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謝慧齊在見到若桑這個顯得有幾分瘦削的女子後,若桑的臉上有著笑。

皇長孫很是客氣地跟她見禮,又與弟弟們相互見過禮,不等生母說話,就帶了表弟們出了門,在廊下玩耍。

若桑見她的眼睛一直跟隨著孩子們,也是笑了,“在府裏也是連眼睛都不敢眨罷?”

“這倒不是,”謝慧齊緊了緊若桑一直握著她的手,回過臉來與她笑道,“現在璞兒跟望兒都呆在書院裏,三天才回來一次,家裏也就奚兒能陪陪我們。”

“這麽早就送去書院了?”

“唉,國公爺定的。”

若桑點頭,“齊國公爺向來是個有主意的。”

“太有主意了。”謝慧齊笑著搖頭。

若桑也是笑,“你們還跟以前一樣?”

“嗯。”謝慧齊知道若桑是什麽意思,坦然地點點頭。

他跟她確是還跟以前那樣親密無間,隻要他在府裏,那是隔半天看不到她,哪怕是自己走過來,都是要來看她一眼的。

“不過,”謝慧齊想想又道,“他現在家的時日也不多。”

說著也是歎了口氣。

他若是在家多好,什麽事都有人幫她多想想,幫她拿個主意。

沒成婚之前,她也想過跟他這一輩子怎麽過,想著自己的事盡量不去煩他,但實則是不然的,夫妻在一起了,很多事不是那麽容易分得清楚的,很多事情也是跟著變化的。

他有事想跟她說說,她自是有事也是想跟他講講。

那幾年他在府裏的日子他們就是沒有天天膩在一塊,但也離如膠似漆不遠了,現在看到他回來,還成了驚喜,每次回來她都還驚心動魄的。

“都忙。”若桑輕搖了下首,淡道。

謝慧齊看著她瘦得不見肉的臉,沉默了一下,低聲問,“太子現在怎麽樣了?”

“說是病了……”若桑淡淡道,說到這自嘲地笑了笑,“以前還想著無論他在哪都要陪著他,哪怕是當個擋刀子的呢?可一直都是做不到。”

“你給了他一個家。”謝慧齊低低道。

若桑嘴角一勾,笑容又冷又豔,也淒涼,“給了又如何?家不成家的。”

他不在身邊,她跟孩子也不在他身邊,他們哪有什麽家?

“不說我的事了……”若桑又道。

謝慧齊點點頭,眼睛朝外看去,見皇長孫跟他的兩個表弟在說著什麽,兩個表弟皆抬頭臉滿臉驚奇地看看著他……

“嘟嘟也是大了。”謝慧齊笑道。

若桑這時候嘴角有了點真笑,“也難為他了。”

謝慧齊拍拍她的手。

“慧慧……”若桑突然這麽叫了謝慧齊一聲。

從未聽她這般叫過的謝慧齊驚訝回頭。

“慧慧,”若桑雙手合著她的手,眼睛定定地看著她,“我能求你件事嗎?”

“啊,什麽事?”謝慧齊頓時覺得有點不妙了。

“如若太子與我……”若桑說到這,抬手攔了她的嘴,眼睛看著她,一字一句低低地道,“沒了,你能幫著我看著我們的孩子一點嗎?”

“豈有這樣的事?”謝慧齊在她的手放下後,朝四周看了看,見宮人和她帶來的下人都退在了門邊守著小主子們,她心裏也放鬆了點,隻是聲音也不自禁地放低了,“不會的。”

“慧慧……”若桑咬著嘴穩了穩情緒,才接道,“如若,我說的是如若,如若我們沒了,行嗎?”

