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白下午三點多才從望日峰下來,將租用的船隻還了回去,又搭了個順風車,到西城棚戶區的時候天都黑了。

順風車要轉頭向渾河方向走,他就從城口下來,想到這幾天發生的事兒,心情很是不爽,不打車、也不呼叫朋友,邁開八字步,一搖三晃的往回走,準備啥時候走的膩歪了,啥時候再看。

東江地理位置優越,向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因此舊時城市建設的整體格局都是為巷戰做準備。西城是東江的老城區,自然是高牆林立,巷長且窄,除了幾條主幹道外,很多巷子連汽車都無法通行。

方羽白也不走大路,專挑小巷穿行,他不是害怕被發現,隻是在狹長深遠的小巷裏,能找到一些寧靜感覺。

今天午時,他調用右手火屬性真氣,很輕鬆就將何清體內那股火性真氣吸收,隻不過來自秦金剛的南明離火真氣並未被煉化,而是被壓縮至右手食指中,這種感覺很奇妙,好似南明離火真氣在改變著食指的性質,現在他如果伸出食指,心中冥想,食指的溫度馬上就會升高,給他一種能熔金煉鐵的感覺。

當方羽白吸收了何清體內的火屬性真氣後,何清很快就清醒過來,她雖不記得白七七控製時候的所有細節,卻隱約對當年父母之間發生的事情有所感覺,很是傷感無助,想下山去找父親和爺爺問個明白。

可方羽白哪敢讓她這樣下山,不說何家父子會不會滅絕人性對自己的親人下手,就說一直藏於幕後的五老會就不是眾人能夠正麵對抗的。

方羽白委婉含蓄的說她如今不是五老會的對手,冒然下山不隻自己要被擒,還會連累他人。除非等風頭過了或武功修為大進,才能考慮下山。

何清開始時候不同意,對她來說,人世間最大的悲劇莫過於被最親的人背叛,但至愛親情都能參雜著陰謀,這生命又有何意義。與其偷生而活,不如下山問個明白而死。方羽白悄悄將何蓮未死的消息告訴她,讓她暫時忍耐,下山後就想辦法聯係何蓮,讓她姐妹二人重聚,這才絕了她下山的心思。

三女暫時留在望日峰,有軒轅晴這個能夠禦風飛行的六階高手照看,依靠望日峰特殊的地形,背後還有龐大的青龍組織,方羽白完全沒有必要去擔心三女的安全。

隻是每每想到秦家、何家做出的那些事情,方羽白就忍不住心裏膈應,為了一個九龍玉佩,這些修者之間不顧親情,一切都能用來做交易,這樣的人生意義何在?回想起往事,難道不會有絲毫愧疚與悔恨嗎?

九龍玉佩!這玩意現如今應該就在他體內,讓那些人拚命的去找吧,方羽白已經決定,就算死也不對人說出九龍玉佩的下落,既然世人喜歡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遊戲,他就要讓這“壁”永遠消失。

方羽白穿街繞巷,隻是挑選幹淨的路走,卻沒想過要去哪,耳中忽然聽到叮叮咚咚的風鈴聲,停身朝聲音地兒看去,竟然是一處帶

著小院的酒肆。

小院能有七八平米,四周是青磚搭起高不過腰的矮牆,酒肆內燈光昏黃,寂靜無聲,很明顯沒有什麽顧客。

方羽白搖頭輕笑,他想不到世間會有這種蠢人,將酒肆藏於巷子深處。舊城本就是窮人居多,若在當街開一個大排檔,賣點早點麵條,肉串魷魚臭豆腐什麽的,保不準能門庭若市,賺的盆滿缽滿。或者開成小東北那樣中等規模的飯店,也會吸引中層消費者。不會冷落到如此程度。

他本想邁步離去,卻借著昏黃的燈光,看到貼著外牆種了十幾顆竹子,暗綠的竹身和翠綠的竹葉,在冬季裏分外醒目。

方羽白稍微駐足多看了幾眼,酒肆的麵積不大,但青磚白瓦,高簷翹角,酒旗飛揚,酒肆的簷下有繩係掛一盞風鈴,隨風而動,聲音悠揚婉轉,讓人恍惚回到了古代。

他笑著推門進入小院,院內矮牆下整整齊齊蓋著油布,看樣子是栽種的葡萄藤,這些日子東江氣溫反常,主人定然是細心的人,這才用油布遮起防寒。

貼著酒肆的窗戶,放著個老舊的竹製躺椅,掃一眼就能看出不是貴重東西,但整個躺椅被摩挲的光滑發亮,是個多年的老物件,看樣子主人沒事兒會躺在上麵悠閑自得。躺椅旁邊又有個樹墩,也是經年老物,摩挲的發光油亮。

方羽白看到這兩個物件,恍惚能想到一個老人在躺椅上休息,老伴拿著蒲扇坐在樹墩上,倆人閑著鬥嘴,或看著小院裏的葡萄藤與院外的常青竹,共同緬懷過往。

方羽白凝神細聽,酒肆內隻有兩人的呼吸聲,他搖頭笑了,最初本以為酒肆門庭冷落,沒什麽可看的,但此時卻想推門進入,看一看主人到底是何方妙人。

幾根竹、幾株藤、一杆酒旗、一個風鈴、一個躺椅、一座樹墩、一方小院,一場人生。

“滋嘠!”

