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月陡地睜開眼睫,映入眼底的仍是熟悉的闃暗,飄**在鼻尖的也依舊是熟悉的羊皮氣味,夾雜淡淡草青氣息,微腥。

風為何不吹了?

那些高高低低的呼嗚彷佛凝滯住,如嚴冬中凍結的雪原、冰川和湖泊,僵固在原處。

擁她在懷的男人不見蹤影,她孤伶伶醒來,小小羊皮帳裏像是蓄滿冷夜寒氣,她好凍,失去溫暖胸膛護擁的**即便裏在大毯底下,亦凍得她幾要化作一地雪原、一錦冰川。

暗暗提氣祛寒,她拍拍雙頰,隨即悄而迅捷地穿回衣褲、套上軟靴,將短劍握在手中,彎身溜出羊皮小帳。

“呃!”一出帳外,眼前情景教她驀地輕抽了口氣,饒是她性情沉著、思緒冷靜,亦驚得倒退小半步才穩住身子。

鳳眸瞠圓,她一瞬也不瞬地望住約莫兩丈外那抹幾乎要融進夜色的身影。

乍見下,腦中銳光激掠,她記起第一次與“天梟”相遇在西塞雪原時的景象。後者是一身再樸素不過的寬袍,及腰長發綁作一束,雪原上的風鼓揚他的雙袖和衫袍,吹得他宛若騰在風中。

那暗夜來客正是東發寬袍。

是她的錯覺,草海的夜風並未止息,猶輕狂吹著,鼓揚那人的衣袖和袍底,但那人不是“天梟”。盡管姿態與感覺相似到詭異的程度,卻絕非“天梟”,因真正的“天梟”就立在她左前方,離她僅一步之遙。

此時此刻擋在前頭的傅長霄,手提烏鞭,全身僅著一條黑底襯褲,露出寬肩窄腰的精勁上身,長發飄飄淩飛,底下竟連靴子也未穿,想必他亦是睡中驚醒,敏銳直覺讓他感到危險的迫近,才匆忙竄出察看。

渾圓澄月清亮得迫人,雙方深靜對峙著,風裏有一觸即發的氣味。

“霄……”她拔出銀劍,耳鼓嗚動得厲害,盡是自個兒的心音和呼息。

“進去,別出來!”傅長霄看也沒看她一眼,深聲輕喝。

“可是那人究竟——”

“進去!”

他突然怒吼,白霜月一怔,一時間反應不及,愣望著他寬闊的肩背。

然而,她的呆愣僅維持短短瞬息,下一刻,傅長霄的五指已牢穩握住她單腕,長鞭陡甩,在半空與一道強悍的勁力交上,“啪啪啪”厲響連連,倏忽間交手十餘招,被硬是拉至身後的白霜月終於瞧出,對頭使將在手的竟也是一條烏深軟鞭!

究竟怎麽回事?!

明明“天梟”的大掌正拉緊她的手,她卻覺那位暗夜客才是本尊。外表的裝扮或者能仿得十足十,但武功招式若無苦心鑽研、多年浸潤,怎可能在正牌“天梟”底下走過那麽多招,尚遊刃有餘?

強敵!

這兩個字甫掠過腦海,白霜月隻覺耳側泛寒。她心頭陡凜,欲舉起銀劍隔擋,身邊的男人動作更迅,一足疾踢過來,將竄至她耳際的鞭梢狠狠踢飛。

“蓬”地一響,那頂羊皮小帳遭受池魚之殃,被失掉準頭的鞭子橫掃過去,從中裂開。

一股難以言喻的麻涼竄上白霜月的背脊,漫爬到額際與後腦勺兒,對頭已移形換位來到他們身後!她聽見對方在笑,清脆如姑娘家的嬌聲妙音……不!不是“如姑娘家”,那人根本就是女子!

“別逼我殺你。”傅長霄身影陡轉,又一次將她拉至身後,彷佛極怕她曝露在那位暗夜客麵前,嚴峻語氣與對方的軟軟笑音成對比。

“你舍得殺我嗎?這麽多年,你總是讓著我,我很承這個情啊!”

承……情?承什麽情?他總是讓著她?

