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眾人在廳中用過早點,這時已商議定第一次前赴戰場的人是裴淳、淳於靖、窮家五老以及宇外五雄。第二次出陣的是三賢六子。到最後李星橋、博勒、梁康和薛飛光才出去,而其時大概他們出去也不濟事了。

一名窮家幫弟子進來通報,說敵人已抵達大門外的空地,人數不少,但樸日升的手下武士都不踏入廣場之內,而是分散包圍全宅,一則防敵人逃走,二則嚴禁鎮民通行。

這一方的第一批人馬立刻起身出去,出得大門,但見廣場的彼端站著樸日升、辛黑姑、魏一峰、欽昌國師、慕容赤,路七等六個一流高手,此外便是薑密、管如煙夫婦、褚揚、冷如冰、許青竹以及六個中年以上的人,其中有身披長衫的,也有勁裝疾服的,都未曾見過,想是最近才召來的武林高手。

對方陣容之強,實在可以橫掃天下,隻瞧得宇外五雄等人眉頭大皺。

裴淳向來不知畏懼,淳於靖和窮家五老則久經大敵,修養功深,是以表麵上絲毫不動聲色。

辛黑姑以清麗少女的麵貌出現,她笑嘻嘻地望住裴淳等人,似是沒有惡意。樸日升卻麵寒如水,凝神一誌,顯然萬分重視今日之戰。

淳於靖拱手發話道:“辛姑娘既與樸國舅聯為一氣,勢力之強,天下莫當,我們這些人不自量力,作螳臂當車之舉,未免可哂。”

辛黑姑接口道:“既是如此,你們何必還作頑抗,豈不是愚不可及?”

淳於靖道:“那也不然,天下間若是任得兩位橫行,是非全無,仁義不彰,又豈是我們所能忍受的?是以決計一拚,死生榮辱都置諸度外。”

辛黑姑冷笑道:“笑話,你竟把我們視作邪魔外道,隻有你們才是正派人物。”

淳於靖平時大度包容,從來不與別人鬥嘴,但今日的情勢已到了極險之境!以後或者已沒有再說話的機會。當下朗聲一笑,道:“辛姑娘以天縱之才,突然崛起,稱雄天下,自然值得驕傲,然姑娘所作所為,都是任性恣縱之行,因此把姑娘列為邪魔外道,實不為過。”

樸日升疾咳一聲,正要答腔。辛黑姑已含怒喝道:“淳於靖,我做過哪一件違背江湖義理之事了?”

淳於靖微微一笑,道:“在下隻須舉出一事也就夠了……”

他舉手指著樸日升,接著道:“這一位樸國舅乃是元廷貴戚,收買許多幹求名祿之士,侵逼武林中力圖恢複之士,替元廷鞏固江山。而姑娘隻為了一己私怨,不惜與他聯成一氣,無殊為虎作倀,暗助異族。”

辛黑姑冷冷道:“我決不過問政治之事,我隻知道他想弄死雲秋心,我也如此,所以聯成一氣。”

樸日升嗬嗬一笑,道:“淳於幫主你縱有舌粲蓮花之能,今日也休想過得此關,你們若是識時務的俊傑,最好棄械投降,聽憑辛姑娘處置,還可以幸免一死。”

淳於靖淡淡一笑,道:“樸兄明知在下不是貪生怕死之士,這話說得豈不多餘?”

普奇洪聲喝道:“說話解決不了問題,還是動手的好。”

他用刀尖指住薑氏夫婦,又道:“你們哪一位願意出手指教?”

薑密與普奇都是前日受過傷也動過手的人,他冷冷一哂,舉步走出,道:“你單打獨鬥不是老夫對手,最好再找一兩個人幫忙。”

閔淳應道:“薑前輩成名多年,這話決不是自誇自傲,五弟快去助大哥一臂之力。”

