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功成心想,女婿不過是小小南埔鎮的鎮長,即便沾著東江高新技術產業園的光,也用不著勞煩何書記親自動手,尤其是大張旗鼓的派出神秘力量到家裏抓人,還留下話來讓女兒傳達。

何書記的意思最明顯不過,這就是敲山震虎,這就是項莊舞劍,這就是逼著他朱功成自動放棄不該有的非分之想啊!

朱功成從酒櫃裏拿出個沒有商標的瓶子,從裏麵倒出最後一杯酒。

“唉!”

他長歎一聲,將手中的空酒瓶扔到地上啪唧摔成粉碎,又將酒櫃裏七個一模一樣的空瓶都拿出來摔掉,心裏暢快了許多。

酒是三年前技術產業園落成時,龍頭企業陸鵬科技送來的最好禮物,據說這酒當世僅存十斤,而他獨得八斤,代表事業功成,八方來財之意。說心裏話,這酒的味道很一般,朱功成甚至覺得還不如五塊錢一瓶的牛欄山二鍋頭,但每次疲勞時喝上一杯,就能讓他青春煥發三四天。

青春飛揚的感覺讓朱功成度過了三年最美的時光,也讓他的野心不斷膨脹,總以為伸手就能夠到天,殊不知每次張揚過後,離天卻越來越遠。

朱功成將手中最後一杯酒酒飲盡,感覺失去的力量霎時間回歸到體內,他心裏卻明白,三天過後,這種力量會漸漸消失,自己又將變成一個身體腐朽、心裏腐化的糟老頭子。

人不能永遠年輕,所謂的神藥隻不過是一種錯覺,生命的延續終究要落在子孫後代身上,到了此時此刻,朱功成真的覺得自己老了,過去因為忘情於政治而忘記的父愛突然如山嶽般聳峙,似乎將他的身軀有力的撐起。他第一次覺得,有責任和義務,為女兒和女婿而戰鬥,去趟了何書記這次雷,將希望留給給兒女們。

朱功成穿上為春節準備的新衣裳,梳好所剩不多的頭發,挺著胸出了家門,義無反顧的朝著何沉舟書記壹號公寓走去。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很偉大、很悲壯,不知不覺中他的心情竟好似穿越回到了七雄爭霸時的易水河畔,風蕭蕭兮,正是壯士功成之時。

何沉舟三十九歲時就成為東江這個臨海第二大市的掌舵人,待明年四十二歲時就能順理成章進入省委常委,無論從什麽角度來講,在華夏他都算得上是年輕有為的政治明星,前途不可限量。

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高官,最近卻過的很不好,女兒何蓮的死讓他仿佛一夜間由壯年步入老年,竟然在鬢角生出絲絲白發。

對於其他官員來說,長出白發意味著資曆、意味著老成穩重,可對於何沉舟這種隻爭朝夕的年青強者來說,白發意味著力不從心、意味著英雄遲暮,這簡直是斷絕政治前途的毒藥。

他連秘書都沒告訴,偷偷去超市買了最昂貴的染發劑,對著鏡子仔細的將鬢角染黑、吹幹、洗淨,又將明天開會要穿的白色中山裝取出,一絲不苟的燙熨,腦海裏不自覺的想到了十幾年前妻子還在的日子。

那時候他隻是個小科員,卻擁有美麗的

妻子,一雙可愛的雙胞胎女兒,從沒有像如今這樣寂寞無助。

想到此處,何沉舟眼角有些濕潤。他放下用舊的熨鬥,坐在地板上用力敲打著腦袋,像是要將腦海裏東西全部清除,又像是害怕隨著歲月的更迭而悄悄忘卻。

過了好半響,何沉舟稍微回過神來,他撥了個電話,仍同往常一樣嘟嘟嘟的忙音。他在心裏安慰自己:忙音好,忙音就代表事情還沒有結果,沒結果就代表還有希望!

何沉舟用力握緊了拳頭,狠狠的按在地板上,壓的地板哢哢作響,他再次撥出了電話。

電話那麵的人很似乎很興奮,卻偏偏要壓抑住興奮的感覺,故作沉靜的對何沉舟匯報最近幾天的調查結果,請示下一步工作。

電話那麵就是冷凝雪新提拔起來的刑警劉鎮遠。

何沉舟自啟用劉鎮遠的那一刻起,就把他的過往經曆摸了個透徹,劉鎮遠沒有複雜的家庭背景,多年的貧困生活讓他顯得有些功利,這讓何沉舟有些反感,不過劉鎮遠的辦案能力非常強,為人也很有一些正義感,若仔細雕琢,未嚐不能成為一把鋒利無匹的寶刃,為人民所用。

“將結果交給杜秘書,安排人手,務必做好保密和監視工作。”

何沉舟話不多,卻表明了態度,既然再此時依舊保密和監視,就說明他要動手了,而且必然是讓對手反應不過來的雷霆一擊。

“咯咯咯!”

