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無痕利用她的威望加上樸日升的權勢,網羅了無數名家高手,加上雕仙、畫聖二人之助,把金陵的一座府第,布置得極為奧奇凶險,遠在不歸府之上。

那辛黑姑第一次見到樸日升,乃是在練武場中。這個六七丈方圓的練武場,位處樸府中心,若想從練武場逃出樸府,除了武功高絕之外,還須懂得陣法變化之術,才能找到門戶,兩者缺一不可,端的是當世之間最凶險的龍潭虎穴。

那練武場四方八麵俱是屋宇,隻有兩道對開的門戶可供出入。辛黑姑在一個房間中掀動一個機括,牆上便出現了一個洞口,可以望見全場景物。

樸日升正與那道人裝束的遁天子步人場中,神情頗為親密,好像真是老朋友一般。樸日升道:“道長劍法越發高妙神奇了,這等突飛猛進的成績,實是駭人聽聞。不須多久本爵就不能作道長的對手了。”

遁天子道:“爵爺言重了,這話應當由山人來說才對。咱們一共隻練過五次,而每次爵爺都另創有極為奇奧精妙的手法,使山人窮於應付,而且爵爺正當年富力強之時,每次再度放對,功力亦見精進,殊令人佩服不己。”

辛黑姑正在尋味他們的對話,腦後傳來辛無痕聲音道:“那遁天子乃是借樸日升之力,苦參毒蛇信異劍與他本門武功相合的秘奧,進境神速。第三次放對時,日升已難以應付,簡十全長老就隱在東首的門後,其時幾乎撲出去援救,但日升總算應付過去了。

其後就由簡老與日升合力研創應付遁天子的上乘武功,有時還邀別的人參加,所以這後來的兩次,又爭到先手。他們是每隔三日就上場放對一次。不過打完這一趟以後,時間便須延長,因為對方都須要更多的時間研參苦修之故。越往後時間越長,但也越發凶險可慮。日升若然熬得過這半載練功的大關,就是普天之下無可匹敵的對手了。反之,就是遁天子當上了天下無雙的高手。”

辛黑姑訝道:“阿娘你也比不上他們麽?”

辛無痕點點頭,道:“不過咱們家傳的輕功,以及種種神奇秘術,仍然是足以稱雄天下。

而且你大可放心,那就是萬一日升熬不過這一關,咱們便利用遁天子對付裴淳及趙雲坡,一旦利用完之後,我便和簡老以及其他幾位第一流的高手,合力殺死遁天子,終不讓他稱雄於天下。”

她略為停頓一下,又道:“日升一定不能辱命才行,他不但要對付趙雲坡師徒,還須對付窮家三皓的聯手陣式。這三皓的聯手之陣天下無雙,經過這許多年來的潛修之功,自然更加高明了。”

她一提起“窮家”二字,辛黑姑便不由得想起了淳於靖,芳心一震,脫口問道:“淳於靖會不會被殺?”

辛無痕沉吟一下,道:“那得看以後局勢如何發展了,但恐怕我也無力護他一命。”

辛黑姑嬌軀一震,但以後都不再說話。原來她驀地感情激動,湧出滿眶清淚,因怕母親發覺,所以不敢開口或回轉頭。她曉得母親隻不過說得委婉一點而已,其實不論局勢如何變化,淳於靖一定不能幸免。

這刻她忽然感到母親的所為很不對,因為這世上之人形形色色,種類甚多,自然各行其是,不一定須得苟同別人之意。但母親卻把所有膽敢違逆她意旨的人排除殺害,實在很不公平,極不合理。由此她更聯想起自己以前率意任性的種種行為,亦是如此。

她眼中雖然瞧著一幕險象環生的搏鬥,沒有一招不是極上乘的武功手法,但她一縷思緒卻縹渺高飛,想到了許許多多她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隔了不知多久,“當”地大響一聲,她這才驚醒,但見遁天子和樸日升雙雙停手躍開。

遁天子收起毒蛇信,稽首說道:“山人兩次碰上殺身之危,承蒙爵爺手下留情,無任感激。”

樸日升瀟灑地笑一笑道:“道長請記著咱們乃是同舟共濟的伴侶,目下乃是放對練功,非是尋仇格鬥,如何能下毒手?”

這等情形已發生了許多次,是以以遁天子之狡譎凶毒,也深信辛無痕當真要助他把劍練成,好對付趙雲坡。當下各自歸去休息,並且下苦功修練,以備五日後再上場放對。

這一邊如此積極地準備一切,在潛山上竟也是一片備戰氣氛。那座原本孤零零的古廟,現在已有幾間石屋作伴。此外,在隱龍穀東麵的另片山穀中,也移來了二十來戶人家,傍溪麵山,修築房舍,在這一片肥沃的穀地中,開墾出不少良田。

淳於靖為了跳出情網,以及實現悲天憫人的雄心壯誌,現下在各地奔談,策動義兵,造成反元的時機。潛山隱龍穀從來沒有如此熱鬧過。原來除了裴淳夫婦及金笛書生彭逸之外,還有武林三賢中的少林靈光大師,崆峒房玄樞道長,天山劉奇長老。名列武林七子中的峨嵋派追魂筆丁安世,鷹爪門鐵指蔡子羽,子母金梭楊威,小溫侯左光,魔蚤子卓凱等八位當代高手也都來了。