阮興一躍而出,站在普奇右邊,兩人手中長刀寒芒閃閃,氣勢迫人。

薑密白發飄飛,手托早煙管舉步迫近普、阮二人,毫無懼色。普奇長刀起處,寒光一閃,首先發難劈去。

他見識過這位千裏獨行薑密的武功,得知若是單打獨鬥,自己實是敵不過他的功力深厚,可是有老五阮興助陣,可抵消了他內功的優勢。

這時如論招數手法,那薑密平生孤僻,獨來獨往,雖是偌大年紀,卻甚是孤陋寡聞,想必無法破得自己及阮興這兩路異國刀法。

阮興也躍起壓刀劈去,使出一路近身肉搏的刀法。但見普奇的刀法雄奇威猛,大來大往。

阮興的刀法辛辣凶險,著著迫攻。

薑密揮動旱煙管招架,果然正如普奇所料,內功雖強,卻被敵方雙刀抵消,而敵方兩種迥然不同的刀法也使他不易破拆。

霎時間激鬥了二十餘招,管如煙眉頭一皺,喝道:“久聞宇外五雄各具勝場,今日我夫婦二人倒要瞧瞧你們五人有什麽絕藝……”喝聲中已奔了出去,揚起白玉琵琶,呼一聲向阮興砸落。

薑密得妻子之助,威力頓增,旱煙管突然擊中普奇長刀,當的一響,普奇但覺手腕微麻,不由暗暗驚道:“此老臂力好強。”

閔淳揮手道:“三弟四弟速速助戰。”完顏楚和馬加一道撲出,加人戰團。

頃刻間變成以二對一的兩場惡鬥,原來這宇外五雄得過李星橋傳授指點,任何兩個人在一起都有幾招神奇聯手刀法。

因此薑氏夫婦雖想保持以二擊四的局麵,每逢分開便極力再行聯合。但縱是合了一下,那普奇等四人不拘跟誰調換,都能施展出神妙招數,登時又拆散了對方夫婦聯合之勢。

要知這宇外五雄都是可以躋身高手之林的人物,這時以二敵一,時間充足的話,終能擊敗薑氏夫婦。

樸日升望了辛黑姑一眼,道:“這宇外五雄可真不是易與之輩。”

辛黑姑道:“有什麽了不起?”回頭向冷如冰點點頭,這位雪山高手便步出場中。他一身白衣,頭上也戴著一頂白毛茸茸的皮帽,裝束怪異,麵色慘白,毫無血色,乍看有如死人一般。

窮家五老都想那宇外五雄既然自告奮勇上前打頭陣,窮家幫豈能無人?正都要移步,其中的孫三苦最先越眾而出,手提鋼鞭,向幫主行了一禮。

淳於靖明白他們的心意,便道:“長老須得小心防備此人的雪魂功。”

孫三苦應了一聲“是”,疾奔而出,攔住冷如冰,道:“窮家幫孫三苦特地前來領教冷兄絕藝。”

冷如冰向來不多說話,隻應了一聲“好”,袖中摸出一根碧綠色的短尺,欺身迫近,迎麵點去。

他形狀外貌雖是古怪,但行動迅速之極,綠尺迫近對方麵門時,孫三苦已感到一陣陰寒刺骨,心頭微凜,滑退數步,揮鞭還擊了一招。

這兩人霎時戰做一處,那孫三苦鋼鞭威力使足了,但見鞭影如山,風聲勁烈。冷如冰不論用何等身法招數反擊,都欺不入五尺之內。

冷如冰一看孫三苦內力深厚,鞭法嚴密精奇,無懈可擊。兩眼一翻,神情變得十分詭異可怖,同時發出一陣奇異的聲響,仿佛是冰天雪地中寒風怒嘯,遙遙傳來。這異聲一起之時,遠在數丈外的人都微感寒意。

淳於靖甚是擔心地向裴淳道:“此人的雪魂功造詣極深,真不容易應付。”

裴淳從囊中取出太陽玉符,道:“可惜忘了把此寶交給孫長老。”

閔淳伸手取過一看,人掌但覺一陣溫暖之感透到全身,頓時心神安泰,不禁大喜,道:

“此符且借給小弟一用。”

裴淳訝道:“閔兄打算出手麽?”

閔淳搖搖頭,指一指背上的劍,道:“此劍也有一股寒殺之氣,使人心神不寧,但太陽玉符卻能抵消它的威力。”

他手中提著一口已經出鞘的狹薄長刀,但背上仍有一劍,乃是薛、裴二人剛剛得到手的“鬼見愁”。

此時冷如冰已發動雪魂功,但見他左掌不斷地乘隙拍出,陣陣奇寒之氣侵入鞭影之中,隻一彈指功夫,孫三苦就感到全身僵凍無比,須得運功抵禦奇寒。

趙一悲、錢二愁正要奔出接應,但見冷如冰喝一聲“著”,綠尺破鞭而入,點中孫三苦胸口,孫三苦哼一聲,一口鮮血噴出,但他內功深厚,丹田中真氣未散,勉力側躍出丈許,落地時身子搖搖晃晃,趙一悲搶上去抓住他手臂,扶回眾人身邊。

