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麻子道:“昔年小侄供職元宮之中,大權在握,為所欲為,不知做過多少惡孽,貽羞師門。也許是劫數已臨,小侄忽然看上了元宮第一美人拉慕妃。初時朝思夕想,往後就茶飯無心,夜不能寢,再後已忍熬不住,因此偷用宮闈秘方催春之藥,使拉慕妃順從了小侄。

但不久我們之間的曖昧被發覺,其時密宗三大高手有二個在太原,被元帝召入宮擒殺小侄,幸而小侄機警,早一步逃走,拉慕妃便被處死。”

他記起昔年的經過,聲音中透出無限淒涼悲愴之意。

蔡子羽暗中一驚,忖道:“聽他口氣,似是對那拉慕妃一往情深,事隔十餘年之久了,還如此的動情,難道說他托付的後事,與那拉慕妃有關不成?”

正在想時,胡二麻子又道:“小侄早知拉慕妃必遭不幸,這一夜冒了萬險,潛入宮內。

果然查出她已遭處死,還好是賜劇毒,沒有什麽痛苦。”

蔡子羽這時已確信胡二果真十分鍾情那拉慕妃,才會如此體帖關心。

胡二麻子仰天長歎一聲,道:“小侄找到了她的屍體,縛負身上,連夜遁出大內,把她安葬在泰山一處風景絕幽的地方。正是為了踏勘這塊葬地,無意發現了‘毒蛇信’的線索,其後終於把此劍取到手中。且說小侄當時親手為拉慕妃營築墳墓,曾經留下位置,好讓小侄死後也能跟她永遠相聚。”

蔡子羽欷噓太息道:“想不到你對這個女孩子如此的深情難釋。”

胡二麻子苦笑一下,說道:“小侄平生隻看中了她,而此後十餘年更無時或忘,再也沒有一個女子看得上眼,唉!小侄身後的心願,便是請師叔把骨灰送到泰山那處墳穴,小侄雖死無憾。”

蔡子羽道:“這一點小事,愚叔自然替你辦到,你放心吧!”

胡二麻子向他拜謝過,然後從懷中取出一把短刀,道:“師叔,弟子注定要身首異處,這顆頭顱隻好送給樸日升,師叔萬萬不可跟他爭執,至於那泰山墓地詳細走法,在這口短劍的刀柄之內,有一張詳圖。”

他舉起短刀,運聚功力,光華閃處,咽喉間頓時裂開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直冒。他使勁過猛,竟把頸項割斷了一半。

蔡子羽垂頭哀悼之際,不由得想起這個死者對那拉慕妃的謄戀熱愛。暗念:“世上任何惡人,也總會有他的真情的一麵。”

樸日升走過來,肅然道:“胡二兄今日之舉,不愧是武林豪士,樸某十分佩服。”

蔡子羽淡淡道:“他臨終之際遺言把頭顱送給你,可即取去。”

樸日升沉聲道:“這是什麽話?樸某既是飲佩胡兄,豈能讓他屍首不全,這話休提。”

蔡子羽一怔,問道:“聞說元朝皇帝懸賞極重,難道竟是假的?”

樸日升道:“一點不假,樸某若是把胡兄人頭送京,頓時列土封疆,尊榮無比。但樸日升敬重的是英雄豪傑,兩者之間,樸某寧可視富貴功名如塵土。”

這幾句話,使得蔡子羽不能不肅然起敬,道:“閣下胸襟氣度是舉世莫及,無怪當今無數高手都甘心為你出力賣命,老朽這廂替敝師侄拜謝大德。”

樸日升還了一禮,說道:“樸某且到巷口觀戰,待前輩收拾過胡兄遺體,重臨此間,樸某續作行動。”

蔡子羽垂頭長歎一聲,道:“閣下所到之處,老朽自當退避。今日之局,老朽對裴淳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出力,閣下盡管請吧!”

樸日升拱手道:“不敢當得前輩如此錯愛,本人隻蒙相讓這一趟,便己心滿意足了。”

當下大步走出巷口,放眼一瞧,隻見遁天子手中的毒蛇信,使得真有神出鬼沒之能,教他幾乎難以置信。

那北惡慕容赤如此凶厲猛惡的拳勢,居然也招招被拆,無法擊破對方那毒蛇般的劍圈。

他瞧了一陣,心想:這遁天子霎時間己成武林中一流高手,此人乃是站在裴淳那一邊,對裴淳幫助甚大,我是現下趁機出手助慕容赤把他殺死,以絕後患呢?抑是暫時不管他,以後再說?

