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西瓜種子

馬樂性子忠厚老實,又手腳勤快,常常是不聲不響地就把該幹的活都給幹完了,穆雲翼對他挺有好感,因此才如此為他著想,要不然教他認幾個字,就扔在茶樓裏當夥計,他們家裏的人也一樣是得感恩戴德的,因此聽馬樂這樣近乎乞求一樣地口吻,穆雲翼說:“你要跟我學說書也不是不行,但是即便學說書,也要考秀才的,不然讓人家瞧不起,早晚淪為賤業,我們這門的規矩是,必須考中秀才才能出師,譬如小益,他不想在我這裏幹了,要去別的茶樓裏頂門立戶,可以,但有一個前提,就是必須考中秀才。所以你要跟我學說書,也得先在家裏,把這段落下的功課補回來才行。”

馬樂見他這樣痛快地答應,不禁喜出望外:“我肯定能補回來了!”

“我相信。”穆雲翼點頭,“你很有天賦,又肯下功夫,原來學的就挺好,隻是這些天在茶樓裏忙活,才落下了不少功課,隻要你努力,肯定能趕回來。”

大家都很高興,唯獨高以純,有些悶悶的,他不願意在家裏吃閑飯,不過他拗不過穆雲翼,好在鋪子裏麻辣燙的湯還要他親手熬煮,茶葉蛋也是他煮好之後,由計寶根挑過去賣,而且他這些天除了學習之外,又摸索火候,努力創新,把麻辣燙和茶葉蛋做得更好吃,現在周邊已經出了不少家跟風做麻辣燙和茶葉蛋的了,甚至還有兩家酒樓裏也都添了麻辣燙這道菜,但都沒有高以純做的好吃,有一家酒樓還拿出一百兩銀子來買方子,穆雲翼都打算賣了,畢竟除了麻辣燙他還能做別的,一百兩銀子已經不少了,不過高以純不同意,也就不了了之。

眼看著就到了三月末,該準備種地了,穆雲翼和高以純商量:“當初分家的時候,我是兩眼一抹黑,後來才知道,你奶給的三十畝地裏,有六畝河邊上的沙地,十畝低窪處的鹽堿地,隻有十四畝正常的農田。”

高以純道:“我奶他就那樣,橫豎已經那麽著了,咱們也不必理會她。沙地上可以種花生,鹽堿地裏種高粱,剩下的就種玉米吧。本來若是在村裏,該著把白菜、土豆這些全都種出來的,莊稼院過日子,不能什麽都買,隻是如今咱們在城裏,也隻能種些省心的。”

穆雲翼沉吟了下:“我有個打算,想跟你研究研究,前幾天趙員外他們在茶樓裏閑聊,說起春耕農時的事,他說去年吃得西瓜挺好,今天打算在南邊莊子裏多種一些,我尋思,這東西種在沙地裏最好,不如咱們也都種西瓜吧。”

“那……能行嗎?”

西瓜這時候剛剛傳到遼東這邊不久,才幾年的功夫,大家都隻看著新鮮,大多是富戶人家弄出個一畝兩畝的,自給自足,普通老百姓還都覺著種麥稻一類的糧食牢靠,前些天趙員外還說,今年自己莊上開出十畝地種西瓜,等將來結了果,用冰鎮了,拿到茶樓裏來,切一盤,幾個好友一邊吃著一邊聽書,那才叫好呢,穆雲翼因自家有沙地便留了心。

高以純對於西瓜一物,別說吃,連聽也沒聽說過,不過在他的心思裏,那三十畝地連同兩間房子,都是穆雲翼的金項圈換來的,他願意種什麽就種什麽,二來他也覺得穆雲翼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公子,肯定是見多識廣的,就像他講的那些書,寫的那樣好的字,又相處麻辣燙那樣的吃法,俱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如今見他既然說得這樣肯定,高以純也就不說什麽了。

穆雲翼去找趙員外,說了來意,趙員外還挺高興:“西瓜真是個好東西,又甜又香,水靈爽口,若是提前用冰塊埋了,等到毒日頭天裏拿出來一吃,那真是連神仙都不換呢!你種些也好,拿到茶樓裏去,保管日日都不夠的。”

穆雲翼說:“分家時候,高家給的三十畝地裏,有六畝都是不好的沙地,種別的恐不能得,原本都是用來種花生的,聽說收成也不怎麽好,就想來種西瓜。”

“沙地種西瓜不好。”趙員外搖頭,“西瓜是尊貴東西,得用最好的田地來種,還得找人靜心伺弄,不能怕投本錢,等收成了,一串錢一個也是賣得的,莫要總想著小門小戶的章法,這東西原本也隻是咱們這樣的人家才吃得,普通農戶,種糧食還不種不過來呢,也不會買你的。”

