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方羽白來說,二零一五年的開頭,有些過於悲情。

所有人都錯估了秦仁,他為了複仇,竟然強壓下在紫霄峰留下的傷勢,回到東江欲殺方羽白泄憤。他的複仇打亂了方羽白整體部署,直接讓方羽白陷入了死地。

因為楚玉墨的介入,方羽白僥幸得生,但小東北掌櫃張老三的妻子柳鶯鶯為阻攔秦仁,力竭而死,灰飛煙滅,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盡管方羽白輾轉萬裏,在珠峰腳下將秦仁斬殺,可已死的人卻再也無法複活。所謂的報仇,不過像是笑話一場,與死去的人無一點用處,隻是讓心存愧疚的人,有些許心安。

“有位詩人曾說過,生命像是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左岸是忘記,右岸是銘記。人們在生命之河中爭渡穿梭,忘記該忘記的,銘記該銘記的。”

張老三輕輕拍了拍方羽白的肩膀,將一根剛剛抽芽的柳枝放在墓前,歎道:“你長大了,但我所知的事情並不多,能告訴你的也有限,在遺忘與銘記中徘徊,無需執著,這就是人生。”

“你可能也隱約猜出一些,我和你父親早就相熟。那時我剛剛十六歲,在東北軍區十六集團軍當兵,八十年代部隊管的亂,我整天被人欺負,最後還被攆到豬場養豬。不長時間你父親也進入了我所在的部隊,當然也被欺負到豬場。”

“我父親也當過兵?我竟然一點都看不出來。”

“你當然看不出來,這世間能知道他本來麵貌的人或許已經不多了!”張老三和方羽白走出墓地,讓黑人巴布魯開車去前方國道上等著,他倆則慢慢往回走。

“當時你父親的樣子和你一模一樣,後來是為了擺脫身份,才轉換了樣貌。”

“一模一樣!”方羽白一下子想到了葉輕眉的父親葉道,問道:“掌櫃的,你知道我父親有沒有兄弟姐妹什麽的?”

“關於你父親的過去,我所知真的不多,他從沒有和我說過他的家人,也從未見過有兄弟姐妹找過他。”

方羽白聽到這話,心中咯噔一下,他想到葉輕眉的父親葉道,想到他和葉輕眉骨髓匹配程度,心中忽然猜想,會不會那個葉道,就是恢複原本相貌的父親呢?他必須知道更多關於父親過去的事情。

“掌櫃的,我父親也在部隊養過豬,後來呢?”

張老三望著天邊雲霞紅滿天,似乎憶起從前的日子,笑著道:“你父親是個養豬好手,豬場三十六隻豬都願意聽他的話,你父親稱他們為三十六天罡,這些豬按時吃飯、睡覺、排隊洗澡,首長參觀時,能整齊走方隊,還能變換隊形,將兩個班的士兵衝擊的七零八落。”

方羽白無法將張老三所說的人和自己父親聯係到一起,在他小時候,他爹連隻雞都抓不住,如何能讓豬俯首聽話!

“你父親教我習武,教我養豬,我則是負責開小灶,弄下酒菜。後來全軍大比武,我和你父親都進入了特種戰隊,一起執行過任務,經曆過生死,和你父親在部隊的那段時光,是我最快樂的日子。八九年,全國上下亂成一團,我和你父親恰好在國外出任務,厭倦了做別人手中的工具,商量後索性詐死,換個身份從西南邊境潛回國內。那時候我才十

八,卻沒有了鬥誌,隻想找個地方養豬,開個小飯館。你父親二十,卻意氣風發,要去京城闖一闖。我沒什麽親人,就死乞白賴跟著他到了燕京。隻不過我開飯館,他做事業,除了在一起吃飯喝酒外,很少談論各自都在幹什麽,隻是保留心中那一份美好。”

方羽白聽到此處,到是感覺張老三所說的人,性格上已經和父親重疊在一起。

“實際上他的事業我也略有耳聞,不過是用鐵拳打出自己的天地。那時候正趕上一波好時候,國家改革開放,搞活市場,上一代大哥被國家打擊的七零八落,各方勢力角逐京城,隻要能在京城站住腳,真金白銀唾手可得。”

“我父親會混黑社會?”方羽白撓頭疑惑,在他印象中,他父親可是個斯文人。

“會,不過我想你父親並不是為了錢財。他沒用兩年功夫,就在江湖上打出來赫赫威名,卻忽然有一日向我告辭離去。”

“離去了?來東江了嗎?”

“不是,估計是行俠江湖了吧!”張老三輕笑道:“那時候港台片進入大陸,天天演什麽天龍八部、笑傲江湖,你父親的武功比之武俠片裏虛幻的高手不知要強多少倍。他離開京城時曾對我說,人生寂寞如雪,要到更大的江湖中尋找刺激!”

方羽白一陣無語,“人生真是寂寞如雪”,這可是親爹啊,連性子都是如此相似。

“你父親離開京城後,江湖上亂象叢生,我不在江湖中,打聽不到江湖事,卻偶爾能聽到食客談論霸拳無雙葉蒼天的事情,每每那時,就是我下酒獨酌之時。”

“後來呢?我父親做過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又為什麽到東江隱居了呢?”

