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白與郝強有些交情,但與大記者程前不過在醫院見過一次,冒充神醫為其診過病。

這年月知人知麵難知心,方羽白如今極度失勢,估計不隻東江人知道,但凡看過新聞的華夏人,都多少聽說過。他早已不是單純的普通學生,這兩人此時來此,讓他不得不有些猜疑與防備。

他笑道:“我養生之法懂得不多,不過程前大哥身體有恙不假,可不像是夜夜笙歌弄的呀!程大哥,你們當記者的都不休息嗎?你現在身體狀況,屬於醫學上說的亞健康狀態,純粹是累出來的。”

程前胖乎乎笑起來很憨,也很實在:“方兄弟,你別聽郝強瞎說,這小子剛認識時候一本正經的,熟了之後滿嘴跑火車。我倆本來早就想過來找你了,怕耽誤你期末考試,這才商量著等到今天才來。”

方羽白笑道:“我現在時間多,兩位哥哥身體都沒啥問題了,咱們今天必須要找個地方一醉方休。”

郝強拍了拍程前肩膀,笑道:“咋樣,你輸了吧!我就說小白什麽都不會問,這個時間點,開口必然要一醉方休。”

程前搖頭道:“不,你說的是方兄弟突逢巨變,定然肝腸寸斷,見到咱倆才會想著一醉方休。而我看方兄弟精氣神內斂,不見悲喜,隻剩從容,想必俗世那點小事兒,還不足以讓方兄弟動容。”

郝強看了看微笑不語的方羽白,撓頭道:“說的跟真的似的,我怎麽看不出來。老程,你啥時候又學會看相了。”

“你當哥這麽多年記者是白當的呢!”程前拉著方羽白,指著對麵路邊停著的哈佛H6,笑道:“方兄弟,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煩愁隨風去,能飲一杯無?”

方羽白哈哈大笑,“遍尋知己無路去,回首卻在燈火中。程大哥如此知我,必須能呀!”

二人過馬路上車,郝強在後麵追著喊道:“你倆沒良心的,**一手好濕,酸不酸呀!還偏偏把我拉下了。小白,其實我也知你,早在拘留所時我就知道!”

天空零零星星飄點雪花,但天氣回陽,剛一落地就化成雪水,讓氣溫變得微涼。

方羽白沒料到喝酒的地方果真是有綠蟻新醅酒,也有紅泥小火爐,配上醉仙閣這個頗有古風的名字,讓人眼前一亮。

這是一處雅致的仿古風格小院,藏於鬧市之中。常綠小巧的樹木讓院子內生機盎然。小院坐落於南城新區,很明顯不是真正的古建築,但無論是假山亭台、飛簷廊柱,還是窗欞雕花、宮燈垂紗,都讓人仿佛置身於千百年時光裏麵,挑不出一點瑕疵。

有纖纖素手為他們提壺斟茶,有半掩輕紗的長衫女子叮咚奏曲,一通前戲下來,三人已經完全融入寧靜優雅的環境之中。

這時才有服務員將茶點撤去,上來八涼八熱十六個硬菜,當然免不了還有紅泥小火爐溫的綠蟻新醅酒。

溫酒的是個二十八九歲的女子,長相也就屬於中等,

離美人這兩個字差好大一截,但她舉止優雅得體,素手溫酒,展顏微笑,總能給人一種嫻靜的淡然感,讓三個男人喝酒這種粗俗的事情,也變得優雅起來。

方羽白雖然驚歎鬧市之中竟然有這樣一處妙地,可他如今靈覺敏銳,發現溫酒的女子總是不經意的打量他,讓他有如坐針氈之感,更覺得程前二人來找自己,或許有什麽目的。

幾杯新酒下肚,程前也察覺出方羽白有些不自然,他悄悄觀察,這才發現每當溫酒女子偷偷揚眉觀察方羽白時,方羽白總會有一些不一樣的反應。他哈哈大笑,起身對女子道:“我說宋夫人,宋掌櫃,感情你今天把場子包給我,原來還有自己的目的。來來,方兄弟,小強,我給你倆介紹一下。”

女子起身朝二人點了頭,微笑道:“還是不勞煩程記者介紹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宋,是這間小院的主人。”

方羽白看了眼程前,又瞧著宋掌櫃雙眼,心道你二人早就相熟這不奇怪,奇就奇在對我的態度上,與其虛與委蛇,還不如攤開來問問。他冷笑道:“宋掌櫃認得我嗎?”

女子點頭道:“認得,隻不過從未見過麵,所以很好奇,是不是我的唐突,打擾了您喝酒?”

“算不上打擾,隻是不知道,宋掌櫃到底想幹什麽?”