白霜月的心咚咚劇跳,唇略掀,卻尋不到該問些什麽,迷惑的眼眸瞥向夜中那抹出塵修長的影子,又調回來瞪住近在咫尺的那片男性寬背。他肌肉繃得好緊,側臉的線條剛硬無比,如用鑿刀隨意幾下刻出的輪廓,棱角分明。

她猜不透他此刻的思緒,隻曉得他動怒了、心緒起伏不定,卻絲毫不想反駁。看來這位暗夜客很有能耐,幾下出招,便把一向冷然孤傲、喜怒不形於色的他惹得心湖大掀風波。

“你……放開我。”她壓下堵在喉間的不適,試著要掙開他的掌握,他的鐵掌卻仍不肯幹休,對她的要求恍若未聞。

“我有能力自保。”雖如是說,她並非那麽有把握。

她有自知之明,自個兒的功夫絕對及不上那位暗夜客,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無用地躲在他身後。

她是西塞“白家寨”的大姑娘,驕傲如她,遇上凶險困境,怎能縮頭緒腦地依賴別人解決?至少,她能與他並肩而立。

男人不理會她。

咬咬牙,她低聲再道:“放開我。”

“你沒辦法自保。”傅長霄終於嚅動薄唇,依舊沒拿正眼瞧她。“這是私人恩怨,與你無幹,你別插手。”

白霜月腦門泛麻,一會兒才弄懂他的話意。她呼息吐納瞬間變得促急,麥色臉蛋罩凝淡薄霜氣,身子在夜中暗顫,卻絕非畏寒。

沒多於的時候讓她問明白,幾要隱入幽夜的女子忽又竄近,身形飛繞在他們周遭,如鈴笑聲揉在風裏,一拂過野原上的草海。

“我來了,你總是一下子就察覺出來,我對那幾頭牲畜下術,旁人想不通透,你定是一眼就瞧出的。嗬嗬……你知我,我知你,咱倆兒是一體啊……”笑音忽左忽右,她身影亦是。

耳裏鑽進那幽柔語調,能酥軟人心似的,擋不勝擋。

白霜月清楚聽見那女子的每句每字,腦中先是劇震一晃,接著彷佛有什麽東西正在剝離、遊移。

牲畜……術……

她、她也懂得?那些犁牛不是無端端發狂,而是……而是她……

難解的是,她彷佛抓住了事情的重點,可下一瞬息,那古怪的笑音又**開一波,把懸浮在她腦子裏的事掃得支離破碎,她努力要穩住思緒、拉緊神智,後腦勺卻忽而爆開莫名的劇疼!

“唔……”好痛!痛得她不禁擰皺五官。這感覺……竟有些熟悉,猶似她以往抵拒那雙琉璃眼中的時,所掀起的折磨……

傅長霄爆出一聲詛咒,鐵臂一句,撈起她險些軟倒的身軀。

“收起你的笑聲,不幹她的事。”他以不變應萬變,任那女子環著他們倆飛繞,感覺對方的聲息愈迫愈近。

女子笑音稍緩,幽幽道:“怎不幹她的事?少了她,咱倆就不一樣了呀!”

白霜月正感胸中窒礙,一口氣提不上來,摟著她的男人已悄悄將掌心覆在她左胸,綿熱的真氣穿膚透骨而進,護住她心神。

“我……我沒事……”隻是毫無預警被來了這麽一下,笑音穿腦,讓她招架得好辛苦,但應付這般的劇痛,“經驗”頗豐的她絕對撐得過啊!

喘息著,她暗自苦笑,心中有無數疑惑,待啟唇欲問,鞭聲忽又厲厲交響,那女子雖止住綿笑,手中長鞭卻凶狠地與傅長霄鬥將起來。

他確實讓著對方。

與他相遇相識、進而結為夫妻,白霜月不敢止目定自個兒對他的脾性全然掌握,但也知麵對敵手時,依他的冷厲作風,定是選擇快刀斬亂麻、先下手為強,從未像現下這般,守多於攻,盡管胸中怒海波濤,卻未狂放傾泄。

事情越趨詭譎,她不明白……不明白……她……啊啊——

由不得她好不容易終才穩住的心思多想,左臂猛地一陣狂疼,那女子的長鞭指東打西,巧妙避過傅長霄揚去的鞭梢,改而纏捆了她的臂膀。

電光石火間,她不及抵拒,捆住她手臂的力量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她扯將過去!