此外,許青竹、病僧李不淨以及窮家幫幾位八袋高手,時時出入人於潛山隱龍穀,他們卻是負責聯絡外界,查聽一切動靜的人。那武林三賢五子,每人獨居一間石室,長駐穀中。

他們在雲坡大師指點之下,日日操練一個聯手合擊之陣。

雲坡大師定此陣之名為“八賢陣”,表麵上極似是八卦陣式,但其實不同之處頗多。每一個人都能發揮出本身擅長的武功秘藝。但也正因此故,這個“八賢陣”複雜無比,破綻甚多,幾乎每日操演之際,都有好幾處須要修正。

這八位當代名家高手結集的陣法非同小可,每次雲坡大師在陣外查看之時,裴淳夫婦亦隨侍一側,用心研看。雲坡大師偶爾會入陣試法,這時但見拳風激天,掌力蓋地,聲勢異常激烈浩大。這個當兒,可就瞧出雲坡大師武功之精純高妙,實是已達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裴淳沒有入陣試過一次,但每夜雲坡大師和他們夫婦兩人在靜室中講論武功之時,幾乎有大半時間是研討這“八賢陣”的話。並且用口頭試他入陣時應付之法。如此越講越精,兩個月之後,往往有些應付陣法的身法招式,須得究思許久才創得出來。

裴淳每日勤奮修習“無形劍”進境甚快,晚上又得到師父講論這等精微上乘武功之助,往往許多鍛練“無形劍”時的難題,竟不觸自破。他也是直到兩個月後才領悟到師父設的這座“八賢陣”的用心,竟是如此深遠。

要知他的“無形劍”雖是全仗一種天竺秘傳獨特的內功心法,練成一股無形劍氣。但即使當真一劍在手,敵人亦能抵擋,何況這股無形劍氣在施展之際,斷斷不如真劍那等揮灑自如。故此除非痛下數十載苦功之人,能把這股劍氣練到有如真劍一般堅凝。施展之時,得以從心所欲的話,便須在招式身法中彌補功力之不足方可。

若說要創研一套適合於這等秘奧無比的“無形劍”的劍法,當真談何容易?即使像雲坡大師那等一代宗師,也不是三年五載間就創得出來,何況是短短的半年時光?故此雲坡大師便利用那八位武林高手,集合這八位高手本門武功之長,組成一個“八賢陣”。這麽一來,等於已匯集了多少世代武林異人奇才的心血結晶,製成一件磨練裴淳的器具,幫助他找出無形劍的施用途徑。

理論上雖是容易,但事實上若不是有雲坡大師這等宗師身份之人在一旁指點,這個“八賢陣”亦不易配合得起來。進一步說,若非是他,誰也沒資格研討此陣的得失。換了任何旁的高手,別說要找出其中之失,即使能夠看得明白,已經就很驚人了。

雲坡大師心中有數,因為他已接到辛無痕的親筆信,說明半年後正當端午節的那一天,指定裴淳攜妻一同抵達金陵,假使能夠過得兩關,李星橋便可以安然釋放。她在信中說明這兩關,純是正正當當的較量武功,絕無其他手段。把守這兩關之人,是樸日升和遁天子。設若裴淳武功低微,當場被殺或是被擒,那就再由雲坡大師親自前往。

這封戰書,隻有雲坡自己曉得,而他一直不向任何人泄漏一點風聲。在他的計劃中,四個月是第一階段,末後兩個月是第二階段。他一直以無形之法幫助裴淳修習“無形劍”,此是至高無上的手法,讓他紮下極為牢固的根基。

日月如梭,看看已過了四個月。

雲坡大師每日聽取裴淳的心得,發覺果然一切都按照他的預計進行。這一日,他們照例又觀看“八賢陣”操演。

雲坡大師突然用手指頭在地上畫了一條彎彎曲曲的路線,向裴淳道:“你入陣之後,依照這條路線出陣。出手之時,盡管使出無形劍,天罡九式和天機指的功夫。根據為師判斷,你依此路線闖陣的話,能夠毫無損傷地闖過,已經是莫大的成功,決計無力傷及八賢。所以你一方麵可以放心施展全身功夫,一方麵亦須萬萬小心,以免死在陣中。”

這一關如此的嚴格凶險,隻把薛飛光駭得麵如土色。但她曉得雲坡大師乃是極為睿智之士,若不是將來的險關更加嚴酷的話,他決不會命裴淳這麽做。

裴淳恭聲應了,滿麵流露出堅決勇敢的表情。他在這四個月當中,由朝至夕,腦中全無別的雜念,一心一意地修習武功,這其中的苦境可不是旁人所能感受的。他舉步向正在轉動變幻的八賢陣走去,雲坡大師的聲音傳入他耳中,道:“記著為師的話,你縱是全力出手,亦無法傷得到八賢。”

這一點,本是他的最大弱點,正因他心地慈厚,所以昔日出道之時,相差一線才能踏入一流境界。幸而經過那凶險狡惡的江溯磨煉之後,衝破了這重障礙,方能成為一流高手。現在又想進入高手中的高手境界,無論在意誌情緒和肉體上,都須無隙可乘才行。如若存有絲毫雜念,譬如恐怕失手殺死八賢之心,到時微一遲疑,那就隻有招來殺身之禍了。