遁天子發出奸狡的笑聲,說道:“樸日升你為何不趁山人無暇兼顧之時,入擾藥王救人之舉?”

樸日升一聽,便知這遁天子敢情已窺測出自己心中的念頭,當下道:“這主意甚好,但本爵眼下舉棋不定,道長可不可以指破迷津?”

這話暗暗試探對方,為何先發製人地表示他知道自己心意之故,說不定可以加以利用,增強自己的勢力。

遁天子道:“山人但盼早日了卻人間俗事,得以返山潛心修道,這個心願隻有兩條路可以達到,一是裴淳被你們打垮,一是樸日升你不再找他麻煩。”

樸日升忖道:“原來他受到某種約束,必須幫助裴淳,除非裴淳一敗塗地,不再有所舉謀,他才能返山修煉。”這時,他開始估計這遁天子的實力,最後深信自己縱是出手,這遁天子未必就不能逃。換句話說,他樸日升和慕容赤聯手之下,雖然贏定,但未必穩穩殺得死遁天子。

當下又忖道:“我如無必可殺他的把握,何必於此時與他結下深仇?倒不如賣點交情,將來或還可以把他網羅過來也未可知。”

於是他微笑道:“本爵極願有機會與道長攀交,目下時機未至,就此別過。”

他舉步奔去,瞬息間,已抵達宅後,腳尖輕輕一點,飄過院牆。他人還在空中,目光到處,已見到後院內站著兩人。一個是慈眉善目身軀微胖的灰衣老僧,一個是鶴發童顏相貌清古的老道人。

當即一提真氣,立時中止了前縱之勢,身軀貼著院牆直直落下。

灰衣老僧慈眉一聳,道:“久聞樸檀樾乃當世一流高手,今日眼見功力如此精純高妙,果然是盛名無虛。”

樸日升拱拱手,道:“大師過獎啦!這等粗俗功力,何足當少林高僧掛齒!”

他的目光轉到老道人麵上,又道:“老道長定是號稱‘曆代名山與名劍,崆峒從來第一家’的崆峒派長老了,若果本人猜得不錯,兩位應該是名列武林三賢中的少林寺靈光大師和崆峒山房玄樞真人。”

那一僧一道都微微動容相顧,老道人說道:“當真是個雄才傑出之士,道兄,咱們是否會身敗名裂,不久便知分曉。”

灰衣老僧輕嗟道:“小裴淳與這等英傑作對,真使人油然而生不自量力之感。”

他們這番對話,隻聽得樸日升心中受用萬分,當下道:“兩位前輩過當之譽,本人不敢當得,其實要猜出你們兩位來曆,並非難事,尤其是在外麵已碰見武林七子中的數位……”

說到此處,奸計忽生,接著又道:“本人不期得晤房真人,倒有個大消息亟欲奉聞。那就是陰山派的遁天子前輩,因為得到五異劍之一的毒蛇信,頓時威力倍增,正與北惡慕容赤在外麵鏖戰,十分激烈。房真人如非親眼目睹,決難相信遁天子前輩的劍法,竟達如此超妙的地步。”

房玄樞不由聳然色變。要知天下武林中崆峒、陰山,乃是齊名兩大劍派。但曆代以來,一直是崆峒的勢力。而這兩派,世世代代結下無數仇怨,勢成水火,所以陰山派一旦出了一流高手的話,崆峒派必大遭報複。

靈光老和尚鑒言察色,心想:“房道兄縱然忍得住不去觀看遁天子的劍法,但心中定必不能安靜,大大的影響了一身功力,與其如此,不如教他出去瞧瞧,早點趕回來幫忙才是上策。”

此念一決,便道:“阿彌陀佛,此是武林中一件大事,房道兄乃是劍術大家,該當出去瞧瞧才是。”

樸日升也道:“房真人速去速回也就是了,本人縱是拚了性命,也未必能在短短時間之內,闖得過靈光大師這關,對不對?”

房玄樞果然抵受不住這等**,應一聲好,匆匆越牆出去。

樸日升道:“本人甚願能夠得往觀看一下雲秋心被醫療中的情形,大師可否讓我通行?”

靈光大師頷首道:“使得,隻要檀樾答應兩件事。”

樸日升大感出奇,問道:“哪兩件事?”