傅長霄懷中驀然一空,心下大駭,勾的鞭長直撲尚未落地的纖細身影,及時環住她的腰,倒扯。

腰上緊縛的長鞭雖未打疼她,但左臂那一記來勢洶洶、勁道十足,那女子決意要搶她到手,一條軟鞭硬扯成直線,偏偏傅長霄不允。

兩股勁力搶成一團的結果,是白霜月足不沾塵被橫吊起來,她盡管咬牙隱忍,緊抿的仍不由自主地逸出痛苦,連自個兒的銀劍也疼得握不牢。

那女子笑笑道:“我出十分力,你自然也得使出同等的氣力,不然留不下她的。可咱倆再這麽使勁兒,我扯你拖,怕是要把她給活生生撕裂了呀!這主意也還可以,我得不到的,你也不該拿。”

女子話音方落,餘韻尚殘留在風中,傅長霄鞭上的勁力已陡然撤下。

他撤,她扯,白霜月僅覺腰間一弛,手臂便被拖將過去,疾速撞進一片泛寒的胸懷裏。

“你——”連瞧清對頭的機會都沒有,那人手起手落,連連點擊,迅捷無比地封住她周身大穴,教她動不得也說不得。

“你果然舍不得她。”女子語氣一貫地笑著,將得手的姑娘扛在肩頭。

沉下呼息,傅長霄原就剛峻的輪廓此時已冷到極處。

他額角劇烈突跳,扣住長鞭的五指指節,節節突出泛白,琉璃眼在夜中爍光,專注鎖定,靜且威迫地往前踏去幾步。

“別再過來,還是乖乖留在原地吧。”女子的溫言如若歎息,他進逼,她往後移走,慢條斯理地拉開距離。“我也該走了。”

“把她留下。”

白霜月此刻披頭散發掛在敵人肩上,一顆心幾要跳出喉頭。她瞧不見男人的表情—隻覺他語調既冷且淡,難以聽出底蘊。

“把她留下。”傅長霄再次命令,腳步在瞥見對方三指成爪按在白霜月小腿肚上、作勢要施力折磨時,終於停頓下來。

女子道:“她是你的弱點,這樣不好,我帶她走,算幫你一個大忙。”

周遭忽而靜謐下來,野原的風莫名收斂了,白霜月充血發脹的腦子、發熱的雙耳,鑽入他冷深的聲音——

“她不是我的弱點。但你帶走她,確實會造成我的困擾,而非幫我大忙。”

女子後移的步伐略頓。

“她不是嗎?我瞧你可緊張了,你若不喜愛這位白大姑娘,怎會與她拜堂成親?她白家與你‘滄海傅家’結的梁子不小啊,你不取她性命,當真釋懷、沒往心裏頭去了?”

“留下她自然有好處,比殺了她更好。”他語氣徐緩,不帶絲毫感情,彷佛被迫無奈才懶懶出聲一般,僅單純闡述道:“傅家在西塞高原上的八處礦區長久籠罩在‘白家寨’的勢力底下,寨中多年來訓練出無數好手,用盡各種手段籠絡各高地部族的民心,連南北兩麓幾個少數部族也能集結過來。倘若要回複‘滄海傅家’的舊貌,絕無法一蹴即成,‘白家寨’大姑娘的存在成為必要條件,我留她、娶她為妻,因她大有用途,你帶走她,我自然困擾。即便要除掉她,也得等到西塞高原的一切勢力皆為我所用,屆時再下手也還不遲。”

“你當真不喜愛她?”

“我喜愛她帶來的好處。”

女人笑了聲。“我瞧她麵容姣好、身形窈窕,這樣的姑娘你不愛?”

“這樣的姑娘俯拾皆是,但若要集結西塞高原上的勢力,非打她‘白家寨’下手不可。”

白霜月耳中的嗡嗚聲一陣強過一陣。

她聽到他說話,雖艱辛,卻也勉強捉住他每個音浪,但……不懂啊!她不是很懂,他究竟在說什麽……她怎地不懂了……

女子沉默片刻,像暗暗觀察著,隻笑問:“那怎麽辦?你把底子大剌剌地掀開,教這姑娘全聽了去,不殺她不行嘍?”

“我可以在她身上施術,命她忘掉今夜之事。”

“嗯……”她狀若沉吟,忽又笑開。“好,我幫你迷了她!”

女子剛道完話,負著白霜月的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幽夜裏。

對方消失得那般俐落,好似教黑夜的顏色大筆一抹,在瞬間抹去整個兒景象。

事發於肘腋之間,傅長霄先是一愣,身體反應已較思緒快上數倍,雙腿大適,猛地直奔上去。

“喝!”腳下竟是一空!