閔淳一看冷如冰轉身要向普奇他們襲擊,顧不得留下太陽玉符給孫三苦治傷,迅即撲出,大喝道:“冷如冰別去,閔淳來也。”

冷如冰旗開得勝,心中甚是得意,耳聽閔淳喝叫之話,便停步待敵。暗想援救薑氏夫婦之事,自有別人可做,我多傷幾個敵人,揚威立萬。

霎時間閔淳已如飛趕到,兩人對麵峙立。閔淳道:“別人怕你的雪魂功,但閔某自幼在冰天雪地中長大,能夠抵禦奇寒,是以特地前來試試。”

冷如冰一言不發,口中又發出那種寒風呼號之聲,接著左掌發出一股奇寒至冷之氣,向敵人擊去。

閔淳但覺全身如墜冰窖之內,極是寒冷,若不是丹田間有一股熱流湧起,遍布全身,那就非全力運功抵禦不可。但一旦運功禦寒,又焉能封拆對方綠尺的招數?

這閔淳向來足智多謀,事事留心。前此聽過裴淳提及這冷如冰之事,得知他施展這一門奇功之時,最耗元氣。此事牢牢記在心中,至今不忘,因此目下已有計較。

他裝出被奇寒侵襲得難以禁受之狀,但口中仍然傲然笑道:“雪魂功隻不過如此,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冷如冰催動奇功連拍數掌,眼見敵人麵青唇白,全身發抖,當即出尺點去。

閔淳疾退數步,雙手握刀,刀尖直指冷如冰,氣勢淩厲之極。冷如冰不禁微微一怔,此時相隔五尺以外,他手中的寒碧尺無法施威,當下拚耗真力,再催動雪魂功,揮掌遙拍。

寒氣凝成一團,籠罩住閔淳全身,地上方圓四尺之內已出現一層白霜。

這等功夫委實神奇之極,威力驚人。閔淳雖有太陽玉符在身,也感到酷寒迫人,極具威勢。他己看準時機,口中匈厲地大喊一聲“殺呀”!刀鋒疾劈出去。

他的東瀛刀法向來是講究一招之內,分出生死勝敗,這一刀看準出手,凶辣無比。

刀鋒掠過寒碧尺,直向冷如冰頸項劈落。以他刀勢之威猛,冷如冰頸上人頭定必劈落地上。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嗆”的一響,那口長刀砍在一柄短短金鉤上。

閔淳自然而然地加上幾成內勁,誰知金鉤上似實還虛,他刀上湧出的內勁完全消失無蹤。

閔淳已瞧見出鉤擋住他這一刀之人正是辛黑姑。心頭一震,暗想她雖是輕功擅長一代,其實內功之精深,也在自己之上。

他抽刀疾退時,但覺刀鋒被金鉤粘住。閔淳深知若是不運足勁力的話,難以奪回長刀。

但若是使足了勁力,又怕對方乘隙反擊,他應變極快,雙手一鬆,身形毫不留滯地退開丈許。

辛黑姑正待施展煞手,趁他奪刀之時一舉斃敵,倒沒防他突然棄刀而退。不禁暗暗佩服此人能當機立斷,避過殺身之禍。

她微微一笑,回頭向一個長衫中年人道:“莫傑,煩你把此刀交還原主。”

這莫傑的名字在武林中並不陌生,乃是關洛間極有名氣的黑道高手。他應聲而出,左手接過閔淳的刀,右手卻撥出自己的金背砍山刀,嘿嘿一陣冷笑,道:“閔兄敢不敢接回隨身兵刃?”