方羽白聲音有些發冷,卻看都沒看程前一眼。

郝強人比較直,此時他才明白,方羽白喝酒時有些怪怪的原因,竟是出在這個宋掌櫃身上。他不悅道:“老程,你說找個優雅的喝酒地,這還不如去我家咱們啤酒鴨脖來得痛快。”

程前有些尷尬,他隻是從新聞上知道方羽白遭人背叛,卻不知方羽白時刻有生命危險,因此也不太理解為何方羽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不過當記者的,一般都能說會道,臉皮也厚,舉杯道:“方兄弟,郝強,這事兒怪我,我應該一來就將宋掌櫃介紹給你們,也就不會發生誤會。”

方羽白沉吟道:“我與兩位哥哥,也算有交情,若咱們隻是談天喝酒,我非常感謝,若兩位哥哥另有他求,也不妨直說,我定然不會讓二位為難。”

郝強被這話說的一頭霧水,程前也鬧不明白,反倒是宋掌櫃忽然笑了,她很從容的給三人斟滿酒,對方羽白笑道:“我不過是個小酒館的掌櫃,從爺爺那聽過你的名字,更在新聞上知道您的事情,出於好奇,才借此機會偷偷看看,但我聽方先生的話,怕是真的誤會了。”

方羽白端著酒杯晃動,心裏在琢磨宋掌櫃說這話有幾分真實性。郝強卻有些微怒,他舉杯一飲而盡,沉聲道:“小白,合著你認為我和老程找你喝個酒,還能帶點什麽目的不成?你要這樣想,咱這酒喝不喝也沒什麽勁了!”

程前也明白了,很可能是好心當做驢肝肺了,不過無論結果怎樣,這事兒也不能就這樣誤會下去,他搖頭歎道:“上次在醫院,得到方兄弟指點迷津,我這病才能好起來,心裏

頭一直都存著感激。這兩天滿世界的報道都和方兄弟有關,平時大家各忙各的,也沒時間見麵,可方兄弟遭人背叛,我們沒想著要做雪中送炭那麽高尚的事兒,隻尋思大家喝喝酒,心情舒暢一下,這人生也就美好了不是!”

方羽白超強的聽力,讓他能聽到三人血液流速、心髒跳動,按照經驗來說,人在撒謊時,心跳會加快,血流會加速,但麵前三人卻沒有這種表現,難道真的弄錯了?

方羽白看向宋掌櫃,“不知宋掌櫃的爺爺是誰?為何會認得我?”

“舊城、酒肆、老酒、鹽豆、雞爪,”宋掌櫃歎道:“那個聾啞老掌櫃,就是我的爺爺。”

方羽白端起酒輕抿一口,在嘴裏仔細品嚐半響,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歎道:“這是新酒,那是老酒,可這裏麵的味道,是一樣的,我怎麽沒喝出來!”

宋掌櫃輕笑道:“新酒有浮沫,味道稍苦微澀,如一番風雨,幾番新涼,最終入腹才化成暖意春色,七彩風光,是年輕人所喝之酒。而老酒清澈通透,味道綿純甘厚,如一場情傷,一世風光,酒勁兒上頭後始覺人生如夢,不如一尊還酹江月,是成年人所喝之酒。”

“是,是,確實如此!”宋掌櫃對新酒老酒的描述,與方羽白所想一般無二,他這時候已經相信,這個宋掌櫃應該沒有問題。如果宋掌櫃沒問題,那麽郝強和程前,就更應該沒問題了!

方羽白有些尷尬道:“兩位哥哥見諒,我的情況有些特殊,所以才會疑神疑鬼,容我敬二位哥哥和宋掌櫃一杯酒,以作為賠禮。”

方羽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郝強道:“也怪不上你,這年月人都沒道德底線,牆倒眾人推,你曾經的朋友、夥伴做出那種事,如果我是你,恐怕不會再相信這世間還會有朋友。”

程前道:“話說開了就好,我老程這個人在社會上呆久了,各種爾虞我詐的事情見多了,我雖不敢說這輩子沒幹過一件壞事兒,卻敢說,這輩子從來沒對不起過朋友。”

郝強端杯道:“來吧,敢不敢為朋友這兩個字喝一個!”

若是正常喝酒聊天煽情,方羽白絕對該舉杯附和,可他無端懷疑在先,這杯酒喝完,大家表麵上看還是朋友,或許受的傷就真不好彌補了,他伸手壓下郝強的酒杯,沉聲道:“實際上,我並不是因為遭人背叛,而疑神疑鬼。富貴於我如浮雲,那種背叛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麽,我現在是一不小心,就有生死之憂。”

程前疑道:“這話怎麽說?殺人不過頭點地,那些人搶走了你的東西,還要做什麽過分的事嗎?”

“不是那些人,是背後更為可怕的勢力。”

方羽白右手食指點在玻璃酒杯上,杯中新酒急速翻滾,隻一眨眼時間就蒸騰得點滴不存,他瞧著目瞪口呆的三人,搖頭歎道:“我這樣的人,所涉及到的事情,往往都出乎常人意料,時刻伴有生命危險,不得不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