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頂罪
秦風家住在老城區的一個舊小區內。小區都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建造的樓房，在如今日新月異的城市建設中，小區的麵貌顯得非常落伍，而住在這裏的人，也都是一些收入不高的社會中下層。
進了家門，父親秦棟梁正在沙發上看報紙，而母親鄭青青則已經收拾好了餐桌。
“小風回來了。”看到秦風進門，秦父忙放下報紙，站起來微笑著說道。
“恩，今天放學早。”秦風一邊換鞋一邊對著父親說道。
“快點洗手吧，飯都做好了。”鄭青青招呼著父子圍著餐桌坐下。
“今天是爸爸炒的菜，還是媽媽炒的菜？”秦風笑著問。
“怎麽嫌棄老媽的手藝了麽？你要是吃夠了，就自己找一個媳婦給你做。”鄭青青故意板起了臉，但卻是掩飾不住唇邊的笑意。
秦家是一個普通的工薪家庭，甚至可以說，就是在工薪家庭裏麵，也是屬於那種經濟很不寬裕的。
因為鄭青青的身體並不是太好，很久沒有出去工作了，全家的擔子都是靠秦棟梁在修車廠的工資支撐，所以日子過得就有些緊巴巴的。
雖然家裏的條件並不寬裕，但是父親忠厚、母親直爽，一家人的感情非常之好。
要說秦風有什麽意見的話，就是鄭青青雖然幹淨利落，把家裏收拾得井井有條，但唯有廚藝這一項實在是不敢恭維，遠沒有秦父做飯的手藝好。
一家人洗手吃飯，秦棟梁不停地把盤子裏的雞肉夾進秦風的飯碗裏。
雖然家裏沒有多少錢，但父母總是隔幾天就盡量給秦風做一些好吃的。
“爸爸，我吃不了這麽多，你和媽媽也吃啊。”秦風道。
“嗬嗬，爸爸不喜歡吃雞，你和媽媽吃吧。”秦棟梁憨厚地笑著。
秦風當然知道爸爸說的是假話，他是舍不得。
秦風的心中忍不住一酸，想著現在自己還沒有能力，但自己以後有能力了，一定要讓父母過上好的生活。
“別給我夾，我減肥。”鄭青青在一邊朗聲說道。
“媽媽，你還用減肥？那別人還活不活了？你再減肥，以後和我上街，別人就都以為你是我姐姐了。”秦風誇張地說。
鄭青青雖然已經年過40了，也從來不用什麽昂貴的化妝品，但身材麵貌都保持地非常好，讓人打眼一看根本猜不出她的年紀。
“是啊，你再減肥，我也不敢和你一起上街了。”秦棟梁也笑著說。
“就知道說好聽的哄我。”鄭青青也笑了。
秦風的心裏一陣陣暖流湧過。有了家的溫暖，在外麵受到的委屈也就不那麽難熬了。
“高三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補充營養，來，再吃一碗飯。小風最近的學習成績怎麽樣啊？”秦棟梁拿起秦風的飯碗，一邊給他盛飯一邊隨意地問道。
“咳咳。”沒等秦風回答，鄭青青卻是故意咳嗽了幾聲，眼睛狠狠瞪了秦父一眼，埋怨丈夫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別人不清楚，但是秦父秦母卻是很清楚秦風到底是一個什麽情況，對秦風的學習成績自然是心知肚明。
“小風，不要有壓力。就算考不上大學，將來也一樣可以成功。”鄭青青柔聲開解著兒子。
“媽，我沒事。就算考不上大學，我也會努力做別的工作。”秦風重重地點頭。
“哎……”秦棟梁歎了一口氣，苦澀地對著秦風母子，自責地說：“小風，都怪爸爸不好。要不是因為爸爸，你現在也不會鬧成這樣。”
說著說著，秦棟梁的眼圈都有些紅了。
“爸，看你說的，我真的一點都不怪你。”秦風很肯定地說。
但秦棟梁卻並沒有因此而開懷，而是眉頭緊緊地縮在了一起，一時無語。
望著秦棟梁蕭索的身影，秦風忽然發現，不知從何開始，父親的頭上居然有了一絲華發，爸爸，也老了啊……
秦棟梁如此自責，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十幾年前，秦棟梁在華東汽車裝備廠工作。那時候他春風得意，因為技術出色，不到三十，就已經是要害部門的車間主任了。
秦棟梁有一個關係很好的朋友叫歐德，從學徒開始就與秦棟梁在一起，跟著一個師傅學技術，幾乎是形影不離。
在秦棟梁的關照下，歐德也謀上了車間副主任的職位，專門負責外跑采購零部件。
與老實忠厚，一心專研技術的秦棟梁相比，歐德的業務一般，但是為人活絡、能說會道、善於交際，再加上相貌英俊，所以由他出去跑采購，倒也是人盡其才。
歐德幹了幾年采購，逐漸摸清了門道，膽子就變得大了起來，開始瞞著秦棟梁在采購中吃回扣。
