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談

鬼魂陳嘴角微微一撇,沒有什麽表情,隨後走到我身邊坐下。

此刻,火堆旁隻有我一個人,大伯和郝教授不知在帳篷裏商量什麽,王哥是個吃苦耐勞的人,沉默不言,卻默默的去采了很多幹草梭梭,將我們睡覺的位置墊了起來,想必今晚不會太冷。

鬼魂陳主動坐到我旁邊,這讓我很意外,此時,我手指間還夾著最後一根煙,鬼魂陳並沒有看我,對我剛才的挑釁也沒有任何表示,他的目光緊緊注視著我的手指,確切的說,是我手裏的煙。

難不成姓陳的也想抽煙?

我回憶了一下,認識這半年多,他從來沒有抽過煙,今天怎麽也對我手裏的東西感興趣了?還真是有什麽樣的老大,就有什麽樣的手下。

我也不是個小氣的人,撇了撇嘴,準備從煙盒子裏抽出一根煙,請他抽一根,也好聯絡聯絡感情,畢竟鬼魂陳在某些時候,一個棵很值得讓人放心依賴的大樹。

誰知,沒等我有所動作,鬼魂陳卻劈手將我指尖的煙奪了過去,我嚇了一跳,心說這兄弟該不會抽我吃剩下的吧?

但顯然,我想多了,鬼魂陳並沒有抽,他隻是拿著我那半截煙,露出一幅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憋不住了,問道:“我說兄弟,你到底想幹嘛?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您能不能別老打啞謎,這樣會很傷我的腦細胞。”

我說完,鬼魂陳側頭看了我一眼,慢悠悠的問道:“你和秦四很熟?”

“秦四?”我有些疑惑,他是哪根蔥?

鬼魂陳修長的手指,指了指帳篷的位置,我頓時明白過來,原來他說的是大個子。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很誠實的搖了搖頭,道:“不熟,你問這個幹什麽?”

鬼魂陳聽完我的回答,眉頭一皺,突然道:“你離他遠一點。”

我有些好氣,又覺得好笑,道:“兄弟,你想多了,我從來就沒離他近過。再說了,他是你的手下,我就是想拉也拉不過來。”看樣子,鬼魂陳還以為我挖他牆角了。

我說完,隻聽鬼魂陳淡淡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頓了頓,他看著自己手中的半截煙,道:“秦四的老父親死於肺癌,所以他從來不抽煙。”說完,鬼魂陳將那半截煙扔進了火裏,我連阻止都來不及。

但他的話讓我很意外,大個子從來不抽煙?

那這兩天是怎麽回事?

他那一副大煙槍的樣子,可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用疑惑的眼神詢問鬼魂陳,他搖了搖頭,顯然也不知道。

緊接著,我們倆坐在火堆旁,沒有任何語言。

我自顧自的想著這段時間的事情,鬼魂陳就像個幽靈一樣,當他沉默時,存在感甚至比王哥還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火堆旁坐了多久,等我回過神來時,發現鬼魂陳居然還沒有走。

我忍不住道:“你怎麽還坐在這兒。”

鬼魂陳壓根兒不理我,我這才會晤過來,這小子很清高,根本不願意跟我們幾個人擠帳篷,估計他今晚還是打算睡外麵,相比之下,應該是我占了他的地方。

我識趣的站起身,準備進入帳篷。走了兩步,我又退了回去,而這時,鬼魂陳已經雙手枕頭,平躺在了沙地上。很顯然,他沒有意料到我會回來,一向幽黑冷漠的瞳孔裏,帶上了一抹驚訝的神色。

我彎腰,盯著他的眼睛,道:“兄弟,2013年2月初,咱們第一次見麵,算來現在,我們認識有八個月了,現在這裏就我們兩個人,我覺得我們很有必要深刻的談一談。”有很多事情,我覺得再憋著,肯定會把我逼出心理障礙的。

鬼魂陳沉默的抿了抿嘴唇,閉上眼睛,不搭理我。

我頓時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覺得快被氣的吐血了。

事實上,這段時間的經曆,對於我來說,很多都是沒頭沒尾的,雖然人人都有好奇心,但我並不是一個好奇心特別重的人,很多事情,我都可以不去追究,但有一些事情,我卻不得不去追究。

比如大伯的事情。

我沒搭理鬼魂陳閉眼的舉動,而是在他旁邊坐下,自顧自的說道:“第一,我想知道,你和我大伯究竟是什麽關係。”為什麽大伯這麽忌諱鬼魂陳,而又顯得十分信任鬼魂陳?這實在是一種很複雜的關係,他們之間,年齡相差也比較大,那麽能產生什麽糾葛呢?

