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山有木兮木有枝

接還是不接?不接的話,他老人家今晚怎麽辦?咳咳咳,他怎麽辦關我什麽事呀,可問題是,我怎麽辦啊?不再是混沌不清,好像被點醒了一樣豁然明亮,期許、渴望、幻想,甚至開天辟地初為人時的歡喜朦動都有了。還能管得住自己不接嗎?無論前方等待的將是什麽,我隻知道我已是沒法重新回到惘惘糊塗的路上去了。

服了,確實服了,我們倆個大概都是嘮叨唐僧轉世,剛在Q上說完,又跑電話裏繼續。暈,怎麽就那麽多話啊,那些瑣碎的、零散的、甚至是無聊的事情,現在由他和我一起分享,都搖身一變成了好玩的、有趣的、而且有意義的了。

“桐花萬裏路,連朝語不息”麽,這話說得有點曖昧了吧,我們是什麽呀。你聽他說,豬手很好吃吧,你其實應該吃點豬腦子的。是不是吃什麽補什麽啊,我掩嘴笑,那你自己留著吃吧。

他小聲嘀咕,我覺得我現在真是豬了哈哈,轉過頭來又跟我說,豬手很有營養,可以美容,你以後要經常吃。然後又伴著嗬嗬嗬嗬,笑得脈脈又柔情,不禁讓人心波**漾。還好我是經得住考驗的,我佯裝收起笑容,說你一口一個豬手,你好了吧,到底什麽事啊?再說這個我就掛了哈。他急忙說,不說了不說了。

他說情人節那天他夾在他的一對朋友裏麵好淒涼啊,我笑他給人家當“寶蓮燈”而且還這麽大個……他就豪邁地傻笑個沒完。過了一會兒又輕聲問,不氣了吧,都氣這麽久了。你生起氣來還真讓我害怕。我那陣真有事,正好在指導學生,出來我就給你打過去了,可是你不接,這一天我都……

我低聲說,知道了。很樸實的回答他,有一種不經意的甜蜜泛起,一絲絲的,漸漸蔓延開來。

……我剛才說的那件事你怎麽想的?他輕柔的話語帶著輕柔的呼吸。想什麽,問我找個二婚的怎麽樣啊,我估計那一刻我是真能豁出去了點頭說不介意。還好,止住。我抿著嘴掂量說,嗯,憑知覺說嘛,我不信嗬嗬。聲音裏都洋溢著笑意。我不知道我也能這般柔情似要馬上滴出水來,他聽了就光剩下笑來回應了。

那個時候,遙遙的距離卻感覺就在咫尺。此時若可凝睇,觸手可及的該是盈盈一握。很溫暖。

隱隱覺得他想說什麽,但沒有說出來。我也是。我們後麵一直說得小心翼翼。他說《射雕》很好聽啊,我說當然。他說我有機會彈給你吧。好啊,好啊,我心底翩然舞起快樂的浮想和天真的憧憬來……

那你……早點睡吧,別老熬夜……藏不住的意猶未盡。他說,明晚,不,今晚,別上網了,好好睡一覺,豬要多睡點才是豬嘛,啊聽到了嗎?哦。我垂著頭簡短的應聲。也許對你的在意可以少一些,那麽和你說的話就可以再多一些。平時倆人在Q上鬥嘴的時候,總是非得要將對方壓倒不可,鮮有這麽和睦的時刻,誰叫他一直就是溫溫柔柔地說著笑著,弄得我都不記得追問他要給我講的那件重要的事情了。

其實我們也沒說什麽。是沒說什麽,可心湖上波光點點,睛光裏漾起了心泉的秘密,小荷露出的已不止是尖尖角了。恣肆的聲音已經出賣了自己,何況還有那壓抑不住的歡喜笑眼,一直在空氣裏搖搖擺擺撩撥著人的心弦,或者說,是已經契入到溫柔的交頸了……你知道的,所謂詠春而不見春的精妙,所謂“以形寫神”的國畫意境,真正的內涵從來都在畫布之外。人其實是感覺的動物,要的就是那種朦朧的氣氛,講的太清就沒有想像的空間了,而那想像當中已實實在在裹足了意**(嘿,這話說的……)。

上帝說,他把男人和女人分成兩半,找到了,才拚和成一個完整。我想,然後他還幹了一件特別讓他發笑和得意的事兒,他把這一半和那一半都投到千萬個一半當中,惡作劇似的望著滾滾紅塵說,你們找吧,所謂“一千人中之一人”是有的,但人生匆匆,人海茫茫,天下有這麽執著的人嗎?他在笑看。於是,所有的這一半都在世界上漫遊著尋找那一半,但是很多人可能在尋找的途中遇到差不多近似的就停步了。也許這樣就行了,也許相信“唯一論”的本身就是傻瓜,也許大家都找的累了,沒有那麽多心思再去折騰。時光太瘦指縫太寬,山長水闊歲月迢迢,我們實在相隔太遠。就算你堅持,有什麽用,這件事,一個人是不會有圓滿的。

但是,我不是傻麽。乖乖的照他的話做了,一連兩覺,睡得香甜極了。

再起身,開機,看到他的留言。咦,他對人對己可不是一個標準啊。他昨晚不但上來了,還待了很長時間,那些話斷斷續續,想起一句是一句,看得出潘大哥看電影看得感情泛濫了,他**不要緊,把我一下子衝棧橋裏去了,又摸不到岸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

兜兜轉轉兜又轉。

一切突如其來,

殺得我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