他驚怒交集,衝得太快,以至於沒留意到,那約莫三丈外的地方,竟是草海野原的邊陲地帶,往下便是陡直斷壁。

那女子悄不作聲地退到邊緣處,幽暗模糊了天地景物、隱藏了遠近之距,她丟出話轉移他的注意力後,趁勢挾住白霜月躍下斷壁,驀然間失去對方蹤跡,驚得傅長霄根本無暇多想,提氣便追。

他足下空虛,身軀疾墜,動作全憑本能反應,手中長鞭已奮力一揮,鞭梢以剛猛十足的勁道紮入壁岩內,穩住他下墜之勢。

背脊貼住岩壁半吊著,的上身留下幾道擦傷,他渾沒在意,胸骨被劇烈的心跳震得作痛,幾欲噴火的銀藍眼四下搜尋,但底處深不可見,周圍幽茫難辨,哪裏還見女子身影?

該死!

該死、該死、該死——

胸腋間堵著一股火燙至極的悶氣,他張唇欲喊,喉中卻倒灌一口腥甜,這才知咬牙切齒,也能咬出滿口鮮血。

紅緞如血,一掛接連一掛蔓延而去,回廊彎彎繞繞,那燦豔的紅緞亦彎彎又繞繞,其中尚點綴著無數的大紅燈籠,燈籠上字字雙喜,綴在底端的金黃流蘇隨風輕飄。

熟悉的所在,似曾相識的布置,白霜月自被打橫抱進這處隱在巷底的宅院後,輕染倦色的臉容陡凜,困頓的雙眸亦不禁睜圓。

“唉,咱們快馬加鞭連趕五日,終是找到好地方了。唉唉唉,又非頭一回拜訪,你眼珠子有必要瞠得這麽大嗎?”

白霜月潔顎微揚,瞅著橫抱她踏進月形門、慢騰騰走在回廊上的女子。光是這小小動作,便教她頸部肌肉一陣酸軟,待啟唇出聲,又是一陣折騰。

“……這是傅家……傅家的地方……你怎會……”呼息不順,她居心淡蹙。

“我怎會知道,還挾你來此?”女子笑笑地替她問完。

“嗯……”眼睫虛弱地眨了眨。

此處是“滄海傅家”位在中原某處小城的隱密宅第,離湘陰大城不遠。

去年秋,她曾被傅長霄擄劫至此,強逼著成親,當時傅長霄亦是橫抱她走過宅中好長的回廊,廊上的布置便如今日——綿延無盡的喜緞,數不清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著。

原先安置在這兒的傅家眾人,自兩人成親後,便陸續返回西塞再過去的滄海之地,如今這兒已無人煙。

傅長霄老早便命人在滄海之地重建當年毀於祝融的“傅家堡”,按時候算來,“傅家堡”的重建也差不多該完成了。她原是同他說好的,待“半年一巡”的工作了結,她要隨他回滄海之地一趟—探望許久未見的婆婆。

想起刻劃在心版上的那張男性峻顏、那雙獨一無二的深瞳,白霜月的胸口靜靜又掀起波瀾。

她不太確定那算不算疼痛,滋味卻是酸苦且窒悶的,像極被挾走的這五日,女子重新封住她幾處要穴,她雖能挪動、言語,丹田卻凝聚不住半分內力,稍一提氣,周身便漫開說不出的酸軟,胸臆悶息般。

你舍得殺我嗎?這麽多年,你總是讓著我,我很承這個情啊!

女子如是說。

原來,這世間除她白霜月外,尚有別的女子是他欲殺不能殺的。當初他狠不下心擰斷她脖頸,狂亂的眼神竄騰兩把烈火,她在那生死刹那動了心,從此便牢記著他神魂劇顫的模樣。

她以為隻有自個兒有這等本事,教他舍不得、狠不起,教他懂得牽掛、曉得什麽是兩情廝愛……莫不是她太看重自己了?

這是私人恩怨,與你無幹……

與她無幹?與她無幹?到得如今,他的事還能與她毫無相幹嗎?