靈光大師道:“一是親口允諾須得遵守梁藥王的禁忌,不得驚擾病人。二是須得以布蒙麵,不讓雲姑娘瞧見你的麵貌。”

樸日升雖然智力過人,但這刻也尋思不出為何要蒙麵之故,問道:“這第二件使人甚感不解,難道說本人的麵貌可以驚擾雲秋心不成?”

靈光大師道:“不錯,她一旦見到了你,定必誤以為裴淳已敗,心靈大為震動,如此將會發生意外。”

樸日升恨從心起,妒火上冒,冷冷道:“這兩點本人都不能答應,但又定要前往探視雲秋心的情況,隻不知靈光大師用什麽方法加以阻止?”

靈光大師道:“檀樾何苦定要如此?岜不聞一旦忘情,便成解脫?”

樸日升冷笑道:“大師的苦口婆心,不免枉費,本爵向來說一不二,大師小心了。”

說時,大步向院門走去,靈光大師慈眉一聳,橫身攔阻,樸日升突然退後兩步,問道:

“大師能不能賜告一事,使我略釋疑惑?”

靈光大師感到興趣,問道:“什麽事?”

樸日升道:“那就是大師和房真人何以會在此處守候?竟不外出助陣?”

靈光大師笑道:“檀樾問的好,薛姑娘曾經言道,假使樸檀樾如此問起,不妨據實回答。”

這話使得樸日升心頭大震,忖道:“薛飛光當真智計絕世,居然算出我會有此一問,如此說來,這一關定必無法闖得過了。”

隻見靈光大師霜眉皺起,沉吟不語。樸日升何等機智聰明,頓時明白,大喜忖道:“我知道了,照理說以靈光大師和房真人兩賢把守此關,一齊出手,我縱是再練十年,也無法羸得他們。但目下房玄柩被我施計引走,老和尚獨力難支大廈,情勢與薛飛光所算的大不相同。

而老和尚忽然發現這一點,因此沉吟不答。”

正在想時,靈光大師已道:“她請我們兩人定要守在此處,算計好其餘的人都進不來,獨有檀樾才有本事闖得入此地,所以要求和房道兄合力對付你。”

樸日升笑道:“可是目下房真人業已離開,這一點恐怕是薛飛光姑娘料不到的吧?”

靈光大師頷首道:“不錯,她想是深信我們兩個出家人毫無欲念,決計不會因故離開,誰知檀樾利用遁天子道兄之事,竟把房道兄引開了。”

樸日升深知房玄樞見到遁天子的劍法,決不肯馬上回轉,所以從容若定得很,並不急於動手。

靈光大師誦聲佛號,道:“檀樾若肯放手,才是大勇之士。”

樸日升冷冷道:“這話不錯,本爵若能戰勝胸中愛恨,自然是大勇之士。這且不提,我倒想知道薛飛光姑娘如何敢斷定隻有本爵一個人入屋?假使辛姑娘也一道闖入的話,即使是大師和房真人合力出手,恐怕也攔阻不住?”

靈光大師淡淡一笑,道:“辛姑娘輕功精妙絕世,或者隻有裴淳才阻攔得住她,薛姑娘是不是設法使裴淳對付辛姑娘,老衲卻不知道了。”

樸日升傲然笑道:“裴淳已被本爵設計困住,焉能分身攔阻辛姑娘?閑話休說,大師這回當真要小心了。”

他再度移步,迫近老和尚,隨手一掌撥去,靈光大師微凜忖道:“此人隨意出手,莫不是極上乘超妙的手法,老衲倒要試一試他內力如何?”

當即左袖一拂,一股潛勁,破空激襲對方。緊接著右手握拳,猛可劈出,拳風排空生嘯,勁烈無比。

樸日升的掌勢被對方左袖潛勁化解,但覺拳力如山湧到,不敢怠慢,提聚起內家真力,出掌拍去。

兩股力道一觸,樸日升屹立如山,老和尚卻微微向前一傾。

靈光大師大為震驚,心想:“這樸日升內功好生精純深厚,竟能把老衲苦修數十載的神拳勁力泄去,容容易易就化解了我這一拳之威。”

樸日升表麵上若無其事,其實心中大為波**,暗念:“這老僧拳力之沉雄強勁,競與慕容赤有異曲同工之妙,實是不易擊敗的勁敵。”

雙方的心念,隻不過如電光石火般在心中一掠過,樸日升接著出手闖關,他使出炎威十一勢這一路奇異武功,但他刹時間攻出六七掌,宛如烈焰中冒出無數火舌一般。

靈光大師身為少林寺高手,見識淵博,一望而知對方的手法家數。可是那樸日升功力深厚無比,使得他雖有拆解手法,卻興起無法下手之感。

霎時間,靈光大師已被樸日升迫的連退四五步,原來樸日升天資絕世,竟能同時精擅幾種上乘武功家數,這刻展開搶攻,忽而使出炎威十一勢,忽而施展天山神掌,忽而改用先天無極派的本門心法。