方羽白推門進屋,他頭一次覺得,這種推門的聲音一點都不刺耳,反倒給人一種滄桑過後歸來的淡然感。

整個酒肆全算上也就七八十平米,廳堂更是不大,隻擺了三個老式的四方桌,十二條長凳,三米多長的黝黑櫃台,櫃台上放著兩個老式的敞口青花瓷壇,旁邊則是半人多高的巨大酒壇。

廳內隻有兩個人,一個是七旬老漢,捏一顆鹽焗黃豆,喝一口小酒,看都沒看方羽白一眼,自得其樂。另一個人竟是方羽白的熟人,有著英倫紳士範兒的楚玉墨大律師。

楚玉墨桌子上也沒什麽菜肴,除了一碟鹽焗黃豆外,比老漢多了一碟鹵雞爪。他到是抬頭看了方羽白一眼,像不認識一樣又低頭自顧自的喝酒。

方羽白進屋看不到掌櫃的,又仔細聽了聽,確定後屋沒人,整間酒肆裏就隻有喝酒的這兩人。他笑著坐到了楚玉墨旁邊,伸手去夠酒,卻被楚玉墨伸手擋住。

“自斟自酌,概不拚桌。”

方羽白臉皮厚,也不覺得尷尬,笑道:“楚

大哥,有緣相聚於此,不拚桌可以,可掌櫃的在哪?我怎麽點菜、上酒呢?”

楚玉墨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櫃台上的壇子裏有兩樣下酒菜,一份十元。櫃台旁的酒壇有陳年老酒,一壺一百,櫃台邊上的有個夾子,自備零錢,不設找零。”

“這規矩到是蠻有意思的。”

方羽白起身,楚玉墨冷聲道:“這不是規矩,隻是習慣。”

“嗯,這習慣好,我喜歡。”方羽白嘿嘿輕笑,在兩個瓷壇裏各盛了一碟,正是鹽焗黃豆和鹵雞爪,又打開酒壇灌上一壺老酒。

方羽白在小東北待得酒了,什麽好酒都喝過,這壇老酒香味醇和,聞起來應該是自家糧食所釀,雖天然卻也並非多出奇,一壺老酒不過半斤,賣價一百,這價格比普通飯店貴得多。

不過方羽白如今也算是小富翁一個,重在緣分,也不怎麽在意酒的價格。他從錢包裏點出一百二十元夾好,端著酒菜又死皮賴臉的坐到了楚玉墨旁邊。

“不吃你的,咱們拚個桌熱鬧些。”

楚玉墨翻了個白眼,抓起可雞爪子可著勁兒啃,曾經的英倫範兒被他糟蹋的點滴未存,樣子到像是十天八天沒吃上飯的乞丐。

坐在另一張桌子上的老漢打了個嗝,迷迷瞪瞪的起身去打了三壺酒,都放在了方羽白旁邊,樂嗬嗬的點了點頭,歪歪斜斜的走出酒肆。

方羽白聽到老漢並沒有走出小院,而是坐到了躺椅旁邊的木墩上,也不嫌外麵冷,竟微微傳來了鼾聲。

楚玉墨歎了口氣,去後屋取了個破舊的軍大衣,出門劈在了老漢身上,回到廳內繼續喝酒。

方羽白疑道:“他是老板?”

“是,一個又聾又啞的可憐人。”楚玉墨喝了一口酒,冷聲道:“這酒二十五一壺,我好心幫他黑你一把,老家夥卻不領情。”

方羽白苦笑道:“咱倆還談得上黑嗎?你直接說話,我就把兜裏錢都掏出來放那也行啊。”

楚玉墨懶得理方羽白,自顧自啃雞爪、吃鹽豆、喝老酒,那模樣也是個苦情的主,卻不知他苦在哪裏。

方羽白試探著說了幾次話,卻得不到楚玉墨回應。昏黃的燈光將酒肆襯托的好似回到了幾千年前,讓人倍感回憶思念的滋味。

方羽白也不再自找沒趣,一盅接著一盅的喝,很快就喝光了三壺,伸手去拿第四壺酒時,卻忽然被楚玉墨架住。

“你這是浪費佳釀,不想好好喝酒,就別在這湊熱鬧,不缺你那一百塊錢。”

方羽白無奈道:“我也不想浪費,但酒量就是如此,要不楚大哥教教我!”

“教你個屁,像你這樣的夯貨,給你喝酒就是牛嚼牡丹。”楚玉墨喝了一小口酒,閉目將酒咽了進去,歎道:“看到沒,哥喝的不是就,而是寂寞。”

方羽白被這哥弄得有些茫然,心道這是在搞什麽?裝深沉玩高深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