留下她自然有好處,比殺了她更好……

我留她、娶她為妻,因她大有用途……

這樣的姑娘……俯拾皆是……

她倦極地閉上雙眼,墨睫不太溫馴地顫動,鼻息微灼,那模樣不像要合眼休息,卻似內心正暗自壓抑著什麽。

一會兒過去,她被抱進當時傅長霄強逼她換上嫁衣的那處院落,院落裏的裝飾與上一回相同,除掛著喜緞和紅燈籠外,門窗紙上還貼著漂亮的“喜喜”字,也貼著好些張昭顯喜氣的剪紙圖。

女子將她放倒在紅榻上。

“你心裏莫訝異,我與霄百般要好,自然知道這處所在。至於為何把你藏在這兒……”和緩的語氣略頓,見白霜月鳳目輕掀,眸底執拗,女子嘴角含笑道:“越危險的地方就越是安全啊!這話你定是聽過。”

“你究竟……想、想幹什麽……”咽喉處的肌理僵得難以蠕動,白霜月勉強擠出聲音,目光直勾勾地瞪著坐在榻邊、正俯首瞧她的女子。

那夜,女子負著她往斷壁底下躍落,其實在半空已身作斜飛,把她藏在岩壁上一個天然的小凹洞裏。

當時周遭昏茫一片,凹洞裏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如此隱密之處若非事先仔細察看過地形,又哪能得知?

她不記得何時睡去的,即便睡了,夢境也一個接連一個,擾得她沒片刻安穩,直在凹洞中待到稀光漸染,女子才挾她出洞,一路往中原而來。

她亦是到第二日天明時分,才瞧見對方的廬山真麵目。

那是張十分“幽靜”的臉龐。

女子的五官好生斯文,鵝蛋臉上,兩道淡眉微微斜飛,細長的丹鳳眼,秀挺的鼻梁,雙唇薄而有型,有女兒家的秀氣,更有少年郎的俊態。她身形高出一般姑娘家約莫半個頭,肩線略寬,四肢瞧起來頗為修長,穿著打扮與傅長霄無異,年歲有些兒不好界定,約在二十四、五左右。

隻不過她似乎挺愛笑的,唇山明顯的嘴總習慣往上揚,她笑著,那雙丹鳳眼深幽幽的,像兩口見不著底的古井。

“我想做的事可多了,不過你用不著憂心,我不會取你性命。”修長勻稱的指撫上白霜月略涼的蜜頰,輕移著、緩揉著,如在鑒定一塊上等的羊脂玉,整得白霜月背脊顫冷,直想打哆嗦。

這五日以來,白霜月見過太多回這樣的眼神,專注得教她心驚,因為,那實在……不該是女子瞧著女子時該有的神態。

“……你、你要折磨我,我也不怕……要施展,我……我寧可死,也不教你得逞……我不怕你……”

女子嘴角淡勾,兩指輕掐她的下顎,把那張溫潤臉容微微板高。

“真要迷走你的魂,你又能奈我何?但,那就不太好玩啦……白大姑娘,你的眼當真好看,我可愛極你這雙眼了,裏頭的光彩驕傲得教人多想好好摧殘,你自個兒可知曉?若把你迷了,這眼隻會癡戀地瞧著我,馴服過程樂趣大減,就非我所愛了。”

嘎?!“你、你你……”多似曾相識的說法啊!

全身酸軟無力的可憐人兒自是驚得說不出話,瞠眸張唇的,詭異的氛圍團團包圍過來,頭皮開始用力發麻中。

你有一雙好驕傲的眼睛……

那男人也曾同她說過。

腦海裏剛浮現那熟悉的冷峻麵容—她心又是一擰,渾渾沌沌的,也不知自個兒該飄往何方。這自憐的心緒向來教她所唾棄,沒料及現下也陷在當中,教自己嘲弄起自己了。

“你心裏想著霄了。”俊氣橫生的鵝蛋臉俯低幾寸,吐氣如蘭,執意要望進那雙好驕傲的眼底。

白霜月抿唇不語,心提至嗓眼兒,欲躲開她湊近頸肩和耳畔的嗅聞,酸軟之感驀又浸進肌理筋骨中,避得她好生辛苦。

感覺到她的抗拒,女子低幽笑了笑。

“我可以讓你忘了他。”

白霜月不由自主地屏住呼息,促跳的左胸被對方探入襟口的掌緩緩按住,力道或重或輕地揉捏著,她渾身血液倏往腦頂上衝,臉色如霜,羞怒與驚愕的火焰在瞳底交騰。

“你……放開……”

對方非但沒放,更趁著她啟唇之際,貼瞼吻住她抿得幾無血色的嘴。

白霜月驚唔了聲,費勁要抵住她鑽探進來的舌,兩排貝齒正欲咬下,下顎便遭對方施巧勁扣住了—如何也合不起來。

女子的笑如絲如縷般遊進她發脹的腦袋瓜,誘著她道:“要不,你把我當作霄吧?我與他本就一體,他讓你快活的,我也有本事辦到,往後若有機會,咱三個也能要好在一塊兒,那滋味你定是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