你用的是帝國北部的語言，這裏的老人基本都隻能理解西部方言啊。再說了，不少人都這樣混混僵僵的過上了不少年月，對於外來者更加是沒有反應了。”
“……方言！？”練雲生麵顯苦色的說道：“我是從北方行省的地界過來的，到現在為止還是第一次出北方呢。對了，我想問一下，為什麽這裏基本都是一些老人在啊？年輕人都哪裏去了？”
老人愣了一下，然後說道：“關於尼克斯小鎮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嗎？恩，那也難怪，你是從北方那裏來的，而這裏是在是過於閉塞了。”
練雲生好奇心起，當下便問道：“老人家，那你給我說說這裏發生什麽事情啊？”確實，一個鎮子能頹敗到這個模樣，肯定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過。
“這個說起來就比較麻煩了。”老人眼神一黯，用緩慢的語氣說了起來。
“約在一百多年前，當時的帝國貨幣還是以官方發行的銅幣為主。不過你從北方來，相信也該知道。那些貴族的領主們自治權稍微大了點，對於統一貨幣這樣的東西，可是鑽了不少空子來牟取好處呢。”
練雲生說道：“銅幣？炎黃大……恩，以前好像聽說過。北方的貴族……是很了得的咧。但是現在帝國裏麵通用的應該是金幣和銀幣之類的東西了吧？”想起原先在傭兵工會那裏看到的各種標價任務單，幾乎都是以金幣結算。加上在榮鎮那裏進行過不少的采購活動，練雲生還是有那麽一點帝國貨幣方麵的常識。
“沒錯，現在確實是使用金銀帝國幣了。原先還使用銅幣的時候，因為官方發行的銅幣用的銅純度高，地方發行的銅幣純度低。所以那些貴族就動起了腦子，將大量的官方銅幣囤積起來之後再重新熔煉，加入大量的雜質之後就製作出更多的銅幣來了。當時雖然帝都那裏明令禁止，但是這樣的私錢還是在帝國裏麵流通了起來。”
“銅幣多了大家錢就多了，錢多了大家就可以買很多東西了啊，這樣不好嗎？”練雲生對於這些沒有什麽概念，想當然的說道。
“……錢多了……怎麽跟你解釋啊，嗬嗬，北方來的少年可真是有趣呢。”老人笑了一陣，直到練雲生臉上有些發紅才繼續說道：“錢多了並不見得能買的東西就多了啊。銅質分量不足的銅幣大量流通，但是正在出售的東西沒有增加，那麽錢多了也沒有意義嘛。不過是賣一個銅幣的東西變成了賣三四個銅幣的價格。再說了，這樣弄起來發達的還是那些做私錢的地方領主啊，一般平民就倒黴了。”
練雲生模模糊糊的有了一些概念，然後問道：“那為什麽一開始不用現在的金銀帝國幣呢？對了，為什麽用了金銀帝國幣後就沒有什麽人弄私錢了啊？”
“首先是使用貴金屬製錢，讓製錢的成本上去了。其次就是金銀的純度容易判斷，大家不歡迎純度低的私錢，自然就流通不起來嘛。恩，說了半天還沒說道正題。當初西部行省這裏盛產各種金屬礦，尼克斯小鎮附近的大山裏因為有不少的銅礦出產，在私錢流行的時候可是最受領主們關注的地方。為了爭奪這裏的銅礦開采權，不少領主們還翻了臉的。但是這裏瘋狂開采銅礦的時候，場麵可是相當壯觀呢。那時候的尼克斯小鎮，可比現在繁華多了。”
練雲生轉頭四顧，看著那些被煙熏黑的破舊房屋好一陣子，是在沒有辦法將其與“繁華”兩字做上任何的聯係。
“後來在西部行省比較靠南邊的地方發現了大型的金礦和銀礦後，帝都方麵采取了不少手段進行控製。加上聖教廷的人也有去參合，貴族領主們就隻有幹瞪眼的份拉。因為大量的金銀被開采和煉製，帝國就開始流通起金幣和銀幣了。銅礦從那個時候起就沒有多少價值，這個小鎮自然就開始慢慢荒廢下來了。”
“那這裏怎麽都沒有稍微年輕一些的人啊，好像……都是些老人呢。”
老人歎道：“年輕人？基本上都被拉去南部的那些金銀礦山去了。西部這裏土地貧瘠，人煙稀少，勞力可是相當寶貴的。沒有土地可以耕種，去南方參軍的又擔心死傷，所以有些體力的都去那些礦山了。這些老人，隻能靠著自己的孩子賺回的錢在捱日子。哎，和南方的戰事已經延續了不知道多久了，涉及軍需的鐵礦也相當緊手。不光是尼克斯小鎮，西部行省大部分的地方都是這樣的。貴族領主土地上的平民青壯年，基本要在參加貴族武裝或者礦工之間選擇一個。總之西部行省，不是一個有趣的地方啊。”
“……都是因為戰亂的緣故嗎？”練雲生看著周圍的環境，有些感慨的問道。
老人的目光同樣緩緩的掃過，語調更為低沉的說道：“是的，打了上千年了。貴族們還是過著他們的奢華生活，平民才是最吃苦的。現在大家都想著，要是戰爭能夠結束，不管是哪方輸贏都無所謂了。”
練雲生在中康城，對於戰爭這個東西其實也是比較模糊的，隻有從王鐵嘴所說的各種故事裏有所聽聞。因為地理上雲起國地處炎黃大陸最為西部，緊接雲起山脈，大陸上即使有什麽戰事，也沒有波及到那裏。來到光明大陸之後，從高原上一路行來，所見的也不是什麽戰亂的景象。
“北方……可沒有這麽慘啊。”練雲生看了許久，嘴裏才低低的說道。