我問完,便等著鬼魂陳回答,但他並沒有打算搭理我。

我不敢對他怎麽樣,但使壞我還是很在行的,於是抓了一把沙,對著他領口的位置,準備慢慢給他灌下去,就在這時,鬼魂陳睜開眼,冷冷的盯著我的手,那一瞬間,我有種自己的手會被他砍下來的感覺,於是出於一種人類的本能,我立刻將沙子扔出去,隨後拍了拍他的衣領,道:“亂了,幫你理一理,不用感謝我。”

鬼魂陳拍開我的手,淡淡道:“我跟他沒有關係。”

“胡說。”我道:“沒有關係,我大伯會被你耍的團團轉。”頓了頓,我道:“他究竟是欠你錢了,還是挖你祖墳了?”

鬼魂陳慢慢的直起身,跟死人一樣的目光冷冷的盯著我,道:“這跟你有關係嗎?”

“當然有,他是我大伯!”

鬼魂陳淡淡道:“他是你大伯,不是你父親。”

我噎了一下,一時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隻能說道:“像你這種冷血的人,是不會了解親情的概念的。”

鬼魂陳冷冷道:“我比你更了解,世界上沒有感情,隻有利益。”頓了頓,他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一向冰冷而死氣沉沉的目光,突然很挑釁的看著我,指著眼前的火堆,意味深長的說道:“如你大伯所說,有些事情,他確實逃不掉,如果你們的親情真的這麽可貴……”他指著那團火,道:“把你的臉放進去,隻要你能堅持十秒,我就放過你們。”

“嘶。”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道:“你個變態,鬼才相信你。”

鬼魂陳嘴角一撇,表情並不明顯,我卻隱隱能感覺到一種嘲諷的味道,他道:“我向來說一不二,以你大伯的醫術,即便你真的毀了容,要治好你也並不是難事,隻需要十秒鍾的痛苦,換來你親人的解脫,怎麽,不願意?”

我頭一次覺得,鬼魂陳不僅人格分裂嚴重,而且還有很嚴重的價值取向障礙,我有精神病醫生的紅本本,對於鬼魂陳的情況來分析,他想必是從小就生活在一種很冷漠的範圍裏,所以才會隻認目的,不認感情。

當然,現在他所說的這個條件,我不知道有幾成把握,但我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即便他說的是真的,但我真的有那個勇氣,將自己的臉埋進眼前的炭火中嗎?

我下意識的往火堆的方向湊近,越近,溫度就越高,剛開始隻是熱,後來是灼熱,再往前,就是痛感,我頭發發出焦糊的味道,還沒有被火舌舔舐到,我已經感覺痛得不行了,連忙抽身回去,一回頭,便對上了鬼魂陳冷漠的目光。

那雙眼睛,漆黑、明亮,而且幽深,仿佛可以洞悉一切。

刹那間,我似乎在他眼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一個膽小者的身影。

一時間,我覺得很狼狽,下意識的撇開臉。

緊接著,我們沒人在說話,刹那間,我幾乎就要被鬼魂陳給蒙蔽過去,有種想要逃離的**,但當我看著漆黑的沙漠,聽著沙漠裏悠揚的夜風時,頓時清醒過來。

像這樣可以問清一切的機會,可能隻有這麽一次,我不能放棄。

於是我厚著臉皮,又坐了回去,這一次,鬼魂陳顯示出不耐煩的情緒,我假裝沒有看到,自顧自的說道:“好吧,第一個問題咱們跳過,你回答我的第二個問題。‘娑磨羅多提’究竟有什麽用?為什麽你還有黃天還有謝老頭那些人,都想得到它?還有,究竟是你自己想要,還是你的‘上頭’想要?”

當我提到‘上頭’這個詞時,鬼魂陳臉色變了一下,戌時才道:“你一共問了三個問題。”頓了頓,他道:“但是我一個都不能回答你。孫邈……”

鬼魂陳叫了聲我的名字,聽不出多大的情緒,他又道:“這件事情和你並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

我忍不住冷笑,道:“是誰把我設計往秦嶺帶的?你敢說這不是你和黃天合夥的?是誰用我要挾我大伯的?你敢說這不是你做的?”

鬼魂陳道:“都是我做的,如果你不樂意,可以來殺我,前提是……你有那個本事。”說完,閉著眼睛睡覺,顯然不準備搭理我了,接下來,我論我在他旁邊說什麽,鬼魂陳都跟熟睡了一樣。

這一點我很挫敗,因為我發現,自己這麽久,卻是什麽信息也沒有得到,無奈之下,我隻能回到帳篷裏。

帳篷裏,王哥已經睡在了草甸子上,被白布包裹的臉,隻剩下一雙眼睛,他見我走進來,拍了拍自己旁邊墊草的位置,示意我過去。

另一邊,許達昌也睡在地上,他沒有用睡袋,大概是馬選死在睡袋裏的事情,給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因此他是直接躺在防雨布上的,手裏還拿了本書。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都進入沙漠了,還不忘帶幾本書,他也不嫌背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