他乃是倒持敵刀,兩指夾住刀尖,刀柄就送向對方,一步步走去。

辛黑姑眼見薑氏夫婦難有取勝之望,一揮手間,便有一人奔出,直向戰圈撲去。

閔淳冷冷凝神對方,左手伸出去接自己的刀。五指堪堪碰到刀柄之時,莫傑突然一縮手,刀柄便退回尋尺。

這時全場之人都屏息靜氣,心想閔淳若是移步上前去抓刀柄,勢必要被對方砍山刀所傷,但若是不敢上前,豈不是莫大的恥辱。

閔淳停了一下,身軀緩緩移上去。突然間右手拔出背上之劍,閃電般刺了過去。左手猛伸,卻已抓住了刀柄。

他右手的一劍刺出之時,辛黑姑、樸日升等人毫不在意,都認為莫傑功夫縱是比閔淳差了一倍,也能輕易地閃開。

誰知劍光一閃,寒氣森森,莫傑竟自呆了,不會躲閃。但見長劍透胸刺入,登時倒地。

閔淳一劍得手,隨即趁勢斜躍,恰好橫截那撲奔普奇他們戰圈之人,長劍疾吐刺出。

那人是個六旬左右的老者,姓黃名開,在山左一帶享有盛名。黃開眼見長劍刺到,正要封架,卻不知怎的心膽皆寒,魂飛魄散,頓時呆住。

閔淳左手長刀比右手之劍出得更快,颼一聲砍中他右肋,頓時血光噴濺,身軀仆跌塵埃之中。

這一下變故如兔起鶻落,閔淳舉手之間連殺二敵,都是知名之士,可真使得樸日升、辛黑姑同感大惑不解。

管如煙恰於此時被完顏楚飛身一刀劈中右臂,幾乎斬斷,疼得慘哼一聲,手中白玉琵琶掉落塵埃。

而此時九州笑星褚揚因見師父、師母情勢不妙,不等辛黑姑傳令,徑自撲出,口中發出震耳的洪笑聲,雙掌一推,一股強勁無比的勁道直取完顏楚。

與完顏楚雙戰管如煙的是馬加,他早知褚揚功力驚人,一聽笑聲如此響亮,曉得他已是全力出手,不敢怠慢,長刀疾劈三下,破解那股掌力。

他的刀法甚是怪異,這三刀劈出之時疾如閃電,仿佛是三把刀同時劈出,發出一陣銳勁金刃劈風之聲。

褚揚掌力到處,竟被破解消失無蹤。但管如煙得此空隙,已縱出戰圈之外。

她怒聲詈罵薑密道:“都是你這老不死,不合誇下海口,要以一敵眾,害得我被敵人所傷。”

她在這個當兒還有精神派薑密的不是,眾人都暗暗好笑。偏偏薑密竟十分留意她的詈罵,雖在強敵激鬥之中仍然答辯道:“他們出來四個之多,這可是愚夫沒有想到的……”說話之時,兩次險險受傷落敗。

這刻九州笑星褚揚單憑一雙肉掌,已邀截住馬加、完顏楚二人激鬥起來。

閔淳正要退回去,一根青竹忽地橫掃而至,同時之間冷如冰也揮尺進擊。他剛才趁機調息了一下,元氣恢複不少,是以再度出手攻敵。

閔淳目光一轉,但見使用青竹之人長得又瘦又高,手腳特長,宛如一根竹子一般,認得乃是三楚名家許青竹。他一則知道此人乃是仗義行俠之士,二則不想太早就被敵人得知“鬼見愁”的秘密。

當即收劍入鞘,左手長刀挑處,架住青竹。但覺竹子上勁道雄渾,內力充沛。緊接著一根綠尺挾著冷氣點到。

他不禁一橫心,決計再掣出“鬼見愁”應戰,免得當場傷亡。

誰知那根青竹和綠尺不但攻勢淩厲,而且一長一短,配合得正好,宛如狂風暴雨般攻到,迫得他刀掌兼施,勉強招架住,哪裏還分得出手掣出異劍傷敵?

辛黑姑回頭瞪了樸日升一眼,心想這廝按兵不動,敢是想等我先與敵人血拚,而造成兩敗俱傷的局勢?

樸日升何等聰明伶俐,微微一笑,道:“辛姑娘可肯把宇外五雄讓給本爵對付?”

辛黑姑道:“好,你出手吧!”

欽昌國師微微一哂,道:“割雞焉用牛刀,灑家願代國舅接這一場。”

但見他縱身飛起,宛如一朵紅雲般飛落場中。對方奔出兩人,卻是窮家五老中的李四恨和周五怨。

他們乃是想阻截欽昌喇嘛,誰知人影連閃,兩個勁裝老者分搶上來,反而攔住他們去路。

這等局麵漸漸變成混戰,淳於靖心想敵人方麵擁有六個一流高手,除非是有千軍萬馬潮水般攻去,他們才無法可施。

若是這等規模很小的混戰,這些一流高手們忽來忽去,趁隙傷人,於己方卻是大大的不利。

當下提氣大喝道:“雙方暫且罷手,咱們都是武林知名之士,豈能群毆混戰,留下笑柄?”