突然傳來從門口傳來少女甜美輕快的笑聲。

這笑聲是從何蓮留下的視頻中截取的,何沉舟讓人將其做成門鈴,這樣每當有人按門鈴時,就能聽到女兒的笑聲。

他起身將熨貼好的中山裝收好,又快速整理好自己的形象,走向門口,腳步鏗鏘有力,不顯一絲老態。

來人是何沉舟的部下,比他大了近二十歲的副市長朱功成。

何沉舟私下裏與部下很少這種交流,他不知道朱功成的來意,卻不動聲色的將他迎了進來,還嘴角微笑,故作神秘,用透明玻璃杯給朱功成到了一杯水。

一杯水,隻是水,清清白白,沒有一絲雜質。

朱功成之前就被詭異的門鈴嚇了一跳,後來被何書記有力的腳步聲震懾,此時再看到這杯清清白白的水,一時間醞釀許久的勇氣陡然消散殆盡,吭哧癟肚道:“何書記,我有些事情要交代,這麽多年我做出過成績,也犯過錯誤。”

何沉舟眉頭輕皺一下馬上舒緩,他將身子重重的靠在沙發上,雙手掐實放在腹部,雙眼銳利如劍,刺得朱功成心焦膽寒!

南埔鎮警局休息室,方羽白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茶,劉隊在旁邊賠笑。

忽然間方羽白放下茶杯,笑道:“劉隊,接我的人應該來了。”

劉隊一愣,心想這休息室裏連表都沒有,就算打電話時你何人約好了時間,可又怎麽能卡的準!

他心裏不信,卻不好拂了方羽白麵子,笑著起身出去看,隻見大廳入

口兩名全副武裝的軍人架著個軟塌塌的人,直奔他走來。

“麻辣隔壁的,還真來了不成!”劉隊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被架在中間的不是別人,正是南埔鎮鎮長李濤。

隻不過李濤隻穿著拖鞋和睡袍,麵色蒼白,很明顯是驚嚇過度。

“你,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把李鎮長綁……請來了。”劉隊想說綁架,卻看到對方凶神惡煞、滿身製式裝備的樣子沒敢說全,換成了請字。

“我們是國家安全部門的人,我叫王雲,這次專為解決李鎮長和方羽白之間的誤會而來,這是我的證件。”一個戴眼鏡的軍人從壯漢身後站了出來,遞給劉隊一個燙金的證件。

劉隊接過證件,見上寫著國家安全局字樣,從屬於特別行動處,級別為處級,和他的副科比高的沒邊了。國安局的證件他見過,雖不能百分百確定為真,但看兩名全副武裝的大漢,就無需懷疑,在華夏武器管製如此嚴格的地方,能配備這樣的裝備,定然是國家特殊部門的人。

“這中間有些誤會,我們今天傍晚曾接到過匿名電話,舉報在開普敦飛往東江的飛機上有人尋釁滋事,這才將方羽白先生請回來了解情況。就在二十多分鍾前,我向當事人李鎮長了解情況,他已經澄清了事情原委,根本不存在尋釁滋事,隻是一般的口角之爭,還囑咐我要好好和方先生解釋清楚。”

劉隊反應很快,話說的是滴水不漏。他發現地上有些水漬,又李鎮長睡衣從胸口至下擺正滴答水珠,忙上前扶住李鎮長,這才聞道一股尿臊味,也顧不得嫌惡,脫下外衣披在李鎮長身上。

眼鏡軍人笑道:“真沒想到劉隊辦事效率這麽高,看來我們是多此一舉了。”

“不敢當,不敢當,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我剛剛和方先生聊天就覺得很投機,王處長既然來了,不如我做東,咱們喝幾杯?”

眼鏡軍人眯眼笑道:“喝酒就不必了,我現在要將方羽白接走,您不會介意吧?還需要補辦什麽手續嗎?”

劉隊本想趁機巴結一下方羽白,但今天的時機有些不對,尤其是身邊李鎮長還尿著褲子,隻能訕笑道:“不需要手續,您請便!”

他又轉頭朝方羽白道:“方先生,很抱歉今天發生這樣的誤會,改天我和李鎮長定然前去拜訪。”

“好啊!歡迎之至。”方羽白朝劉隊點了點頭,看了看臉色蒼白的禿頂鎮長,隨著眼鏡軍人大步離開。

看著方羽白等人離開,李鎮長的神色才漸漸舒緩,他拍了拍劉隊的手,患難見真情,啥也不說了!

眼鏡男帶著方羽白上了飛機,盯著他瞅了半天,笑道:“你就不怕我是壞人,對你存有什麽目的?”

方羽白道:“我認得你,也認得這架飛機。”

眼鏡男疑惑道:“認得這架飛機說得過去,你怎麽會認得我?”

“聲音,我從秦大哥的電話裏聽過你的聲音。”方羽白笑道:“你是眼鏡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