這些家數、手法,忽剛忽柔,有正有邪,是以靈光大師雖是都識得出來曆,可是應變之際卻艱難萬分。

樸日升深知對方名列三賢之內,功力深厚無比,若要真正擊敗他,非激鬥數百招不可。

因此他完全不按照常規出手,一上來就使出各種絕藝,極力搶製了主動之勢,希望能夠在二、三十招之內,趁對方措手不及之際,找到機會,一舉斃敵。

此一戰略,效驗如神,那靈光大師節節後退,當真隻有招架之功,勉強支撐而已。十餘招下來,他的光頭上熱汗蒸騰,已接近生死立判的地步。

此時,在那離開戰場隻有一重院落的房間內,雲秋心躺在柔軟墊褥上:擁衾而臥。

她的麵色十分蒼白,身軀微微顫抖,好像十分寒冷,但額角鬢邊,卻有汗珠點點,又似十分炎熱:李星橋、梁藥王和博勒三人,站在房門口,麵色都很沉重,原來這刻正是雲秋心開始用自己的意誌與死神爭鬥的時候。

縱是有梁藥王這等一代國手在場,這時也無法幫助雲秋心,他們都深知雲秋心正在生死一線之間掙紮,隻要求生的意誌略為減弱,就立刻氣絕斃命。

旁人雖是無法助她好轉,卻可以很容易地使她死亡,隻要一些特殊的響聲或是使她的身體受到震動,她都足以引起一連串的幻象,遭遇無限的痛苦。譬如說她聽到一種特別的聲音,便會聯想到近似的怪聲,由此產生無數恐怖的景象,終於精神崩潰而死。

此所以李星橋等三人不獨為了她的求生鬥誌而擔憂,更須憂慮外敵人侵。

李星橋悄聲道:“現在己有敵人侵入屋內,我瞧飛光那丫頭雖也智謀蓋世,無奈敵勢太強,她也到了無計可施的地步啦!”

飛天夜叉博勒碧眼中閃射出熠熠光芒,道:“既是如此,某家拚著耗費二十載苦功修為,好歹也得布置一道防線,略阻強敵,但這一來連咱們自己人也不能通行了。”

梁康道:“此舉還須從長計議。”

李星橋態度十分沉著,說道:“此刻本宅前後均有敵人人侵,也都有人攔阻,局勢或許暫時不致於這麽糟,博勒兄,請你到前麵查看一下。我到後麵瞧瞧,梁藥王在此處看顧雲秋心。”

當下分頭行事,博勒略一整理身上諸般施毒時的應用之物,大步向外宅奔去。

來到前麵大廳,隻見廳前寬大天井中,正有兩道人影,出手相搏,而在一旁觀戰的還有三個人。

飛天夜叉博勒一瞧旁邊觀戰的三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忖道:“完蛋啦!這辛黑姑真有神鬼莫測的手段,怎的雪山高手冷如冰和洞庭許青竹也被她網羅了去!”

原來此時觀戰的正是辛黑姑率領著冷、許二人,而正在交戰中的人,卻是裴淳和樸日升的師叔魏一峰。

那魏一峰的白發鷹鼻,此時似是格外惹人注目,他使出先天無極門的精奧手法,純是借力用力,不論裴淳攻到的招數何等威猛沉雄,他都能夠輕而易舉地化解破拆。

今日的裴淳可與昔時大不相同,一身武功已能發揮到十二成威力,竟把功力深厚絕倫的魏一峰迫住,半點不顯得遜色。

莫說冷如冰和許青竹見了都為之目瞪口呆,就連辛黑姑也微覺失色,但覺這裴淳的武功造詣,深不可測,大有一日千裏之勢。是以一時忘了其他,暗自尋想此中奧妙。

要知裴淳本來根基紮得十分牢固,已盡得中原二老中的趙雲坡的真傳。趙雲坡的“天罡九式”固然是武林無上絕學,最厲害的還是他的內功心法,乃係中原數千載以來一脈相傳,精深博大,天下無匹。

因此裴淳曆經磨練之後,又當此窮途末路,有如置身懸崖邊緣之際,他的潛力固然能全部發揮出來。最主要的是他滿腔仇恨,使他能創出種種狠毒無比的手法,克仇攻敵,以此迥非昔日的裴淳可比。

