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關心她，好像是本能
仁愛醫院。
楚翹蹲在一個角落裏，雙手把自己的腿蜷了起來，把頭埋在膝蓋上。眼淚像是抑製不住地拚命往下掉，一顆一顆滾燙，滑過臉頰，墜落在地上。
不行嗎？難道她所有的努力到這裏就隻能結束了嗎？就隻有等待別人捐出適合爸爸的腎嗎？楚翹的肩膀顫抖著，牙齒緊緊咬住自己發白發幹的嘴唇。
她曾經以為，隻要自己想辦法籌到錢，後麵的事情應該就可以很順利了。哪怕是被孟焱熙看輕，哪怕是被孟焱辰嘲弄，哪怕是被劉希妮，張曉彤欺負，她仍然可以微笑著挺過來。想要治好爸爸病的欲望，一直讓走投無路的她繼續走下去。
可是，今天的體檢報告，卻仿佛在一瞬間擊碎了她所有的精神支撐。
她該怎麽安慰自己，又怎麽來安慰爸爸呢？
“楚翹，你怎麽這麽沒有用？為什麽你明明是爸爸的親生女兒，卻不能把腎捐出來……哭，哭就有用了嗎？”膝蓋上的布料幾乎在一瞬間就被她的淚水打濕了，楚翹啜泣著，斷斷續續地責罵著自己。
錢？原以為錢可以治好爸爸的病？
現在有了錢，還是不能治好……有什麽用呢？
孟焱辰跑出了郝醫生的辦公室，便開始追尋楚翹的身影。她走遍了腎內科所在的三樓，把每一條走廊，每一間病房都細細地找過了，就是沒有看到那抹身影。
這個小女兒，到底跑到了哪裏去？其實，她並沒有她表麵看上去那麽堅強，她會不會做出什麽傻事呢？
孟焱辰的眸光一沉，黑曜石般的眼眸裏染上一絲焦急。他一定要找到那個死鴨子嘴硬的女人！他開始放棄三樓，走上樓梯，往四樓的方向去找。他的心中很慌，好像是在害怕會失去什麽，精明的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口袋裏有手機，手機裏有楚翹的電話號碼。
又尋過了四樓，在五樓一條偏僻的甬道裏，他終於看到了楚翹寂寥的身影。她把自己團得小小的，明明就嬌小的人兒，現在看來就顯得更加渺小卑微了。她的哭聲在寂靜的甬道裏聽起來，有些飄渺，帶著濃濃的悲傷。
孟焱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微微平複著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想要關心她，想要知道她怎麽樣，想要去安慰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想法一直在心中叫囂著，讓他無法抗拒。好像，關心她，是他的一種本能。
“楚翹……”孟焱辰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楚翹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抬起頭，小臉滿是淚水，即使在這不很明亮的環境下，都能看到她臉上的一層淚的晶瑩，長長的睫毛上掛著的是破碎的淚珠。
“孟焱辰！”楚翹完全沒有料到，她會在這裏遇到孟焱辰，她瞪大了杏眸，不可置信地盯著孟焱辰。他為什麽會來這裏？他怎麽會來這裏的？她甚至能看到孟焱辰眸底閃過一絲憐憫和憐惜。
“你都知道了，對不對？”因為蹲得時間很長，腿部有點麻，楚翹下意識地扶著牆，踉蹌地站了起來。既然在這裏找到她，他應該知道了爸爸的病。
“嗯。”孟焱辰走近了幾步，沒有否認。
“你是不是又想來看看我的笑話，看看我到底有多慘？”楚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淡淡的苦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會乖乖地留在你身邊，去賺那剩下的三百八十萬。”他從來沒有開口問過她，為什麽要那麽一大筆的錢，也從來沒有過問過，她拿走的一百二十萬，她有做了些什麽？如果之前，他有問過一次，哪怕一次，或許她會忍不住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他！
但是，他沒有，根本就沒有！
現在，他又來關心她，做什麽？她不需要他的假好心，和假慈悲。當時，在自己和張曉彤之間，他也不曾相信過她。他隻是癡迷於自己的身子，想要把自己禁錮在他身邊。她不相信，這樣的他，會真的來關心她，來關心爸爸的病情！
“孟焱辰，如果你真的可憐我！那就請你在這幾天，讓我好好靜一靜，不要讓我陪你上床！”楚翹冷笑出聲，淚水卻仍然克製不住地往下流。
孟焱辰的手緊緊攥著，手背上的青筋浮現出來。她笑起來是糯懦的，暖暖的，不見得有多美麗，但是卻讓人覺得溫柔。可，現在的她，就像是一隻受到攻擊的刺蝟，把自己全身上下的刺豎起來，向著敵人。但，她臉上的淚卻出賣了她，讓她的脆弱和傷心顯露無疑。