歐德以為做得天衣無縫，誰想到道行還是不夠。在一次采購中因為貪圖對方的高額回扣，忽視了對產品的檢查，結果買回來發現部件大多都是殘次品，一次的損失就達到了70多萬。
歐德傻了，不得不向秦棟梁求援，而秦棟梁麵對如此大的婁子，也是手足無措。
這麽大的事情，瞞肯定是瞞不住的。廠裏已經成立了調查組，並且向公安局報了案。
“秦大哥，你要救我啊！”歐德撲通一聲，跪在了秦棟梁的麵前。
“我……我怎麽救你啊？”秦棟梁對歐德又氣又恨，但多年的感情，卻也不想眼睜睜看著歐德被警察帶走。
“秦哥，我不能坐牢啊！你知道我現在正在和黃總的女兒談戀愛，如果這個時候我進去了，我這輩子都完了啊！”歐德哭著說。
黃總是汽車裝備廠的老總，歐德憑著相貌與口才，最近這半年一直與黃總的女兒黃翠玲打得火熱。
為了拿下這位千金，歐德可謂不惜血本。黃翠玲為人虛榮勢利，為了滿足她的要求，歐德隻能拚命撈錢，這才造成了吃回扣吃得變本加厲，這才導致了東窗事發。
有了金錢的開道，歐德的泡妞計劃進展順利，可謂是如膠似膝、蜜裏調油。
就要成為老總的乘龍快婿，就此飛黃騰達，已經看不上一個副主任的歐德，現在卻要鋃鐺入獄，他又怎麽能甘心呢？
“秦哥，你替我擔下吧！”歐德哭的涕淚橫流，抱著秦棟梁的大腿卻是死活也不肯鬆手。
“替你頂罪？”秦棟梁吃驚地盯著歐德。
“秦哥，你是車間主任，比我麵子大。要是你把事情扛下來，說是工作疏忽，把關不嚴，說不定就沒有事了？我真的不能進去坐牢啊，要不然我一輩子就完了。”
歐德苦苦哀求著，不過不知道是因為著急，還是忘了，並沒有把自己吃回扣的具體數字說出來。
“秦哥，你和嫂子的關係已經確定了。以嫂子的為人，她是不會離開你的。但黃翠玲是什麽人你是知道的，我要是出事了，她肯定把我給甩了。像我這樣的家庭，這次把握不住，說不定一輩子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我不甘心啊。”
歐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秦哥我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吧。你就是我歐德的大恩人，我會感激你一輩子，以後絕對不會忘了哥你的。”
說到動情之處，歐德不顧腳下是堅硬的水泥地，開始“砰砰”地磕起頭來，把腦門都磕出了血。
“這……”
秦棟梁一輩子最大的優點是忠厚，最大的缺點卻是太忠厚了。看著多年的朋友痛哭流涕地哀求自己，秦棟梁的心軟了。
那時候的秦棟梁畢竟年輕，又是整天泡在車間裏搗鼓機器，社會經驗遠沒有歐德豐富，看人看事都想得很簡單。
因為事發比較突然，那邊廠裏發現問題開始追查，這邊歐德就已經哭著過來求救了，所以秦棟梁對整個案子的細節並不是太清楚。
他隻是知道歐德進了一批殘次品，給廠裏造成了很大的損失，似乎歐德也在其中拿了供銷商的好處，但秦棟梁卻沒有想到歐德的膽子那麽肥，回扣的數目會如此巨大。
在秦棟梁看來，即使廠裏來調查，最後大不了降職開除也就是了。警察來了，讓歐德把好處都退回去，真的用坐牢麽？誰的工作還沒有失誤呢？
再說自己是車間主任，又是歐德的大哥，也應該負一定的領導責任。
於是在警察來調查的時候，秦棟梁就把責任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結果……結果警方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工作失誤，而是嚴肅的經濟問題。
而秦棟梁也從警察的口裏，第一次知道了原來歐德吃回扣的金額居然有10萬！
秦棟梁傻了，在十幾年前，10萬塊錢可是一筆巨款啊！
此時，秦棟梁再想翻供的話已經晚了，不但歐德要進來，自己也逃脫不了幹係，於是就隻能打落牙往肚子裏咽了。
在等待宣判的時候，歐德在看守所又給秦棟梁跪下了，說自己不是人，自己害了秦大哥，以後當牛做馬也要報答秦棟梁的大恩大德。
秦棟梁很想質問歐德為什麽開始不說回扣的金額那麽大，但看著歐德那追悔莫及，直接用手抽自己臉的樣子，歎了一口氣，又什麽都沒說。
因為認罪態度比較好，歐德又暗中補繳了贓款，最後秦棟梁被法院判了4年的有期徒刑。
服刑了三年後，因在監獄表現良好，秦棟梁被提前一年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