博勒的出現,驚動了辛黑姑,她冷冷地瞅他一眼,道:“你敢出手攔阻我麽?”冷、許二人也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蓄勢待發。

博勒豪放地長笑一聲,道:“某家這次重來中土,想不到竟會有這許多遭遇,實是有趣。

辛姑娘若肯放過秋心一命,要某家怎麽樣都行。如若定要加害於她,某家也就隻好不顧一切了。”

辛黑姑哼了一聲,道:“我有法子使你難過一陣才受死!你最好想清楚再說話。”

她真不相信這博勒竟會忽然間大膽到不懼一切,所以迫不得已設法威脅他,心中卻暗忖道:“我想李星橋、裴淳他們一定具有某種力量,能使得一向對我畏怖之人,生出勇氣,這真是十分奇怪之事。”

博勒歎一口氣,道:“某家考慮不了這許多,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辛黑姑冷笑道:“很好,那麽我就教許、冷二人纏住你,我幫忙魏老一臂之力,在你眼前把裴淳殺死,瞧你敢不敢繼續反抗?”

她一揮手,那麵無表情全身白衣的雪山高手冷如冰和高如竹竿的許青竹一齊移步,許青竹道:“博勒兄還是勸裴淳兄投降的好。”

冷如冰道:“得罪!”一晃身已到了切近,出掌擊去,此人一旦運功發招,四周丈許之內的氣溫,便陡然低降,冷意迫人。

博勒退了數尺,正要還擊,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接一聲的慘叫。

辛黑姑首先為之一怔,眨眼間,已失去蹤跡,原來她使出絕頂輕功到了門外,觀看發生何事?

大門外的平坦石地上,人頭擁擠,刀光影映出一片森森殺氣。

這一大群人,都是勁裝疾服的武士,為數多達四五十之眾,由元廷國師欽昌喇嘛率領,人人都矯健勇猛,俱是豪健好手。

以這一大群如此勇猛的武士,己足可抵得上數千勁旅的實力,但他們卻被幾個人攔阻住,這幾個人是完顏楚、阮興和兩個老者。

完顏楚和阮興二人,以馳突衝殺的精采刀法,扼守住要地,那兩名老者正麵禦敵,其一是個禿頂老人,雙手特長,掌法森嚴高峻,居然敵住密宗三大高手之道的欽昌喇嘛。

另一個老者長相好生威猛,三綹長長的白髯在風中飄動,神采生動,想見少年之時,定是俊逸英挺之士。

他左手戴著鹿皮手套,握住一把毒疾藜,右手使一柄形如三尖兩刃刀的兵器,寒芒耀眼,揮動之際,總有敵人兵器被此刀削斷。

此老單槍匹馬,麵對數十武士正麵之勢,卻守得穩如金湯。若是敵人一湧而上,他左手的毒疾藜隨即發揮莫大威力,不是打傷敵人,就是把對方迫退,至於近得他身邊的人,無不一上手就折斷兵器,須得急急退下。

辛黑姑冷笑一聲,她早就瞧見了此地形勢,並且認出那兩個老者一是天山派長老劉奇,此老名列三賢之內,正以馳名天下的武林絕藝“天山神掌”對付欽昌國師,另一個老者則是武林七子之一,姓左名光,外號小溫侯,昔年以一支畫戟,一囊毒疾藜縱橫武林,這次從黑獄中脫身而出,不知從何處弄來這末一把神兵利器,較之他原本使用的畫戟,厲害十倍。

在那數十武士中,一隊人馬,疾衝而過,正是窮家幫幫主淳於靖和窮家五老,還有二十名精選高手。

淳於靖一馬當先,遠則使出指上奇功,近則拳掌交加,勇不可當,殺開一條道路,直達宅門。

那數十武士,雖是武功很高,然而碰上這等一流高手開路,後麵跟著的又是窮家五老,再後麵的是久經訓練,擅長聯手出擊的窮家幫好手,簡直無從應付。霎時間,連續傷亡七八人,連以前一共傷折了十二三人之多,勢力大見削弱。

反之,這一方卻實力大增,辛黑姑幽靈般飛去,落在淳於靖麵前。

淳於靖訝道:“辛黑姑猶有餘暇分身觀看各處戰況,可知已占得優勢。隻不知我那盟弟裴淳,目下情狀如何?”