他長嘯一聲,勁傳數十裏之遠,群山皆應。嘯聲中大步闖入八賢陣中,立時遭受到靈光大師的禪杖,房真人的長劍,劉奇長老的天山神掌,丁安世的追魂雙筆,蔡子羽的脫手短刀,楊威的鐵笛,左光的三尖兩刃刀以及卓凱奇快的縱騰之術的夾攻。這八賢依照陣法,移宮換位出手圍攻,不論哪一個人都不顧到本身安危,攻勢不發則已,一發就是有去無回。其時自然有別的人趕到替他防禦敵人反擊。因此他們的出手,比平時淩厲數倍之多。

裴淳入得陣來,仿佛像一葉孤舟被颶風巨浪侵襲,顛簸飄搖,無由自圭,隨時都有覆沒之危。

薛飛光曉得自己一定會驚叫出聲,當下真不敢看,一麵以雙手掩麵,一麵把頭埋在雲坡大師的身上。雲坡大師歎口氣,伸手輕輕摩娑她的頭發,雙眼卻發出炯炯的光芒,注意裴淳每一個最細微的動作。

陣中的裴淳掌劈指戳,施展全身功夫。他已把無形劍、天罡九式和天機指這三宗當世絕學融會貫通,合為一體。所以出手之際隨心所欲,不一定是用哪一種功夫應付。不過“八賢陣”因為用兵刃的多,所以他亦側重以“無形劍”應付。但見他一步一步依照路線前進,一時左轉,一時右繞,彎彎曲曲地走去。

他發覺果然不論自己使哪一種殺手,都不能傷及對方。無形劍氣雖是厲害無匹,比真劍在手尚要鋒快淩厲,但每次攻出,總是被兵刃封架住。八賢陣轉動不停,攻勢宛如驚濤駭浪一般,接續潮湧而出。好幾次都幾乎把裴淳衝走,生像那咆哮翻騰的大海,想把這一葉小舟吞沒似的。

薛飛光嬌軀不斷地顫抖,這刻的時間好像永遠過不完,隨時都可以聽到裴淳臨危慘呼,她幾乎已達到心膽皆裂的地步了。幸而雲坡大師忽然拍一拍她的後背,一股熱力傳入經脈間,那緊緊繃起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

這時雲坡大師開口道:“孩子你抬頭瞧吧,淳兒已經闖出陣了。”

薛飛光熱淚奪眶而出,心中充滿感激神明之情。

裴淳雖是闖得出這“八賢陣”,但背上沁出的冷汗,已濕透了衣裳。但覺平生大小數十戰的經驗中,以這一場最是凶險艱危,宛如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

這以後休息了一天,然後又有一個新的磨煉。裴、薛二人奔入練功場中,但見雲坡大師陪著三位老人在說話。這三位老人家都是須發如雪,鶉衣百結,敢情乃是窮家三皓出現。

小夫妻倆口子連忙上前叩見,三皓前此本與裴淳相識,所以不須多事介紹。不過今日三皓都顯得很矍鑠,迥非從前那等龍鍾衰憊之態。

劉懶仰天而笑,道:“想我們兄弟三人裝聾作啞多年,皆因仇家厲害,生怕禍延敝幫後輩。現在居然有這麽一日,得以麵臨結算舊帳,實在喜出望外。小裴淳,你這次不得不應約前往,雖然對手並非簡十全或辛無痕本人,但隻要你闖得過他們**出來之人把守之關,就等如擊敗了他們兩人。其時你就有如令師昔年一般,威震武林,所有的凶邪魔頭,須得先過你這一關,才能興風作浪。”

二皓關嫌富微笑道:“大哥說得不錯,小裴淳將如雲坡大師一樣,成為武林重鎮,妖氛滅跡。”

裴淳惶恐道:“老祖師們如何能把晚輩與家師相提並論呢?”

三皓張惡貴道:“令師亦如此期許於你,不必過謙。現下我們三人聯手結陣對付你,本來我們的陣法變化繁多,威力不小。可是這一次特地趕上潛山來,卻不是要你破這陣法,而是要從此陣所含蘊拚鬥內力的招數上,助你溫習發動使力的最上乘訣竅。假如你擋得住我們三人合力最淩厲的一招,即可放心下山赴約。反之,你去也沒用了。時間無多,盼你能夠不負我們所望。”

薛飛光何等聰明,心知這一定是窮家三皓這數月以來,查明白了對方的實力,所以特地趕上潛山。一則可助裴淳一臂之力,二則亦可於事先窺測得出裴淳的勝負之數。從他們的話中,更可推測得出敵方力量強大無比,裴淳竟然須得接得住三皓合力一擊之威,方始有取勝之機。而這三皓每個人都具一甲子以上的苦修之功,他們合力一擊之威,豈比等閑?