“你父親做的最了不得的事情,就是把你嬸子帶到我身邊。”張老三目露溫柔之色,笑道:“他所做的事情太多,又沒有編纂成冊,我都是道聽途說,你嬸子知道的遠比我要多。可惜了,往事也不過如此逝去成煙!”

提到柳鶯鶯,二人都有些黯然,還是張老三先開口,“九六年你父親帶著你母親和鶯鶯回到燕京,我和鶯鶯一見傾心,她就成了你嬸子,留在了京城。而你父親變得有些沉默,說要在東江定居。”

方羽白疑惑問道:“為什麽要來這定居,他有親人在東江嗎?”

“我不知道為什麽,隻不過你父親辦事,雖然看似任性而為,實則每次都有深意,東江並不是宜居城市,隻可惜他從未對我說過原因。不過你父親到東江後這裏發生了一件事,別人不知道是誰做的,但我猜想定然是你父親做的。”

“什麽事?”

“當時的東江黑社會勢力猖獗,你父親到東江後,東江一哥陳漢被人敲碎腦袋橫死在別墅裏,此後他的勢力分崩離析,自立山門,這才有了如今東江局麵。”

“那我父母失蹤的事情,您怎麽看?”

“你父親到東江後,我們見過幾次麵,如是那丫頭的名字還是你母親給取的,不過我們卻再也不談論江湖上的事了。後來我出了點事情,再來東江時,你父母已經失蹤。不過你嬸子有一次喝醉曾說,這天下無人能威脅到你父母,除非天上之人!”

“天上之人!”方羽白抬頭看

了看天,疑惑道:“我嬸子是和你說笑吧?這天上不過是大氣層,然後是月亮、太陽、星星。難不成還有神仙不成!”

張老三搖頭道:“我哪裏清楚這些事情,或許是你嬸子思念太深,酒後成疾。”

“那您知道一枚玉佩嗎?”

“什麽玉佩?”

“沒什麽,我就是問問,那把刀呢?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為何在嬸子手裏,竟然變了模樣?”

“昆吾神刀,你父母在京城那一段日子,你嬸子最喜歡拿那把刀剁骨頭,但變成那晚的模樣,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你嬸子臨走時和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吧?”

“記得,以後除了柳小妹,我不會再交給任何人。”方羽白說完這話忽然想,這把刀在母親手裏就是菜刀,在嬸子手裏又是剁骨刀,看來是居家旅行,殺人滅口的必備寶器,可似乎哪裏不對啊。

“小白,今後怎麽辦?關於秦家,我也有耳聞,豈是現在的我們能夠對付的!”

“秦家暫時無虞,我有位朋友和秦家長老談判,這件事隻是個人恩怨,不會再無限製擴大。隻不過秦仁有一個兒子叫秦天佑在珠峰閉關,秦家曾有一位長老斷言,必然在三年內出關。他才是麻煩所在。不過我在珠峰安插了人手,一旦秦天佑提前出關,我定會在第一時間知道,不會再像這一次這樣沒有準備了。”

方羽白說的朋友,是師尊軒轅未明修行方麵的親傳弟子陸無裳。

回到東江方羽白才知道,當初秦仁跑回秦家山門卻並沒有在裏麵躲太長時間,皆因為陸無裳以青龍當代龍頭的身份問話五老會,說秦仁攻擊軒轅晴在先,無理尋釁方羽白在後,此事到底是個人恩怨還是家族仇怨?

這話的意思很明了,如果是個人恩怨,就讓個人去解決,如果是家族仇怨,那麽青龍將和五老會不死不休。

秦家雖然在五老會擁有很大的話語權,但卻不能綁著另外四家與勢力龐大,以殺人著稱的青龍死磕,這不僅不符合五老會的利益,也於秦家利益不符。

不過即便如此,秦家也想偷偷出手,解決掉追至山門外的方羽白。

可秦仁回到山門後,長老出手幫其解除體內神木刺,這才發現並非普通神木刺,而是軒轅未明這個殺神所獨有的真神木刺,這東西非施法之人無人能解,這個發現讓他們不敢輕易對方羽白出手,隻能幫秦仁處理好傷勢,讓其留在山門內避開方羽白。

秦仁哪裏肯縮在山門內,他偷偷潛出山門,欲圖去珠峰尋找閉關的兒子。他知道兒子現在無法出關,但隻要將方羽白引至閉關之處,到時候父子二人合力斬殺方羽白,為孫子報仇雪恨。

沒想到行百裏者半九十,被方羽白斬殺隻珠峰腳下,暫時了結這一段恩怨。

方羽白本想問問張老三知不知道,為何父母沒有傳授自己修行之法,可想到事情早已過去,張老三與父母又不談論江湖事,怕是問也白問,話到嘴邊就變了。

“掌櫃的,為啥你自稱張老三?你不是沒有親人了嗎?”

“唉!”

張老三長歎一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望著已經沉下去的夕陽,久久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