他佇立在原地，眸光裏掠過沉痛。他不想看見這樣的楚翹，明明這麽悲傷，卻還要假裝堅強。
“孟焱辰，你聽不懂嗎？我很難過，我求求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好不好？”淚水很重，落在地上，濺起了晶瑩的淚花。
孟焱辰的眸光一深，走到了楚翹的麵前。他的大手一攬，便把楚翹勾入他寬闊的胸懷裏。楚翹掙紮著，想要脫開，但是她越是用力掙開，孟焱辰越是緊得把楚翹摟在懷裏。
“孟焱辰，你放開我！”
“不放，我堅決不放……”孟焱辰的聲音堅定。
“那，那你到底想怎樣？你已經看了我的笑話，怎麽，還不夠嗎？”楚翹已經沒有執拗了，聲音裏隻剩下濃濃的悲涼。
孟焱辰的心裏一苦：“楚翹，沒有。我沒有想要看你的笑話，我隻是，隻是想要關心你！對不起……”
對不起，三個字？孟焱辰他有多久沒有說過了呢？好像是八年以前，就不再說了，也許是更早。但是看著痛苦著的楚翹，他竟然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隻想讓她靜靜地在自己懷裏，不要再抗拒他了。
那三個字雖然很輕，但是楚翹都聽到了。
原本就不夠頑強的外壁，因為他的三個字，一下子就倒塌下來，她不再抵抗，不再試著掙開他溫暖安心的懷抱，她索性把自己的頭埋得更深，大聲地嚎啕哭了起來。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無奈，所有的悲傷，都化為炙熱的淚水，落在孟焱辰的胸前。孟焱辰不自覺地摟緊了懷中輕顫的人兒，柔聲哄騙道：“楚翹，哭，哭出來，會好受一點的……我會想辦法的，我會想辦法治好伯父病的！”他的動作小心翼翼，深怕弄疼了楚翹。這樣的她，讓他心疼，疼得覺得自己的心不再完整。他願意做任何事情，來換回她天天的笑容，而讓自己的心不再為之疼痛。
淚水一滴一滴，打濕了他的襯衫，他隻能感歎她淚水的滾燙……
他以前遊走在眾多女人之間，見過女人笑，當然也見過女人哭，基本每次和他分手，她們總是會哭哭啼啼的，但是他從來沒有在意過她們淚水的溫度到底是有多燙？
哭過之後。
楚翹擦了擦眼眶中的淚水，看著孟焱辰不再冰冷的臉龐，不禁出口說道：“孟焱辰，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麽好？”她怕自己會迷失，會害怕失去。她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她不希望自己會抱著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做著夢。但是當夢醒來的那一天，她卻會比死來得更加痛苦。
孟焱辰愣了一愣，眸光輕輕流轉：“不要想太多，我隻是關心你……好歹，你也算是孟氏的員工。上司關心屬下的情況也是正常的。”
楚翹的嘴角牽起了一絲苦笑。關心，他對她的關心，是上司對屬下的關心。哦，原來是這樣子的。
“我想去看看爸爸……”楚翹淡淡說道，轉過身子，便往三樓走去。孟焱辰沒有說話，隻是跟在她的身後。
楚翹走進腎內科的高級病房，孟焱辰想了想，還是靜靜斜倚在門外。
病房裏。
楚精武睜著有些無神的雙眼，看著雪白的天花板。身邊的護工阿姨在用溫熱的濕毛巾為他擦拭著雙手。
“爸爸。我來看你了……”楚翹努力微笑，讓自己看上去很有精神，她像是一個天真的小女孩蹦跳著，來到爸爸的身邊：“張阿姨，你先休息一會吧。毛巾給我吧，我給爸爸擦！”
“那楚小姐，這裏交給你了……”
“翹翹……”楚精武看到了楚翹，眼底閃過一絲光亮，開口說話：“翹翹，你工作忙不忙，不要老是來看我？會影響工作的！”他的身子很虛，說起話來很費力，聲音有點飄。
“不忙！我都和你說過新公司很好，同事們都待我很好的，老板……老板也對我很好，給我很多工資呢！”
“真的嗎？”楚精武瞄了一眼楚翹，歎息道：“翹翹……我不想治病了，錢太貴了……而且，我想回家……”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他也知道自己的病會活活拖垮楚翹，而且，他想回家，想香雪和小若。她們兩個一直沒有來看過他……
聽到這些話，楚翹為爸爸擦身的手，頓了頓：“爸爸，沒事的！我工資很高，我也很努力的。以後，我不許爸爸說什麽不治病了。想回家的話，一定要把病快快養好。小若上了國內最好的舞蹈學院呢！雪姨在照顧她，有點忙……”她終是不忍心拆穿雪姨不來的事實。
畢竟爸爸和雪姨一起生活了好幾年，也是有感情的，
“哦！”楚精武微微點了點頭。
孟焱辰的眼光很深，焦距卻完全落在楚翹的身上……一直，一直，看著她給爸爸擦身，看著她給爸爸讀報紙，看著她說一些幼稚的好話來哄老人家開心，心中的弦在不輕易間被輕易撩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