她憂心怔忡地向趙雲坡望去,卻無法從這位智勇雙絕的長輩麵上,查看得出一點跡象。

裴淳這一趟,到底是力克敵手躍登青雲之上?抑是為公理正義而付出生命?這刻誰也無法預測。

薛飛光仔細觀察了五日,發覺裴淳雖是武功奇高,這窮家三皓的陣法,似是困不住他。

可是每逢碰上拚鬥內力的硬場麵時,裴淳不得不以技巧補功力之未足。表麵上的處境,遠不如闖那“八賢陣”時那等凶險,但這個難關,卻更似是無法逾越。因為內功火候必須歲月之功,不似招數手法可以仗著天才而速成。

裴淳卻一點也不氣餒,他就是天生有這一點好處,凡事既經決定,便全力去做。而在這勤修苦練的過程中,他決不去想及結果如何。正因如此,他竟是做到了佛家所稱的“無相”

境地,這是最上乘的境界。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雄才傑出之士,明知這奧妙道理而總是無法做到,他們的障礙正是因為太過雄才傑出之故。

雲坡大師每日晨昏,當裴淳練過內功之後,總要跟他討論一下有關內功修為的奧秘。這位宇內無雙的一代宗師,已是殫精竭智找出種種可行之法,指引裴淳筆直進修,不至於浪費時間和精力,不過他最多也隻能做到這一點而已。而最大的敵人,卻是連他也無法克服的,那就是“時間”。倘使有足夠的時間的話,雲坡大師堅信裴淳必能達到抵擋得住三皓合擊一招的地步,可是現下隻剩個把月的時間!

薛飛光的憂惶,隻有雲坡大師一個人知道,因此,到了最後的半個月時,雲坡大師便不讓薛飛光臨場觀看,亦禁止她向裴淳查問練功的情形。因為她縱然智慧絕世,擅長掩飾自己的心情,但口氣麵色之間,仍然不免會把這等深憂的情緒傳染裴淳,為害之大,難以估計。

到了裴淳、薛飛光兩人出發之時,薛飛光還不知道裴淳到底已達到什麽程度。她忽然十分感激師父,因為這一次裴淳麵對的凶險關頭,反正是她全然無法插手的,倒不如索性不聞不問,聽天由命。因此,她從叩辭之時開始,完全恢複了她的天真無憂的態度。

在路上他們走了三日,才到達金陵,不過還有兩日才是端午節,於是薛飛光要裴淳陪她盡興遊逛了一天。他們尋幽探勝,遊覽古跡,竟是裴淳平生以來感到最輕鬆愉快的一天,晚上回到客店,猶覺餘味無窮。

第二日是普奇等宇外五雄還有楊嵐,一同陪他們夫婦談笑。這宇外五雄皆是曾經浪跡天下的俠士,豪情勝慨遠非旁人可及。他們根本就不管明日赴約之事,盡情尋歡。因此這一日,裴淳又過得十分愉快。

到了端午節的早晨,裴淳和薛飛光兩口子前赴樸府,在路上裴淳才告訴薛飛光說,由於時間所限,他始終接不住三皓結陣合力一擊之威。不過在最後的數日中功力突飛猛晉,卻甚可喜。

他還笑著向她說道:“我想這是因為你的緣故,才有這等進境。”

薛飛光訝道:“為什麽呢?”

裴淳道:“因為後來你竟不去瞧我練功,連問也不問一聲,使我感到你對我已極具信心,因而也就加倍的自信了,你難道不曉得我是多麽佩服你的智慧和眼光麽?”

她暗暗一驚,忖道:“早知如此,我就……”

裴淳又道:“今晨我作最後一次例行用功,又發覺頗有進境,我曉得這是因為下山以來,你充滿樂觀和信心所影響的,倘若你認定我不會失敗,我當然必能成功,對不對?”

她真想跟他親熱一下,表示出自己的感激之情,可是在大街上自然不便如此。她愉悅地瞧著他,道:“有一句話望你記在心中,那就是你不必把勝敗生死放在心中。無論是什麽結果,我都跟你在一起。”

裴淳若有所悟地欣然點頭,這時已到樸府大門。他意氣昂揚,鬥誌堅強之極,正要上前叩門,但那兩扇大門突然打開,門口出現了辛黑姑。她竟是獨自應門,雙方循例作禮,裴淳道:“看來一切都準備好啦!”

辛黑姑瞟了薛飛光一眼,等他們走到麵前,這才說道:“今日你須得連闖兩關,第一關是遁天子,第二關是樸日升,這是你已經曉得的了?”

裴淳點頭道:“不錯,令慈的信上,還提到假如在下能夠闖得過這兩關,便可偕家師叔一同返潛山。”

辛黑姑凝目打量他一陣,才道:“瞧你的樣子,顯然武功大有精進,而且信心堅強,昨夜睡得還好吧?”

薛飛光立刻已窺測出,辛黑姑竟是向裴淳使用手段,心中暗暗忿恨。但她受誓約限製,不能向裴淳點破,也不能有絲毫的表示,免得辛黑姑抓住把柄,指責她違約而硬迫裴淳自殺。

裴淳應道:“多謝姑娘關心,在下睡得還好。”

辛黑姑搖頭一歎,道:“隻有你才如此冷靜沉穩,樸日升昨晚根本睡不著,在院子走到天亮。”

裴淳道:“若是如此,今日精神體力都不免要受到影響呢!”