他口氣溫和,神情和靄,好像見到故人時欣然問訊一般。

辛黑姑凶不起來,道:“他正與魏一峰拚命,哼!我是明人不做暗事,否則早就把梁藥王弄死了。”

淳於靖道:“這正是姑娘心胸與常人不同之處。”

他轉眼四望,忽見欽昌喇嘛率眾後退,心頭一寬,又道:“姑娘可許鄙人進去瞧瞧?”

辛黑姑道:“你可知道樸日升和慕容赤在哪裏?他們都在後麵,我想樸日升可能已擒住了李星橋,並且正在考慮是不是立刻結果雲秋心的性命。”

她嘲弄地一笑,伸手在麵上抹一下,隨即變了樣子,恢複以往那副清秀雅麗的麵目。

淳於靖雙眉一皺,道:“那麽鄙人更須趕快進去。”

辛黑姑指指鼻尖,道:“我肯讓你前往破壞樸日升的事情麽?”

欽昌國師遠遠接口道:“想不到裴淳那一邊勢力如此強大,假使樸國舅這方的人手通通由辛黑姑調遣,想必可以容易取勝。”

辛黑姑吃吃笑道:“大喇嘛你肯聽我的命令麽?”

欽昌國師明知局勢大變,己方已處不利地位,若要一舉擊垮裴淳這一派人馬的勢力,隻有一途,便是借重辛黑姑的力量,可以永絕後患。

因此他毫不遲疑道:“豈止是我,連樸國舅算在內,也可聽姑娘吩咐。”

辛黑姑大感興趣,舉手一抹,麵目又變回冶豔****的那一副,道:“很好,咱們暫且退卻。”

她一轉身,已回到宅內,召令冷、許二人退卻,對那魏一峰也就不能不客氣一點,隻說樸日升要跟他商議重大之事。

她又繞到宅後,發出號令,慕容赤與遁天子雖是爭持不下,卻聞令即退。

霎時間,所有的敵人都退個一幹二淨,當時李星橋奔向院後查看之時,便見到靈光大師局勢危殆萬分,當即撿拾幾塊石子,抖手先打出。

他乃是一代宗師,眼力何等高明,是以這幾顆小石所取的部位時間,都是樸日升全身唯一的弱點,每一石出手,都迫得樸日升先須防禦,不暇攻敵,是以靈光大師登時轉危為安。

敵人退後,全宅由窮家幫好手嚴密把守,其他的人,全都聚集廳中,共計是三賢六子、李星橋、宇外五雄之四、裴淳、博勒和淳於靖及五老,還有一個年輕乞丐,背負七袋。

大家的麵色與心情一般的沉重,因為誰都瞧出了局勢已變成欲罷不能的階段,而由辛黑姑與樸日升聯合起來,力量大大增強。大凡雙方實力越是旗鼓相當,就越是危險。敗的一方固然難以活命,即使是戰勝的一方,傷亡也很大。

換句話說,這一次的武林正邪大決戰,不論勝敗,勢必大有傷亡,因此,人人感到心頭沉重不堪。

唯有李星橋豪情依舊,全無憂慮之色,他捋髯嗬嗬笑道:“諸位,老朽近二十年來,還是第一次參與如此群賢畢集的場麵,是以甚感暢快。但卻有一件事,美中不足。”

眾人都暗料他是因為盟兄趙雲坡不在此處,所以甚覺遺憾。

人叢中升起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道:“李伯伯,筵席早已備妥,不知您老還覺得遺憾不?”

人隨聲出,卻是那個七袋乞丐,她的話聲人人都十分熟悉,頓時全廳泛起笑容。

李星橋嗬嗬大笑,道:“女諸葛已經趕到。來,我的好孩子,伯伯一直都很掛念著你呢!”

他為人豪邁不羈,雖是這等充滿感情之言,仍然當著大庭廣眾前說出。這一來激起了感情的暗流,許多人都被李星橋豐富感情震撼得心弦有聲。

那七袋乞丐除去頭麵上的偽裝,頓時現出一張天真快樂的圓臉。

她正是武林中許多高手都十分敬愛的女諸葛薛飛光。她的機智謀略,已早使得許多前輩名家極為推崇信服,而她甜蜜快樂的外貌,又令別人生出親愛之心。

她跟在座每一個人親切地打招呼,然後走到李星橋身邊,隔鄰就是裴淳。她笑吟吟地道:

“二伯父,難為您老還如此的開心,大概還不知道敵人的真正實力吧!”