這話一出,人人都覺有理,紛紛停手躍開。

樸日升雖知對方用心,可是其勢不能反對,留下混水摸魚的話柄,便也出聲叫欽昌國師回來。

戰場中寂然無聲,辛黑姑尖聲道:“淳於靖聽著,憑你們這幾個人決計不是敵手,黑獄中的那些老不死們為何還不出來送死!”

淳於靖沉聲道:“辛姑娘不可出口傷人,那些前輩們都在屋中,我們外麵的人若然不敵,他們自然會現身接應。”

辛黑姑哼一聲,道:“慕容赤,你先出去挑戰。”

慕容赤一聽輪到他打架,頓時眉開眼笑,道:“是,早就該輪到我北惡上陣啦!”

此人天生異稟,勇力蓋世,視拚命搏鬥為樂事,也是世上少見之人。

他大踏步奔出場中,指住鼻子道:“誰敢跟咱打一架的就出來!”

裴淳不敢怠慢,一躍而出,道:“小弟特來領教。”

慕容赤咧開大嘴,笑道:“你不行。”

裴淳訝道:“我們也不是沒有交過手的,慕容兄雖是神勇過人,但未必就定能贏得小弟,何以說我不行?”

全場雙方的人也都感到奇怪,隻聽慕容赤道:“咱不是說你武功不行,隻是咱不喜歡跟你動手。”

裴淳不覺一笑,心想我已是出名的笨拙,但這猛漢比我還渾得多,這等上陣拚鬥之事,又不比點菜下酒送飯,焉能由得你挑選可口的吃?

他不再說話,右手使出“天罡掌力”,左手使出“天機指”,一齊攻出,口中大聲道:

“慕容兄小心了。”

辛黑姑尖聲喝道:“不要臉,你想趁他不願動手之時占點便宜是不是?”

喝叫之時,慕容赤身上已挨了一指一掌,原來他此人心眼死硬,不想打就不打,寧可挨他拳腳。但別的人的拳腳他挨得起,裴淳乃是當代一流高手,那是半下也挨不得的,何況任得他打?

但見裴淳已退開幾步,這時辛黑姑的話還未說完。眾人都覺得她言之有理,定睛向慕容赤望去,隻見這個身量魁偉、虯髯繞頰、眉如潑墨的猛漢麵上隻有獰惡之容,那是他一向都有的,似是時時刻刻都可以出手取人性命一般。眾人見慣他這等凶相,倒不訝異,隻仔細地瞧他傷勢有多重。

北惡慕容赤好像未曾受傷,凶野的目光越過裴淳,落在普奇等人麵上,又洪聲喝道:

“哪一個出來送死?”

他這一開口,雙方都知道他絲毫未傷,而裴淳出手在前,辛黑姑喝罵在後,可見得他並非聽見她的斥罵而煞住毒手,也就是說裴淳並無趁機占便宜之心。

辛黑姑搖搖頭,道:“我不了解他的想法,若是換了我,豈能坐失這等良機?”

樸日升微微一笑,道:“你跟他不是一路的人,與在下卻是同類。”

辛黑姑冷冷一哂,道:“但我喜歡他這等行為。”

樸日升碰了這個釘子,心中大怒,麵上卻絲毫不露。喑暗盤算此女既然心不在我,遲早得把她殺死。

那邊廂的淳於靖舉步走出,道:“慕容兄既然不願與裴賢弟動手,鄙人便來領教。”

慕容赤道:“咱也不大想跟你動手,不過咱若是左也不打右也不打的話,這場架就打不成啦!對不對?”

淳於靖微笑道:“慕容兄若是肯離開此地,不聽別人指使,鄙人負責替你找到對手,天天打一場大架。”

慕容赤張大嘴嗬嗬笑道:“這話很中聽,咱家是想都不敢想有人天天陪我打架……不過現下要我走可不行,除非是辛姑娘答應。”

淳於靖道:“那麽將來再說吧!”

他側顧裴淳一眼,道:“賢弟且退,愚兄且陪慕容兄玩幾手。”

裴淳點頭道:“小弟自當聽從大哥吩咐,但還想知道慕容兄為何不願與我動手之故。”

慕容赤道:“咱記得你是個好漢子,救過潘小二夫婦,他們是咱的遠親,你知不知道?”

淳於靖道:“原來如此!”