辛黑姑道:“是啊!所以我十分替他擔心,但願你到時手下留情,不要取他性命,那就感激不盡了。”

她這一番說詞和做作,很顯然的包含一個極大的陰謀,那就是假如樸日升當真戰敗,而她這刻先得到裴淳的答允的話,則樸日升起碼不會喪命。進一步說,當裴淳掌握到擊敗敵人的一線之機時,很可能因此記起這個諾言而下不了毒手,卻因而被樸日升殺死也是可能的。

所以辛黑姑預先向裴淳求情之舉,實在是一個極危險可怕的陰謀。而最可怕的是此計正好擊中了裴淳的弱點,因為別的人縱然答應過盡力不取樸日升性命的話,但在形勢所迫之下,亦決不會因而遲疑卻顧,以致坐失良機。

可是這事發生在裴淳身上,便大不相同。他為人忠厚博愛,不喜傷人利己,所以他應允了之後,到時定必會失去良機。而這等一代高手拚鬥,何等凶險?機會稍縱即逝,若然不能及時抓住,無疑自身將反蒙其害。

薛飛光早就察破辛黑姑的陰謀奸計,但她受誓約所限製,空自智計絕世,竟也無法可施。

還須裝出一付如常的表情,這使她又嚐到辛黑姑給於她的痛苦了。

卻聽裴淳慨然道:“在下當真沒有絲毫加害樸兄之心,所以到時我盡力留手就是。其實今日之局,全然操之姑娘之手,假如你肯放過在下,並且勸阻樸兄不要幫助元廷維持元廷的暴政的話,我們便都是好朋友了,那需各施絕藝拚個生死?”

辛黑姑依照預謀進行,所以她不但不駁斥他的話,還點頭道:“你說得極是,我亦有勸阻他勿為元廷出力之心。但今日的局勢,縱然是他肯聽我的話,但這中間尚有家母和私人恩怨在內。我們做晚輩的,許多事實是不由自主,想來你也不會怪責我們。”

這末後的兩句話,像燒紅了的鐵器烙向他心中一般,極是深刻,這以後裴淳一直都念念不忘這兩句話。

辛黑姑當然想不到她拿來解脫自身責任的一個借口,在裴淳心中會發生如此巨大影響。

她又接著道:“家母暫時不出麵相見,她要我提醒一件事,那就是陰山派的遁天子為人深沉狡毒,雖然惡行不多,但他實在是武林中最可怕之人,假如他當真成為武林無敵高手的話,局麵必定萬分可怕。所以她說過,假如你能取他性命,不啻是造福武林。

此外他曾經殺死過一個人,外貌言行都與令師叔一模一樣,是以他深信你一定不會放過他,因而上場交手之際,他無疑會出全力殺你,這叫做先下手為強,能減少一個敵人就算一個的想法。所以你須得小心在意才好。”

裴淳道:“在下動手之先,須得見過我師叔之麵才行。關於你們用這等激起遁天子鬥誌的手段,我可不管。”

辛黑姑道:“你現在聰明得多啦!”當下轉身帶領他們走到一座跨院之內,果然在旁間內見到李星橋。

裴淳上前拜見過師叔,李星橋看來精神健朗,麵上已找不到龍鍾老態,也遠不似以前那般枯瘦。他見了裴、薛二人很高興,哈哈大笑,道:“中原一脈,就靠小裴淳你維持威名了!”

裴淳躬身道:“目下竟見不到辛仙子,小侄心下甚是疑惑。”

李星橋訝道:“疑惑什麽?”

裴淳道:“嚐聞辛仙子易容化裝之術天下無變,說不定她假扮你老人家。”

李星橋哈哈一笑,道:“這話有理,你比從前精細得多了,然則如何方能證明我就是我?”

裴淳迫前兩步,在他耳邊輕輕道:“請問師叔目下功力恢複了若幹成?”

李星橋亦在他耳邊回答了,裴淳伸出一指,李星橋也伸指抵住他的指尖,雙方隻接觸了一下,便各自垂手。

辛黑姑曉得李星橋曾把天機指功夫傳授與裴淳,所以他們耳語及出指互抵之舉,無疑是裴淳以天機指心法試驗出李星橋的真假,此法果然可以十足證明李星橋的真偽。由於此故,她頓時對裴淳另眼相看,不太敢再把他當作傻瓜看待。

裴淳躬身道:“啟稟師叔,弟子此來,係因師父半年前接到辛仙子之函,指明須由弟子連過兩關,始能讓師叔離開此地。目下弟子即將動手,師叔可有什麽訓誨沒有?”

李星橋笑一笑,道:“大哥不但武功比我強勝,便智計謀略也高出我甚多,他既是有心遣你前來,我何須多說,你盡力而為就是了。但有一件事你要記著,那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這句話,有時也不全對。譬如說你師父和我,總是念著一個人成名不易,修為之功得之甚苦,所以等閑都不予計較。誰知一念之仁,時時惹來煩惱災禍。

因此古人有雲:以殺止殺。這話當真含有真理。該殺的人,還是殺掉的好。這樣可以防止將來須得殺更多之人,這亦是‘仁’的另一種表現。”

裴淳恭容道:“多謝師叔的教訓,弟子茅塞頓啟,心中再無所疑了。”

當下辭別而出,辛黑姑帶他們走到一處廣場,廣場四周樹木鬱蒼,當中是一塊修剪得十分整齊的草坪。對麵的一道門戶中也走出一人,道服飄飄,白髻結頂,正是陰山派高手遁天子。他手中拿著一根五尺許長的黑色山木杆,那就是他日夕不肯釋手的“毒蛇信”了。

大家都是見過麵的,彼此說了幾句話,辛黑姑便道:“你們可以開始動手了,薛妹妹跟我到屋裏觀戰。”

裴淳搖頭道:“她不要跟你走,就在一旁觀戰便行啦!”