說話之時,已有數名精悍漢子搬桌凳、端酒食,霎時已擺上兩席。

李星橋雙眼一睜,道:“咱們且入席暢飲,此地賢豪滿座,試問怕誰不成?”

入席之際,不免謙讓一番,終於坐定了,每一席是十二人。本來普奇缺席,但梁藥王名不虛傳,這一會工夫,已把他傷勢疔治好十之七八。

酒過三巡,氣氛已遠不似早先那等沉重。裴淳心坎裏佩服薛飛光,暗想:“她好像是無所不能之人,不但智計百出,克敵製勝,而且還使人生出信仰之心,因而鬥誌漸振。”

眾人互相討論雙方的實力,最後獲得一個結論。那就是若論突出的話,對方共計有魏一峰、樸日升、慕容赤、辛黑姑和欽昌國師等五個一流高手。這一方嚴格地說起來,隻有裴淳、淳於靖二人可以跟對方這五人放對拚鬥,現在剛多了一個陰山派高手遁天子,也不遜色於對方。

彼此間的一流高手,是三與五之比。不過這一方人手平均得多,如三賢六子、宇外五雄等,隻是不能放對單打而已,其實武功造詣,比這些一流高手,並不遜色很多,若有三兩個聯手出鬥,也足以一拚。

因此,結論是目前雙方實力還相差不多,但薛飛光等他們談過之後,才道:“據我所知,山西路七將於今明兩日之內趕到。此人雖是沒有什麽名聲,但他的神刀法,己達純青之境,功力深厚無比,絲毫不遜於慕容赤。”

群雄一聽這個消息,便都暗暗重新估計,頓時發覺情形不妙。隻因雙方的立場不同,在辛、樸那一方是完全采取攻勢,掌握主動之權。而他們這一方則純是守勢,既須處處嚴密防守,又得考慮到對方采取突破方式,闖入雲秋心所居庭院,使她不治斃命,因而完全是被動之勢。

李星橋笑吟吟道:“你說這等話,豈不教諸位好朋友聽了泄氣!”

薛飛光頷首道:“不錯,事實很令人泄氣。”她掃視眾人一眼,又道:“但咱們也不是完全居於劣勢。”

群雄聽她言語反複,都弄不明白。薛飛光轉麵向遁天子說道:“請道長把那毒蛇信給我瞧瞧。”

遁天子可真舍不得此劍離開手邊,但沒有辦法推卻,隻好把毒蛇信交給她。

薛飛光接過,凝神向那細棒望去,隻見距尖端五寸之處,鐫刻得有極細小的蝌蚪文。這等古文,縱是當世大儒,也須加以考證,才能懂得,但薛飛光隻瞧了一瞧,便似是已經完全了解,微笑道:“此劍如何會落在道長手中的?”

宇外五雄中的閔涼立刻應聲回答,說明當時訂過十日之約,在這十天之內,遁天子須得全力幫助裴淳,此劍才真正屬於他。

群雄聽了閔涼之言,這才恍然明白,要知陰山劍派之人,從來都是反複無情之輩。因此大家都納悶那遁天子如何肯不惜得罪辛黑姑來幫助裴淳?

薛飛光把劍還給遁天子,鄭重地道,“那麽還望道長記住此約,幫助我們抵禦對方才好。”

遁天子陰陰一笑,道:“這個自然。”心中忖道:“山人縱是毀諾悔約,但有此一劍在手,你們又豈能奈得我何?”

薛飛光用自信的口氣說道:“今晚大家不妨開懷暢飲,好好休息一夜。”

靈光大師道:“姑娘豈可如此大意?”

薛飛光道:“諸位若是信得過我,就不必擔心,敵方定必等到明日才舉事。他們一則要等路七到達,二則為了計出萬全,必定使用下戰書約好時地對陣交鋒的方式對付我們。這番推斷對與不對,再等一會就可以知道了。”

群雄一聽有理,便都等著瞧她的話靈不靈驗,當下傳觴飛觥,放懷而飲。

堪堪席散之時,一個高大乞丐奔入廳來,說道:“現有使者求見。”

群雄到此都不能不服氣,薛飛光傳令帶使者進來,乃是樸日升手下一名武士,帶來一封書信。

她拆開當眾展讀,果然是一封戰書,約定雙方於後日早晨,在宅前空地上列陣交鋒,書中聲明決不使詭計暗算,可把全部力量調集出戰,下麵是辛黑姑和樸日升二人具名。

薛飛光向使者揮揮手,道:“知道了,你回去報與貴上,你說我們準時候教。”

那使者轉身去了,不久,群雄也酒醉飯飽,各自歸寢休息。

薛飛光卻和李星橋、裴淳、博勒、淳於靖以及宇外五雄等人聚議於一個上房之內。

李星橋首先問道:“飛光你錦囊中有何妙計?”

