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六名警察手牽著手搭成人形擔架,托著方羽白出了木工車間,出租車司機已經把車開了過來。

“小劉,你上出租車,”中年警察看了眼地上插著木棍的屍體,悄聲道:“萬不得已,可以用槍。”

小劉心中突突跳,卻也有些說不清的激動,心想自己從南塔被調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竟然能有幸遇到大案,會不會就此時來運轉了呢!

出租車後座徹底放平,楚緋紅靠在車門,讓方羽白的頭枕在腿上。她低著頭在方羽白耳邊不停的說話,她希望昏迷的方羽白能夠聽得到,一定能!

拂開方羽白沾滿血的頭發仔細端詳,她才發現方羽白年齡不大,也就二十左右歲,看模樣覺得有些熟悉,恍惚記起前些日子也有這樣一個人,滿臉是血的抱著一個女老師來附院求救,她是全程陪護的護士。兩個人慢慢在她腦海裏重合,她能夠確定,這個拚著性命救自己的人,就是那天的學生。

楚緋紅腦海中想到他麵對警察怡然不懼,對著眾人高聲誇自己是個不畏權勢,有醫德有良心的好護士,那時自己羞得滿臉通紅,臊的推著病人去了病房。

她將這些事情一點一點的說給昏迷的方羽白聽,她不知道方羽白的過往,隻能挑選二人曾有過的交集試圖喚醒沉睡的方羽白。

實際上方羽白並沒有失去知覺,一陣陣的冷流從眉心發出,沒有小腹熱流的融合牽製,慢慢的湧向全身,令他的身體徹底麻木,難以控製。但他的意識卻越來越清晰,他聽著楚緋紅在耳邊訴說往事,暗道人生的際遇竟是如此巧妙,如果說那天在醫院是兩個人在生命中的不經意相逢,那麽這次或許就是上天注定的命運糾葛。

緣之一字,又怎個神秘了得。

隨著時間的流逝,方羽白能感覺到心髒跳動幅度越來越小,體內血液流速放緩,甚至局部開始停滯,而呼吸也接近若有若無。

“我是要死了嗎?這是彌留之際的感覺嗎?”他不止一次這樣問自己,卻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民警小劉立功心切,幾次打斷楚緋紅對方羽白的呼喊,追著詢問當時發生的事情,司機師傅實在看不過眼了,怒道:“你這小警察,怎麽這點人心也沒有,小英雄都快不行了,你就不能讓人清靜一會嗎!”

“這是我職責所在,剛剛死了一個人,你沒看到嗎!”小劉分辯,話說出口卻不太硬氣。

“職責,老子讓你看看什麽是職責!”

司機師傅不再與他鬥嘴,一腳油門踩下去,手指按住喇叭不鬆手,逆行超車、闖紅燈、硬是在這個傍晚高峰期,把車速保持在一百邁左右,還平穩不顛簸,沒用上二十分鍾,就把車開到了最近的醫院,開車神技堪比賽車手。

方羽白被送進了急救室,司機師傅拍了拍民警小劉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小夥子,做對得起良心的事,這才是責任。現在你問吧,我把我知道的事和你說說。”

小劉心有戚戚焉,首次放下當警察後一直刻意昂起的額頭,用專業的態度去了解案情。

不得不說小劉的專業素質還是很高的,他用錄音筆記下了司機師傅和楚緋紅的口供,迅速整理並附加上自己的推斷,打電話上報西城棚戶區派出所領導。

此案死者經確認是

兩個月前東江重大殺人案的嫌疑犯,已經被市局接管,負責人聽到小劉的分析判斷,特別邀請他再次趕赴現場,協助專案組調查。

小劉的春天,或許真的來了。

外麵華燈初上,車水馬龍,根本打不上車。小劉有些焦急,看到不遠處過來輛摩托車,來人還認識。前些日子他被下放到西城棚戶區,處理了一起夫妻吵架案,當時他心中忿恨,說話非常不客氣,把夫妻倆一陣損罵,沒想到這夫妻倆還真懼怕警察的“王霸”之氣,乖乖合好,算是他成功處理的第一個案件。

這個人叫鐵頭,是個飛車黨人,他看到小劉招手攔車,停下來笑道:“劉警官,這個點兒在舊城打車也走不動道,不嫌棄就上車,我送你。”

小劉正了正警帽,跨坐上了摩托,心中卻再一次反思自己過往的行為,感覺於己有悔,於心有愧。

鐵頭把小劉送到廢棄家具廠,像是小劉跟班的一樣也跟著進到裏麵,血腥的場麵看的他一陣反胃。

死者身旁站著個穿黑色風衣的美麗女子,讓小劉口述了解的事件經過。

小劉見所長對他點頭示意,簡明扼要的將司機和楚緋紅的供詞說了一遍,並附上自己的意見。

美麗女子點了點頭,問他重傷嫌疑人的身份調查清楚了嗎?

小劉點點頭道:“重傷嫌疑人的物品都在出租車裏,我看了身份證,名字是方羽白,還沒來得及調查具體情況。”

“你說是誰?方羽白!”女子眉頭微皺,越發顯得冷眼迷人,小劉咽了兩口唾沫,點頭稱是。

鐵頭聽到方羽白的名字,“啊”的大叫一聲,指著地上的屍體,磕磕巴巴道:“是小白哥殺的……不可能,小白哥不是還在拘留所嗎!”