慕容赤眼睛一瞪,道:“不僅如此,還有就是咱總覺得小裴淳瞧起來很順眼,又有本事,咱打不羸他……”

這回淳於靖不知他還有沒有下文,所以不敢答腔。但見慕容赤晃一晃那對鬥大的拳頭,道:“咱再嚕蘇的話,辛姑娘縱是不罵我,咱自家也覺得像個女人啦!你動手吧!”

淳於靖當即擺開門戶,眼見對方身形方動,他便先發製人出指隔空點去。指力嗤一聲破空激射而去,慕容赤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這等鋒利似劍的指力,幸而天下練得成這等指力之人沒有幾個,否則他早就當不成“北惡”了。

他一麵閃身躲開,一麵揮拳還擊。

淳於靖施展出指法,但聽“嗤嗤”之聲不絕於耳,那慕容赤竟近不得他四周一丈以內。

慕容赤的掌力舉世無匹,也能隔空遠攻,是以並非全無還手之力。隻不過拳力體積巨大沉重,不比指力尖銳如劍,遠攻之際,拳力自是大不如指力。

兩大高手霎時間已激鬥了數十招之多,慕容赤身軀雖是長大,但動作極快,毫不笨鈍。

但見兩人兔起鶻落,都須搶占有利方位,一麵出招擊敵。

北惡慕容赤平生出手都能仗著天下無雙的勇力,迫使敵人漸漸跟他硬拚,無法再用花巧手法跟他纏鬥。

而一到了硬拚之時,他無不掌握了勝券,即使以淳於靖這等高手,若是對掌硬拚,也鬥不過他。

但這刻他被敵人指力迫得團團而轉,無法近身肉搏,心下焦躁,另一方麵他的拳上勁道屬於外力的多,屬於內力的少。是以拳力有去無回,不似內家拳掌有剛有柔,可以收回勁道。

是以慕容赤已感到氣力消耗甚多,這樣子打下去決計不能持久。

須知慕容赤這等一流高手,豈是容容易易就會氣力不繼的?這內中還有一個大關鍵,那就是他碰上旁人的話,縱是打了一千下空拳也不打緊。可是這淳於靖指力如劍,因此他反擊之時,須得使盡全力。

每一拳都這樣使出全力豈同小可,縱是慕容赤這等奇人也吃不消。何況加上又是有去無回的拳力,是以很快就感到氣力消耗甚多。

他洪聲大喝道:“辛姑娘,小人招架不住啦!”

此言一出,連樸日升也微微變色。辛黑姑道:“那麽你回來休息一下。”

慕容赤躍開尋丈,但淳於靖的指法何等精妙,嗤嗤連聲的襲到,迫得他出手反擊。眨眼間已轉到戰圈的那一邊,離辛黑姑更遠了。

這時屋內一個人悄悄奔出,停在裴淳耳邊,悄悄說了句話,就溜回去。這時人人注視戰場,隻有一個以智慧著稱於世的欽昌國師瞧見。

他也是瞧出北惡慕容赤有點問題,想到薛飛光或者會利用這一點,隻不知她如何下手?

轉眼尋思之時,便發覺薛飛光溜了出來又溜回去。

裴淳聽了她說的話之後,當即以傳聲之法先向淳於靖說了幾句,接著向慕容赤傳聲道:

“慕容兄,別忙著回去,也不須用全力,小弟有話跟你說。”

北惡慕容赤訝異的嗯一聲,兩道潑墨似的濃眉皺處,拳勢身法頓時大見遲滯。原來他為人心思簡單,向來心難二用,這刻聽見裴淳傳聲說有話告訴他,心念轉動之際,便無法兼顧到拳腳。

淳於靖已得到通知,是以這刻並不趁隙搶玫。

雙方旁觀之人無不大感奇怪,測不透那慕容赤何故招數忽滯,又不懂那淳於靖何以不抓住這個機會。

但這等變化隻限於幾位高手才瞧得出來,在別的人眼中,這一對敵手仍然拳來腳往,搏鬥得極是激烈。

慕容赤但聽裴淳又說道:“慕容兄,小弟在藥王梁康前輩處得到一種藥物,不但可以強健筋骨,而且能使人心智聰明,遠勝昔時。小弟有意奉贈慕容兄一粒,倘若信得過小弟的話,那就讓小弟出場與你動手,暗暗把藥送你服下。但此舉卻不可為旁人瞧見,慕容兄若是願意,請你長嘯一聲,權作答複。”