謝慧齊不敢看她的臉,掉頭往外麵看去。

皇長孫這時候不知道跟表弟們在講解什麽,嘴裏說著話,還把小表弟抱了起來,放到了宮人抬來的椅子上。

謝慧齊忍住了鼻間的酸楚,點了點頭。

她有點明白若桑是什麽意思。

國公爺那,就是太子,也不敢說他與他的表哥之間能坦陳到什麽都可以給對方看,國公爺自也不會把他的全部心思說與太子聽,兩兄弟之間總是要隔著些的。

尤其男人之間的事,豈是那麽好說的。

若桑求她,她是知道是怎麽回事的。

她也知道她應該點這個頭,她點了這個頭,太子隻會更信他的表哥。

“若桑啊……”謝慧齊再開口時,聲音都有些啞了,“隻要皇長孫不嫌棄我,我會是他的半個母親的。”

她不敢對他能像對她親生的孩子一樣,但她會持著良心站在他這邊的。

不為別的,僅為了這個孩子是她看著出生的。

“誒。”若桑低下頭,笑著應了一聲。

隻是隨即眼淚“滴答”地掉了下來,落在了她們相握的手上,燙得謝慧齊回過頭,把低著頭的冷豔女子抱在了懷裏。

“我知道你想太子。”

“嗬……”若桑忍住了眼淚,在她懷裏輕聲地笑歎了口氣。

想啊,是想,可也隻能想了。

她天生是個沒福氣的,父母早早病逝,她入了宮,以為能熬出一片天空來,隻是沒想侍候著東宮,卻把魂都給侍候丟了,自此之後,是笑是哭,是喜是悲,皆全身不由己。

她父母道她是個從小就硬所孤,殊不知他們的女兒一旦兒女情長起來,前塵舊事都忘卻,那心裏竟然隻藏了一個太子,快連他們怎麽死的都不記得了。

兩人相顧無言隻一會,就有內侍匆匆來報,說皇上左相他們往東宮來了。

謝慧齊趕緊起身收拾裝束,若桑也是進屋內收拾去了。

“夫人……”小麥也趕緊過來服侍她。

等皇帝見到國公夫人跟她的兩個兒子後,老皇帝站在那驚訝地看了跪著的齊國公夫人一眼,回頭看看齊國公,“你們這小夫妻還挺像。”

一樣的嫩臉。

他是時候該找國師好好談談了。

“嗯。”齊君昀見他不說平身,就指著她身邊的兩個小的道,“大的齊璞,小的齊望,都出來,見見皇上。”

“哦……”齊望特別聽父親的話,父親的話一落音,他兩手爬著就往前走,爬到皇帝的腳下,就兩隻小手抬起,再拜了一拜,“見過皇上大人,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璞頓時急了,也是爬了起來,“見過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著就愁苦著眉眼看向小弟弟,是皇帝陛下,不是皇上大人,怎麽忘了?剛才阿娘都是叫的皇帝陛下啊。

“呃……”齊望不傻,隻是稍微有那麽一點呆,聽過哥哥的喊叫聲後,他也知道自己叫錯了,抬頭就朝那高高在上,高得他眼睛都邁不過人影去的巨大身軀道,“皇帝陛下,齊望叫錯了哦,您要罰我什麽呢……”

“皇祖父。”跪在另一邊的皇長孫這時候也拖著雙腿有些著急地挪過來了幾步。

皇帝卻已是俯下了身,一把把齊國公府的小公子抱了起來,看著他清澈的明亮眼睛和粉嫩白淨的小臉問,“那你說朕罰你什麽好?”

齊望擔心地看了看他的手,小聲道,“我好重的。”

說罷,想跟父親說話的齊望朝他的阿父看去,“阿父,我胖了,阿娘說我現在是小豬豬了。”

現在都抱不動他了。

“嗯?”齊君昀伸過手去把兒子抱了起來掂了掂,道,“是重了。”

“皇上,我來抱著罷,您說要罰什麽?”齊君昀看向了皇帝。

皇帝這時候難得臉色柔和地朝齊國公夫人道了句“平身”,又親手把孫兒扶了起來,讓他生母若桑夫人也跟著起了,才轉身與齊君昀道,“罰他與朕一道用膳罷。”