“我今天已經把他保釋出來了,”美麗女子沉聲對所長道:“李所,現場不需要保留了,這裏您幫忙處理一下,屍體送往市局,我去醫院看一下。”

這個美麗女子自然是出差回來的冷凝雪,她出門騎上摩托車,讓小劉也一起走。鐵頭再次當起了小劉的司機,三人兩騎,呼嘯著趕往醫院。

方羽白的傷勢非常嚴重,卻很奇怪。

送到急救室的時候,他的傷口已經停止流血,主治醫生認為是身體血液近乎幹涸,試圖對他進行輸血搶救,卻發現血液根本輸不進去,在他身上,竟表現出被快速冷凍的跡象。

這種情況顛覆了醫生的認知,方羽白的身體已經冰冷,血液停止流動,呼吸和心跳幾近停止,但大腦皮層卻顯示有微弱生命跡象。

主治醫生第一次遇到這樣奇怪的案例,隻能先治療傷勢,再去解決其他的問題。

麻醉師按照慣例做全身麻醉的試敏,卻發現方羽白此時根本無法吸收任何藥物,無奈下主治醫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直接對方羽白進行手術。

好在方羽白體內血液停止流動,手術過程不存在大出血的可能,用刀、縫線都很順手,沒用上二十分鍾,就把他斷裂的肋骨接上,把損壞的肝髒縫合。

這個過程中,方羽白的大腦皮層活躍程度有所提升,醫生認為這是個醫學上的奇跡,將整個過程全程攝像,並派專人做好各項記錄。

不出血的手術做起來很輕鬆,可誰都不知道,方羽白全身

被冰凍的麻木,可疼痛感卻並未消失,對於他來講,這就是**裸的活體解剖,用任何言語都難以形容他的痛楚,恨不得就此暈倒,甚至死去。

但這個願望難以實現,眉心散發的冰寒讓他異常清醒,他甚至能在腦海裏,清晰勾勒出整個手術的畫麵,血腥、殘忍,卻又充滿生的的希望。

生!

何為生?

痛不欲生的方羽白,忽然想到了這個哲學解釋了幾千年,仍讓人迷惑的問題。心道狗屁的哲學倒灶,能呼吸、能吃飯、能睡覺、能高高興興的活著,就是生。像現在這樣隻留下意識,與死何異?

“娘西皮的,想讓我生不如死,我偏偏要活下去!”

方羽白發了狠,他忍受著手術撕心疼痛,竭力去感應眉心和小腹,他覺得,自己的問題,就出在這兩處。

眉心的冰寒源源不斷的散入身體各處,他就像個看客,隻能去感應,卻無法控製分毫。而小腹空空一片,哪裏又什麽熱流存在!

“不,不對!”

就在醫生縫合肝髒的霎那,方羽白忽然感覺小腹有些異動,冰冷的身體竟然察覺到一絲暖意,但這股暖意一閃而逝,又變成一片虛無。

“眉心冰寒是造成我不能控製身體的根源,卻沒法讓它自動收回。看來隻能從小腹熱流這尋求突破。”

方羽白不停的去感應小腹,直到手術徹底結束,仍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醫生出來問誰是病人家屬,冷凝雪和楚緋紅同時上前。

“我是他姐姐,也是此次案件的負責人,有什麽情況對我說。”

楚緋紅後退半步,見護士將方羽白推往特護病房,忙跟了過去。

醫生對冷凝雪說了方羽白的情況,聲稱從未見過這樣的病例,病者身體竟然自動進入冰凍狀態,除了對病者傷口進行處理外,院方無法進行其他的有效措施。

冷凝雪從身上掏出國家安全局的證件,以涉及國家機密為由,將院方所記錄方羽白的資料全部收取,並要求院方對此事嚴格保密。

冷凝雪一動不動的站在床頭,聽著楚緋紅詳細敘述打鬥經過,眉頭緊皺,之前的設想被否決,那麽真正的根由出自哪裏呢!

方羽白如今的狀況很有可能是冰寒屬性的內力造成,原本她以為死者是修成冰寒內力的四階、甚至五階大高手,可根據楚緋紅的講述,死者的修為最多是三階,不可能擁有內力。

那麽方羽白身上的冰寒內力,是從何而來的呢?

冷凝雪思索良久,毫無頭緒,她伸出手指,點在方羽白的眉心,卻嗖的又縮了回去。雖仍是麵無表情,卻難掩雙目驚駭之色。

“冷姐,你怎麽了?”楚緋紅護士出身,很善於發現細微不同。

“神識化形?”冷凝雪馬上否決了這個想法,神識化形的修行境界,隻存在於傳說中,不說方羽白修成的可能性,如果他真的修出神識化形之境,那麽就不可能被一個三階修者打傷。

冷凝雪搖了搖頭,運使體內微弱的內力,從承漿至璿璣,點膻中到鳩尾,沿著任脈一路向下,最終一指點在氣海之上。

方羽白突然大喝一聲,霍然睜開雙眼。

生之念頭一起,宛如冬去春來,萬花盛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