他這一番話慕容赤全都相信,也不拒絕服藥,唯一要考慮的是他說“不讓旁人知道”這句話。他對別的人自然不必顧慮,但辛黑姑這刻也在旁人之列,便使他不覺猶疑起來。

裴淳一說完話,便向淳於靖傳聲道:“飛光要小弟送一粒破製神丹給慕容赤,請大哥見機行事。”

那北惡慕容赤遲遲不答,但拳腳間久見遲滯,可見得他並非斷然拒絕,而是在心中反複思慮。因此,薛飛光和裴淳都微感焦急地注視局勢發展。

要知此舉一則可使敵人方麵減去一名高手,縱然慕容赤恢複神智之後仍然甘心幫助辛黑姑,但這破製神丹服下之後,定須昏迷一陣,有此一段空隙,即可從中擺布手腳。二則薛飛光此舉乃是測驗辛黑姑對慕容赤的控製力量,是否已大大減弱?因為慕容赤已露出不少跡象,表示出他已漸有自主的能力。

慕容赤遲疑了好一會,心想我服了藥之後能夠益智聰明,對任何人都沒害處。當即長嘯一聲,躍出圈外。

裴淳心中大喜,暗暗摸出一顆丹料,淨等慕容赤一指名挑戰,他上去就把丹丸彈入對方口中。

此時欽昌國師微微冷哂一下,向辛黑姑道:“辛姑娘,灑家不忍坐視你失敗,特地奉告一聲,那裴淳正要設法使慕容施主恢複自由,不再是姑娘的奴仆。”

辛黑姑大吃一驚,她已把慕容赤倚為長城,若是失去此人,她果然十分勢孤力弱。當即大聲叫道:“慕容赤回來。”

慕容赤一聽她的命令,立時奔回。辛黑姑尚未全信,便向他詢問。慕容赤把裴淳之言都說了出來,她這才不能不信,心想那喇嘛果然不負智名,怎的便瞧了出來?

當她詢問慕容赤之時,欽昌國師已在樸日升耳邊也說了幾句話。此時樸日升突然大踏步走入場中,風度灑灑,飄逸不群。

雙方都感到一陣緊張,人人瞪大雙眼,屏息靜氣,心想樸日升若是與裴淳交手,任何一方敗亡的話,武林形勢就完全為之改觀了。

連大門內的薛飛光等人也無不怦然心動,她一時測不透樸日升何以如此快就作孤注一擲,照理說他應該借重目下強大的實力以求穩勝,怎可作這等冒險親自出戰?

她的念頭轉得極是迅快,猛然如有所悟,向魔蚤子卓凱道:“快去通知裴淳,要他萬事皆須拖延,等我的話才行答複。”

卓凱一點也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但這些前輩高手們沒有一個不十分佩服她的聰明智謀,是以想也不想,一溜煙奔出來。

他奔跑之時當真有如跳蚤一般,一彈便是老遠,快得難以形容。一晃眼落在裴淳身旁,把話傳到。

樸日升神色自如地先到場中,淳於靖早就迎上去,樸日升道:“幫主精神奕奕,虎威奮發,果然是當代奇士,得失勝敗都不放在心中。樸某平日最是仰慕這等英雄氣概豪傑心胸之士,無奈形勢禁格,無法傾心論交,真是終身之恨。”

他說得情意真摯之極,淳於靖大為感動,不覺歎一口氣道:“鄙人辱蒙樸兄錯愛,光寵何似。區區之心,正複與樸兄相同。”

樸日升拱手道:“命運如此,人力難回,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樸某此來非是挑戰,卻有幾句話要跟幫主及裴兄相商,未知意下如何?”

淳於靖不覺一怔,道:“這又有何不可。”回頭一招手,道:“賢弟過來一下。”

他與樸日升對答之言並不響亮,是以雙方都沒聽見,忽見他招手教裴淳上前,以為他們講好由樸、裴二人放對拚鬥一場,都不由緊張起來。

裴淳走過去,跟樸日升客套數語,便道:“樸兄的話等一等再說,在下有件事想先行請問。”

樸日升一怔,道:“裴兄請說。”

裴淳老老實實的說道:“有一次在下和師妹乘坐大車北上不歸府,途中碰到樸兄,第一二次都瞞過你們耳目,第三次被令師叔以‘咫尺天涯’的神通察破,回轉頭再抓我們……”