辛黑姑麵泛怒色,喝道:“你們敢不聽我的話?”伸手便向薛飛光抓去。

裴淳一手勾住愛妻纖腰迅快一旋,同時之間出手反拿辛黑姑的手腕。他這兩個動作一氣嗬成,奇快無匹,好像是早已準備好這樣出手。

辛黑姑竟然縮手不及,被他拿住腕脈,頓時全身麻痹,動彈不得。

裴淳使出天機指功夫,指尖發出一縷陰勁,暗暗閉住她三處穴道,旋即放手,道:“飛光你陪辛姑娘在一旁觀戰,若有人敢趁我不能分身之時,加害於你,便下毒手先殺死她!”

他的麵氣極是堅決,聲音響亮,遠遠傳出去,若是有人在屋中觀看,定必聽到這話。

誰也想不到以辛黑姑的身手,竟會在一招之中被擒,似是全無招架之力。自然這是“八賢陣”給於裴淳的好處。試想那八賢結聚的陣法何等厲害?而這八賢的武功路數各有專長,不論是兵刃拳腳在陣中發出時,比之平日單獨出手都厲害得多。裴淳竟能闖陣而出,可知他的武功造詣畢竟已精進了許多倍。辛黑姑一則武功遠不如他,二則亦斷想不到他會出手,所以立時被擒,連她自己也大出意料之外。

薛飛光伸手環抱住她纖腰,其中一隻手指按在她腰間死穴上,格格嬌笑道:“這敢情好,我們也有一個人質在手了。辛姐姐,請你務必記著一件事,那就是此刻若然有人搶走了你,就是表示有加害我之意,因為如果不是想對我不利,何須把你搶走?所以一旦有人出手的話,我為了撈回本錢,定然搶先製你死命。”

她話聲略一停頓,又道:“我說話的聲音很高,任何人在屋子裏都聽得見。所以辛姐姐你自家用心瞧著。假如有人假冒愛你之名而出手搶救的話,這等愛心是真是假,不問可知了。”

若論智計詞令,薛飛光可說得上是天下無雙,因此她先布置好這等先發製人的圈套,實在不足為奇。這一來任何人都決不敢出手搶救辛黑姑,一則投鼠忌器,二則縱然真能把她救出,辛黑姑定必反而會暗暗含恨於心,因此即使是辛無痕,也不敢冒失出手。

薛飛光接著又高聲道:“我們的誓約規定我不能幫助裴淳,卻沒有規定我不許自救,此舉任憑怎樣說也不算違誓,隻要我不拿你的性命威脅辛大姑或樸日升放過裴淳,任誰也不能責我違約了。”

她故意暗暗使勁,封閉辛黑姑的穴道,使她不能開口駁斥,因為隻有她這個任性大膽的人,才會不顧死活地反駁,其餘的人,包括辛無痕在內決不會出聲。而且辛黑姑啞口無言的態度,會令人誤以為她默認這話有理,可以增加她理直氣壯之勢。

在廣場西首的一間屋子內共有四人,乃是辛無痕、簡十全、申甫、樸日升他們四個。薛飛光的話,十分清楚地傳入屋內,人人聽見。

簡十全道:“看來他們已占了機先,這女孩子實在難鬥得很,怪不得日升一早說過定要防範她。”他說話時顯得有氣無力,全然不似以前那般中氣充沛和精神矍鑠,倒像是衰老了很多。

辛無痕低哼一聲,道:“她此舉不過是自救之法,但裴淳如若戰死,她活著又有何意思?”

樸日升緩緩道:“話不是這麽說,假使小婿不愛黑姑的話,自然不會受她影響。但反過來說,小婿便不能不考慮及殺死裴淳之後,將有什麽後果了。”

辛無痕瞠目道:“我一時倒沒有考慮及此,不過……幸好我們也有人質在手,再說你縱然殺死了裴淳,但薛飛光自家仍然在我們掌握中,怎敢加害阿黑?”

樸日升沉吟一下,道:“本來小婿也是這麽想的,但你方才的一句話卻提醒了我,那話是說裴淳死後她就活得毫無意思。既然她活下去沒有什麽意思,則她很可能來個同歸於盡。”

辛無痕心念一轉,道:“既是如此,我們可把裴淳放走,叫他師父來吧!”