博勒也道:“姑娘還是把計劃說出來聽聽的好,某家總是覺得有點不安。”

薛飛光望著裴淳道:“你相信不相信我有本事把對方打垮?”

裴淳道:“我相信,可是憑良心說,這真是使人難以置信之事。”

薛飛光甜甜地一笑,道:“若不是能夠辦到別人認為辦不到的事,何足為奇。”

她起身從一口箱子中取出一個扁形鋼盒,說道:“答案就在此處,請大家一瞧便知。”

眾人都十分驚訝,凝眸望去,薛飛光把鐵盒打開,隻見盒內盛放著一柄連鞘短劍,長約二尺,劍身特別寬闊,此劍落在這些行家眼中,頓時知道非是凡品。

李星橋拿起此劍,輕輕出鞘,所有的人登時目為之眩,原來此劍劍身上幻射出千百道光芒,閃爍流轉,使人無法迫視。

他啊了一聲,道:“此是五異劍之一,名口天幻,原是玄門至寶,不在人間出現已久,飛光你從何處得到?”

薛飛光道:“此劍曾在莫愁湖英雄宴上出現過,胡二麻子憑仗此劍力鬥密宗高手,出過一陣風頭。”

李星橋微笑道:“你若是想借此劍之力擊敗敵人,未免過於高估此劍了。”

薛飛光道:“李伯伯是當代宗師的身份,自然是言不輕發,可見得此劍威力到底有限,事實上我也不敢高估此劍的力量,不過此劍卻可以使我們找到別的方法。譬如我目下得到此劍,便可以從劍上留下的古文上找出線索,找到其他佚亡已久的五異劍。”

淳於靖道:“原來如此,隻不知姑娘是否已經得手,抑是還須加急進行?”

閔淳道:“如果現在才開始找尋其他的五異劍,隻怕遠水救不得近火。”

裴淳道:“飛光師妹一定已經早有安排,諸位不必過慮。”

薛飛光心中大為受用,忖道:“還是他最信任我的能力,也不枉我為他殫精竭智地算計了一場。”

她微笑道:“諸位所慮甚是,我也隻怕時間上趕不及,但也許可以克服這困難。李伯伯,武林中不少人聽過五異劍之名,可是誰也不知道這五劍的名稱。能夠完全說得出五劍之名的人,您老大概也是極少數人之一了?”

李星橋道:“哈,你竟考起我來啦!不錯,這五異劍之名,大凡是武林高手,無不知悉,但誰也不知道是哪五劍,即使是我,也僅知四劍之名,還有一口不知是何名稱。連我大哥那等淵博之士,也不曉得。”

眾人都大感訝異,裴淳問道:“既然武林中無人得知,又怎會有五異劍之名?何不稱為四異劍?”

李星橋道:“這五異劍之名,已流傳了許多代,也許當時真有五口寶劍,但佚亡已久,所以其中一口異劍之名,湮沒不聞……”

他略略一頓,尋思了片刻,又道:“昔年我和大哥兩人,也曾推究這個疑問。經過查訪之後,細加推敲,這才知道中土武林在百餘年以前,有一段時期也僅聞五異劍之名。其時根本無人說得出任何一口異劍之名,反倒是百餘年以來,由於各國有奇能異才之士到中土找尋他們本國的失寶,世人這才漸漸弄明白其中之四的名稱。”

博勒道:“某家還是第一次聽聞這些武林軼事,隻不知這四口已知道的劍名是什麽?”

李星橋道:“其中三口大家都聽過了,那便是高麗的毒蛇信,西藏的聚星吸鐵和大食國的天幻劍,還有一口較為隱晦,那便是緬甸的鬼見愁。據說此劍外形與常劍最是相同,但一出鞘,寒氣侵入,除非是大忠大烈之士,或者已經功行圓滿的佛道高德之外,沒有人能不被此劍的寒氣所懾,因而自甘延頸就戳的。”

宇外五雄中的阮興啊一舉,道:“在下曾經到過緬甸,果真聽緬甸的有名武師說過他們數百年有這樣的一口奇劍。他們說先輩傳聞此劍流落中原,可是他們的前輩也曾到中土暗暗訪尋過,竟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裴淳道:“這鬼見愁如此厲害,豈不是一劍在手,天下無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