這件事樸日升焉能忘記,那一次他們回轉去拿人之時,那輛大車突然失去蹤跡,似是突然消失於空氣中一般。

他心頭感到十分沉重,忖道:“莫非薛飛光又有什麽奇異手段施展出來不成?哎!假使她有本事使雲秋心突然消失,那就一切都完蛋啦。”

隻聽裴淳又道:“嚐聞欽昌大師智慧如海,無所不知,那一日我們怎生避開樸兄耳目的,諒必已被欽昌大師測透了。”

樸日升眉頭一皺,道:“樸某不必在兩位跟前隱瞞,那一日之事至今尚感疑惑不解。”

裴淳道“樸兄想不想知道?”

樸日升道:“當然想啦!隻不知裴兄有什麽條件?”

裴淳本來沒有打算以這個秘密交換任何條件之意,他隻是為了要拖延時間,在毫無辦法之中,唯有說出這件秘事,料必可以拖延一時。但樸日升這麽一說,他豈肯放過機會。當下道:“在下還沒有考慮清楚,樸兄若是有什麽可以交換的物事,不妨先行賜告。”

樸日升何等機智,一聽而知對方敢情原無這等打算,不覺大是後悔,突然想到了一點,暗暗一驚,想道:“這裴淳出道之時,武功有限,為人魯鈍,但眼見他功力突飛猛進,而且他的忠厚老實在這等險詐鬼蜮的江湖中不但不吃虧,反而無往不利,連我也屢次反被聰明所誤。難道說聰明才智反而鬥不過忠厚老實不成?”

這念頭在他心中隻是一掠而過,並不耽誤時間,麵上也不露出神色。緩緩道:“樸某記得裴兄曾經嬴過一筆銀子,這一回是不是也要十萬兩銀子?”

裴淳沉吟一下,道:“不,隻須樸兄與辛姑娘拆夥,在下立即奉告。”

樸日升微微一笑,道:“不錯,雲秋心的性命豈隻值十萬兩銀子?二十萬如何?”他不啻表示說若是拆夥的話,力量分散了,就很難如願得手地使雲秋心遇害。

裴淳搖搖頭,樸日升道:“裴兄的條件歉難從命,一百萬如何?”

在當日一百萬兩銀子身家之人,不啻如今的億萬富翁,這筆數目委實大得駭人。

淳於靖把裴淳拉到一邊,問道:“你到底有何用意?”

裴淳道:“師妹要我拖延時間。”

淳於靖乃是一幫之主,洞達世情事務,當下道:“若是隻為了此故,可以答應他的條件。”

他這麽說倒像是為了眼紅這一筆驚人的財富一般,裴淳卻絲毫不作此想,老老實實地問道:“大哥,咱們拿了這銀子有何用處?”

淳於靖道:“須知你反正隻為了拖延時間,此舉一則可以達到這個目的,二則這筆銀子正好充作義兵軍餉,迅速增加聲勢實力。三則這銀子數目甚大,樸日升若是取諸元廷國庫,對元廷財政也大有影響。”

他乃是從大處著眼,關係不輕。裴淳大喜道:“幸好大哥在場,否則小弟定必貿貿然拒絕了。”

當下走回原地,向樸日升道:“樸兄要知一百萬兩銀子數目不少,最好再加考慮。”

樸日升心想我今日隻要把你們全部擊敗殺死,這一百萬兩子還會飛上天去不成?當下淡淡一笑,道:“樸某向無虛言,莫說是一百萬兩銀子,便是項上這顆人頭,也不能使我毀諾背信。”

裴淳肅然起敬,道:“在下失言了,還望樸兄見諒。好吧!在下接受這個條件。”

樸日升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銀折,道:“此折共有銀票一百張,每張支銀一萬,可在天下各行省州府庫中支取。”

裴淳接了過來,交給淳於靖。淳於靖微微一笑,道:“賢弟且慢說出那件秘密,待愚兄把這一筆財富處置妥當之後方能放心。”

樸日升不禁皺一下眉頭,忖道:“瞧來這一筆銀子最少也得損失一半了。”

淳於靖一招手,趙一悲奔過來,淳於靖把銀票交給他,道:“限在一個時辰之內,把這一百張銀票分送出去,火速提取現銀。”

趙一悲接過銀折,迅即轉交本幫得力之人,分頭以信鴿傳書之法,送出銀票,窮家幫勢力廣布大江以南,要在一百個州府公庫支銀,並不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