樸日升搖頭道:“那也不行,你的弱點被人發現的話,連遁天子也可以不聽命令了。”

這話聽起來雖然很普通,但在辛無痕而言,卻有如迅雷轟頂。喑想樸日升的話,說得不錯,假如我割舍不下這個女兒,焉能橫行天下?而昔年自己聲名震動天下武林,亦因為自己橫蠻狠勁過人,能把敵人纏得寧可自殺,那正是因為自己對任何事全無顧忌所使然。

她暗中尋思著這個難題,一是為了女兒而甘心拋棄一切,做個平凡之人,隱遁世外。一是割斷兒女之情,狠狠地大幹一場。是以她麵色變來變去,別人都不敢說話。

樸日升卻喑暗竊喜,因為他已掌握住極有利的情勢。假如辛無痕甘心退讓,則隻須殺死遁天子之後,自己在武林的地位更穩固了。因為裴淳雖然尚在,可是己方有辛無痕相助,可以抵消了他們的力量。

魔影子辛無痕到底不是等閑之輩,她很快就恢複冷靜,也沒有向樸日升他們再說什麽,一徑向屋外傳聲說道:“裴淳,盡管動手,不必為飛光自救之事而分心。”

裴、薛二人聽了這話,都略感意外。裴淳旋即收攝心神,注意力集中於遁天子身上,拱手道:“道長經過半年的苦修,想必練就了驚世駭俗的劍法絕學,在下今日專誠請教,還望道長不吝指點。”

遁天子心想:“你這小子今日說什麽也別想逃出山人毒手。”口中應道:“裴大俠好說了,山人須得借重名家,一驗劍力才是真的,請!”

雙方邁步盤旋,裴淳仍然空著雙手,竟是不用兵刃對抗遁天子的“毒蛇信”。

屋內的辛、簡、樸三人都感到難以置信,皆想那裴淳的天罡九式和天機指功夫縱是練到十成火候,但對付手持五異劍之一的遁天子,焉可如此大意?

辛無痕低哼一聲,運聚功力把聲音傳出廣場,道:“兩位暫且罷手,我有話說。”

遁天子和裴淳一齊躍開,辛無痕又道:“申甫兄,請率慕容赤及路七兩位出場。”

聲音方歇,那衣飾華美的千手劍魔申甫率領著慕容赤和路七兩人出場。辛無痕又說道:

“你們三人聯手向遁天子圍攻一十五招,便即退下。”

申甫點點頭,向遁天子道:“辛仙子之令,道長想已聽到,這就由兄弟等三人先向道長討教十五招。”他一揮手,路七一躍而前,占了左麵方位,慕容赤則占據了右方,三人結成一個品字形的陣勢圍住他。

這三位一流高手登場,裴淳便迅即退到薛飛光身邊,道:“這就奇了,辛仙子為何教他們先打頭陣?莫非是想讓我先看看遁天子的劍路?”

這等往好處想的想法,薛飛光大不以為然,低哼一聲,心想:“天下間哪有這等好事?

分明是遁天子的劍路須得先激鬥一陣,才能發揮威力,辛大姑深知此秘,才會先教那三人打頭陣。”由於此事關係及裴淳本身,所以她不能開口。

遁天子麵色陰沉如故,道:“諸位來得好,不過山人卻很想向辛仙子請示幾句……”他雙眼向屋子望去,正要開口。手中的“毒蛇信”卻突然向慕容赤戳去,快如閃電。這一招不但不先行招呼,還用詭計使對方完全不防備。

因此杆尖戳到慕容赤腰中之際,慕容赤才發覺,猛吼一聲,揮拳擊去,竟不躲這異劍刺體之厄。他的吼聲宛如霹靂橫飛,震耳欲聾,拳力如山湧出,淩厲無匹。這等拚命的打法,果然是絕妙的以攻代守的救命妙著。

不過慕容赤隻是本著天生凶暴之性,忿然出拳反擊,並非想到這一著有以攻代守的妙用才施展的。遁天子豈敢以身試他的拳力,迅即躍退,可是杆尖電射而出的細長劍鋒,仍然彀得上插入對方胸肩之間。

若不是他退得太快,這一劍準可以刺透了慕容赤的身體。饒是如此,那劍刃仍然刺入他身體兩寸以上,鮮血濺出。

慕容赤騰騰騰連退六七步,方始站穩身子。他一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一隻手掩住傷口,厲聲喝道:“賊道竟用這等下流手段偷襲,老子非揍死你不可。”

這時申甫和路七各自使開劍術刀法,猛攻遁天子。這兩人功力非同小可,開頭的一輪猛攻簡直有無堅不摧之勢,著著進迫。可是遁天子居然還接得住,雖是步步後退,然而這已經極是駭人聽聞的了。

裴淳躍到慕容赤身邊,道:“慕容兄請暫息怒,先查看一下傷勢再說。”

慕容赤道:“小裴淳你說氣不氣人?”突然又吐出一口鮮血。

裴淳低頭一看,血中有許多小泡沫,曉得他的肺已被刺傷,心中一陣惻然,忖道:“除非是梁藥王在此,或者還有得救。”忖想之時,運指如風,霎時間已運用極高妙的指力,替他封閉住傷口四角的血脈。但最後一指要向傷口點去之時,突然中止了,想道:“我這一指點落去,可以封死這個傷口,不再流血。但此舉用在別人身上,可以多延時日,等候名醫挽救。可是他脾性如此強悍凶暴,一旦恢複了氣力,焉能忍得住不去出手報仇?那時他用力到相當程度之後,定必傷**裂而死。”

辛無痕的聲音傳出來,道:“裴淳不必遲疑,可以點下去,他這種性情的人,焉肯死在床榻之上?”