老人看著練雲生，接著說道：“北方是帝國大後方，中部是產糧區和繁華地帶，都不怎麽覺得戰爭的破壞。西部本來就貧瘠，加上人煙稀少，所以比較起別的地方就顯得很破敗。還有帝國境內靠南的地界，那裏的貴族是最為熱衷討伐南方蠻族來混軍功的，所以地方上爵位最高的貴族領主大部分都集中在南部行省。他們靠著軍功和爵位，收到了帝都那裏不少的賞賜，貴族領主們都過著足夠奢侈的生活。不過那些被強拉進貴族武裝的青壯年男子，就成為了這些貴族富貴的鋪路石了。”
練雲生神色黯然，想著憨大他們一行要加入到南方前線的戰事，而冰封高原上的部族也將會先後加入到帝國的行列。南方那裏，黑暗魔法師聯盟和蠻族的聯合也不可小看，戰事的升級已經是沒有懸念的事情了。自己在意外的情況下來到這裏，是不是隻當一個過客就算了呢？
本來練雲生以為，修真之法繼續有突破之後，就該考慮怎麽離開這個大陸了。可是想起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劍邪等人無不焦急萬分；而憨大哥，更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然自己已經倒在萬古洪荒的什麽鬼地方了。到時候真的戰事衝突，兩邊都有自己的朋友，到時候是否真能如願袖手旁觀嗎？
練雲生臉上神色不斷變化，一時是為難，一時是焦急。滿臉皺紋的老人看著練雲生的神情，似乎很感興趣的模樣，並沒有出聲打擾。好一陣子，練雲生緩過神來，看見老人還站在一旁，便抱歉的說道：“老人家，多謝你告訴我這些啊。哎，真是難辦。”
“北方來的朋友，有什麽事情這麽難決斷啊？說一下，也許我能幫上什麽忙呢。”老人還是笑意不改，友善的問道。
練雲生猛的一驚，腦子清醒了過來―――――自己可是被聖教廷通緝的頂級危險異端啊！這裏雖然偏僻，可是難保沒有暴露身份的危險。言多必失，還是小心點的好。
“嗬嗬，也沒什麽。我以前從來都沒有出過北方那裏，現在想去帝國的各個地方轉一下，隨意遊玩一番。經過尼克斯這個鎮子，也不過是想來看看這裏有沒有可以賣旅途中補給品的店鋪。現在看樣子，這個鎮子是不會有的拉。老人家，謝謝你的指點，我想我要走了。”
“補給品的店鋪嗎？我想這裏還是有的吧，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看？”
練雲生意外的愣了一下，問道：“不會吧，這裏都這個樣子了，還能開什麽店鋪嗎？”
老人點了點頭，說道：“有的，是我一個朋友開的。嗬嗬，東西雖然不多，但是從尼克斯鎮出去之後，至少有很多天的路程上不會遇到有人居住的地方了。所以朋友你需要買東西的話，最好還是在這裏補充吧。”
練雲生此時心裏已經活動起來，看著老者那完全友善的笑容，心頭跳了一陣，不禁想起了上次在內灣港的時候，遇到殺手工會裏麵劇毒夫人的事情。這樣的鬼地方，吃飽了撐著的無聊人才可能開店鋪吧？不過自己直接拒絕，不是太過著跡了嗎？也許他們還沒有肯定自己的身份吧？不然哪裏有這麽巧的事情，自己才從那鳥不拉屎的群山裏鑽出來，就被他們掌握了行蹤？感覺到背後裹在獸皮中的黑劍依然穩穩當當的背在背後，練雲生膽氣頓時壯了起來―――――又要算計我是吧，這次我看你們還有什麽樣的手段！上次那劇毒夫人狠狠的來了一刀，這個仇可還記在賬上沒有清算呢！
“好啊，那勞煩老人家帶路了。買點東西準備準備是好的，不然後麵行路可就麻煩大了呢。”練雲生同樣也臉上堆笑，和和氣氣的回應著老人。
“沒關係，這裏很久都沒有看到年輕人了，所以今天一時高興說了這麽多話。放心，這裏早就是沒有人管的地方了，有什麽可以隨便說，不用怕有人來找麻煩的。來，我帶你去那家店鋪好拉。”
練雲生心裏暗自冷笑一下：又來這一套？上次裝個死老太婆，這次換成老頭子了？不過這滿臉的皺紋和銀白的頭發倒不像是假的……哼，那這個家夥就是專門來引我入伏的了？來吧，教訓一下這些家夥，不然還真以為可以追殺我到大陸的任何角落了！
練雲生哼哼哈哈的敷衍著，特地走在了落後老者半步遠的距離，離開了鎮中央那滿是雜草的廣場，向著鎮子的西邊走去。一路行來，房屋越發破爛，大白天的行人整條街道都難以看到一個。破舊房屋之間的小巷，陰暗而深邃。即使是在大白天的，練雲生也覺得這裏有些過於陰森。
“轉過前麵這個街道，然後過了一個巷子就到了。我那個朋友脾氣古怪，開店居然開在那麽偏僻的地方，真是……嗬嗬。要不是我帶路，你還肯定找不到呢。對了，北方來的朋友，還沒知道你的名字啊。”
“巷子？果然……”練雲生現在已經沒有什麽疑惑，體內的真元已經開始慢慢的運轉起來，隨時準備應付突發事件。
“我的名字嗎？嗬嗬，老人家就叫我煉鐵好了。”練雲生哪裏還會說出真名，當下隨意編了一個敷衍起來。
“哈哈，真是有趣的名字呢。來，從這裏往右轉。”老人神情上並沒有什麽不對勁，繼續帶著練雲生轉過了街道。練雲生看到一條長長的巷子出現在麵前的時候，已經進入了隨時可以動手的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