穆雲翼笑道:“我原是吃過西瓜的,恍惚記得是沙地種西瓜最好,因此才這麽著。”

趙員外想起他來曆不凡,隻是失了魂,忘了來由,既說是吃過西瓜,倒也可信:“既然如此,就用沙地試試吧,不過最好一半種在沙地裏,一半種在好地裏,若是沙地不行,到底也還能有些收成,不至於血本無歸的,白白地耽誤了一年的地,還要另買糧交租。”

趙員外當下給了他一袋子的種子:“都是我大兒子的朋友從遼西那邊弄過來的,我本來想讓幾個相熟的老朋友都種些,他們卻不願意,大多隻在房前屋後弄上幾株,不過吃個新鮮罷了,剩下不少種子,又不能放到明年,你都拿去吧。”他又讓農莊的管事給他抄來一分如何種植西瓜的方法,何時播種,何時除草,何時收獲,如何辨別生熟,全都寫得清清楚楚。

穆雲翼帶著種子回家,和高以純把兩邊店鋪裏的事情都交代了,茶樓交給安小北,商益仍然在店裏說書,上午下午兩場全由他說了,飯館交給計寶根兩口子,高以純把主要的調料都事先研磨好,用紙包包了,交給高學紅,讓她每天在家熬煮了底湯然後給計寶根兩口子送去,他這麽做倒也無可厚非,在這個時代,有一門手藝,一個方子,那都是要傳代的,甚至傳子不傳女,高學紅和計寶根兩口子也沒有絲毫布滿,包括高以純等所有人在內,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

穆雲翼雇了一輛騾車,拉上西瓜種子、各種用具,大家換洗的衣物,還有給各家買的禮物,帶上高以純、高以清、計春時、計秋時、馬樂五個,一起出了城,往上清河村裏來。

回到高家大宅,一進院,就看見西南角房屋跟院牆中間隔出來的雞架裏,又養了二十多隻母雞,穆雲翼往房後掃了兩眼,見房後的園子裏也種上了各種菜蔬,白菜黃瓜,芸豆豇豆,俱都出苗,滿眼綠油油的一片大好。

當初走的時候,穆雲翼用黃銅鎖頭鎖了門,這會拿鑰匙怎麽也打不開,很明顯是被人換了。

馬樂說:“要不先去我們家吧。”

“不用。”穆雲翼冷冷地說,去門口撿了一塊飯碗大的石頭,對著門鎖砰砰砰,連砸了十幾下,鎖頭沒開,那掛著鎖的門扇卻裂開了,連著鎖頭掛在一邊門扇上。

穆雲翼一腳把門踹開,裏頭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應有盡有,穆雲翼走的時候,米缸、麵缸因為太大,沒有搬走,裏頭如今也都裝了白梗米和玉米麵,房梁上吊著兩條臘肉,屋裏炕上還有兩床被褥,散放著一個女人的肚兜,地上兩雙男人的靴子,其他油燈、筆墨等物,是一應俱全。

“是二哥的。”高以純也繃著臉。

穆雲翼一聽,立刻開始動手,先把兩床被褥拽下來,順著地拉出去,扔到院裏,然後靴子肚兜、油燈筆墨、銅鏡木梳,針線笸籮,以及外屋的油鹽罐子,鍋碗瓢盆,一樣一樣地往外頭扔,劈裏啪啦,在院子裏的碎了滿地,醬油與豬油齊飛,墨水與鹵水共灑,弄得狼藉一片。

“哇!”上房屋的門被打開,一個四歲大的小男孩光著腳,快步跑出來,下台階的時候沒站穩,一跤跌在地上,手肘和膝蓋全都蹭破,艱難地爬起來,跑到穆雲翼跟前,伸手搶他手裏準備扔出去的書本,“那是我家的東西,你別碰我家東西,哇啊……你把東西換給我……告訴我爹打你……”

穆雲翼認得是高以直的兒子高致仁,高以純在他眼裏都是小孩子,更別說這麽個小不點了,他手一鬆,把書讓他拿去:“你不懂事,去回屋把你爹找出來,我跟他說話!”

高致仁把書放在地上,用小手摩挲撫平,一邊哭一邊說:“我爹帶著我娘去鎮上了……嗚嗚,你搶我們家東西,你是壞人……嗚嗚……”

穆雲翼吐出一口氣:“那就算了,這是大人之間的事,你莫要管,回屋找你太奶去吧。”他看其他幾房裏都沒有人出來,也就罷了,轉身帶著高以純幾個回屋,隻剩下高致仁在院裏一邊哭著一邊擺弄他們家的東西,至始至終,都不見一個大人出來。

穆雲翼看高以純臉色始終不好看,以為他心中不喜,便拉了拉他的手:“以純哥,我這麽做你不會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