裴淳心想這話當真有理,隨即一指點去,慕容赤的傷口立時停止流血。他精神一振,洪聲道:“小裴淳你真行,待我打死那賊道再向你道謝。”說罷,放腿奔去。一下子就加入戰圈之中,拳出如山,凶猛攻去。

遁天子使出一路極為陰險惡毒的劍法,居然抵住了申、路二人的刀劍,這刻加上慕容赤,便頓感不支。

慕容赤一口氣連攻了七八拳,口中亂罵不休。遁天子一麵應付,一麵冷笑道:“敝派劍法向來如此,隻有你這個傻瓜不曾防備,怪得誰來?”

裴淳定睛細看這下場驚天動地的惡鬥,但覺那遁天子功力猛晉,極是驚人。而他的劍法才是最可怕的,以申甫的劍術和路七的神刀,也無法找得到空隙攻人,更須時時防他反擊。

不過他可也瞧出了遁天子的弱點,那就是不耐久戰,如若一直纏戰下去,申、路二人定可取他性命。不過他的毒蛇信陰毒無比,申、路二人想在一兩千招之內平安無事,也委實不易。

這就是說遁天子雖然不能久戰,可是手中異劍威力驚人,極容易在三五十招之內就殺死了對方。因此對方縱然功力絕強,也沒有時間發揮功力較他深厚的妙用了。那四人兔起鶻落地激鬥了二十佘招,慕容赤已連環猛玫了四五十拳之多,突然大叫一聲,口噴鮮血,蹬蹬蹬直退出圈外。他隻站了一下,便仰倒地上。裴淳奔過去一瞧,這條天下無雙的猛漢業已斃命。

他歎一口氣,繼續細加驗看,發覺他傷口迸裂得很厲害,超出自己意料之外。頓時已明白那毒蛇信果然有非凡的威力,不但無堅不摧,同時更有割裂敵人真氣的威力,故此慕容赤才呈此傷痕。又若不是慕容赤天生異稟,別的人中了同樣的一劍的話,早就不能動手了。

他剛剛起身,辛無痕已發出撤退之令。申、路二人聯手齊退,步步為營,嚴密無比。遁天子情知一時找不到機會,隻好也停手退開。但他心中極為得意,因為那名震一代的“北惡”

慕容赤,居然死在自己劍下。

辛無痕道:“裴淳可上前迎戰遁天子了。”

裴淳大步上前,眼中流露出森森殺機。因為他己深感這個陰山劍客,實在是反複無義心腸陰毒之人,這種人多殺一個,就等如修積無數善德。

遁天子陰聲一笑,道:“今日我們已是勢不兩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此山人忽然覺得比你的心情輕鬆得多,因為你還有嬌妻在側,不免心牽腸掛,萬一送了性命,她如何活下去呢?”

裴淳眼珠動也不動,顯然心誌堅定如故,不曾被他的一番話擾亂了心情。他冷冷道:

“在下的想法全然與你不同,我堅信能取你性命,為武林除害。除此之外,別的事都不多想。”

遁天子曉得這個人決計無法用言語搖動他心神,當下迫前兩步,細長杆子直點出去,杆尖剛剛對正裴淳之時,劍鋒閃電般射出,身不移手不動之間,已使了一手招中套招的絕技。

裴淳亦在此時發動攻勢,左指右掌,一同劈點出去,他掌上使的是天罡九式,力道雄渾淩厲。左指使的是天機指力,破空之時發出“嗤”的一聲。

雙方使的都是極毒辣的煞手,極可能在一招之間,便落個同歸於盡,是以直瞧得薛飛光打個寒噤,三魂七魄已飛散了大半。即使是屋內辛無痕那等高手們,瞧了他們的險惡手法,也不由得大感緊張。但是雙方都在間不容發之間,互相收招閃避。

遁天子仗著劍鋒甚長,吞吐自如,乍一分開,便又出手先攻。他一口氣連攻了七劍之多,但裴淳的掌指配合得極是神妙嚴密,每著都能迫使對方放棄原式,改招再攻。這是因為遁天子深知自己若然硬攻出去,縱然能刺傷了敵人,但自家亦難免被對方擊中。以裴淳目下的造詣非同小可,設若中上一掌半指,那是決計活不成的。遁天子既未露出敗象,如何肯使出同歸於盡的招數?

他們動手之後,雖是凶險百出,每一瞬間都有濺血身亡的可能,但在外人眼中,他們打得並不激烈,甚至好像在鬧著玩一般,相隔六七尺遠,虛虛比劃而已。但其實隻要其中有一個人招式之中略露破綻,或是攻拆應變不夠迅速,對方便能迅若閃電轟雷般攻入,瞬時間便要了性命。

裴淳僅用“天罡”“天機”兩種功夫對抗遁天子的“毒蛇信”,初時憑仗膽勇銳氣還可以鬥個平手,但二十招一過,便顯然很難保持均勢。不過若然遁天子想完全擊敗他,起碼也得鬥上百招以後方有此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