齊望在父親的懷裏望了這個這時候與他平高的古怪老人家一眼,見老人家盯著他不放,他朝他羞澀一笑,把頭埋在了父親的肩頭,不敢再看人。

“皇上,您請進。”公公開了口,總算一群人不用在門口站著了。

謝慧齊今天按的是國公爺的吩咐,雖然穿是的國公夫人的標準裝束,但臉上沒化妝,頭發也是梳了個非常老成沉重的貴婦頭,厚厚濃密的頭發堆在她的腦後,顯得她整個人很是古板。

但這時候的國公夫人還不知道,因著這份古板,她的臉更是顯得有種古怪的稚嫩。

她就像一個未及笄的小女孩,此時硬生生地穿上了貴婦衣裳梳了貴婦頭,扮作了四五十歲的模樣,荒誕古怪得很。

謝慧齊昨晚就聽她家國公爺說了,進宮後不許笑。

她當時琢磨不出意味,但等老皇帝的眼睛總往她身上看之後,她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皇帝的眼裏沒有什麽荒***之氣,但他琢磨著她的眼神讓她非常不舒服,謝慧齊這時候感覺她就像案板上的肉在被皇帝的眼睛一道又道地淩遲著。

“你家長公子有多大了?”皇帝讓齊君昀落了座,像是剛想起一般地問。

“回皇上,五歲。”

“朕記得你是十七年成的婚罷?”

“是,皇上。”

那算來,這位小齊國公夫人至少也是有二十二了……

二十二的少婦卻像個小姑娘。

皇帝想起那個沒事從不進宮的國師,心道這老牛鼻子再不泄露點天機,也太對不住他這些年給他的好日子了。

謝慧齊沒有跟皇帝用膳的資格,她跟了若桑去偏殿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後才敢回去看主殿。

自皇帝進了東宮,若桑的話就少了,一路牽著謝慧齊的手進了偏殿也不說話,直等到宮人退去,她才輕聲講了一句,“你們家國公爺在。”

他在,孩子們就出不了什麽事。

謝慧齊點頭,也知道皇帝就在東宮,不能說什麽話,便也跟若桑無關痛癢地說了幾句話,安靜用完膳,一直等到前方有人來叫她。

這一次,齊君昀帶著她出了宮。

夫妻兩一在馬車裏坐好,坐在謝慧邊身邊的齊璞在母親的耳邊輕聲道,“阿父的背全濕了。”

謝慧齊抬手就是一摸,果然摸到了一片帶著熱氣的潮濕。

她抬眼朝他望去,齊國公未語,隻朝她搖了下頭。

“皇上想搶小弟弟……”齊璞在母親的身邊繼續報告他的心得,“被阿父攔住了。”

靠在父親懷裏坐著的齊望茫然地朝大兄望去,聽到兄長的話後慢慢地搖了頭,慢慢地道,“我不搶走的,我是阿父的。”

他是他阿父的孩兒,不會被人搶走的。

“阿兄,莫要亂講。”小公子搖著頭,慢條斯理地道。

說著,把自己的手小放到父親的大手裏,與他比劃著手指大小。

謝慧齊看著他隻一會兒就又玩得專心了起來,摸了摸大兒的腦袋,示意他別再說了,就把大兒抱到了懷裏,眼睛一直望著齊君昀不放。

齊國公低首就是在她額間一吻,把她按到肩頭靠著,夫妻倆抱著孩子安靜地回了府。

一到府門口,老國公夫人跟抱著齊奚的二老夫人就在大門口等著了,馬車一進門口,她們把孩子抱了下來,全周都打量了個遍後,才揮揮手,讓馬車回馬場。

齊君昀幹脆也帶了謝慧齊下了馬車,把母親與二嬸送上了轎子後,他這才拉了馬過來,帶著他留下的妻子回了鶴心院。

沐浴的時候,謝慧齊問了她一直想問的,“皇上想幹什麽?”

“還能想幹什麽?”齊君昀閉著眼睛淡淡道,“想長生不老罷了。”

老了,就更怕死了。

這年的八月十六,八月十五一過,前麵給國公府送了小禮過來回了趕娘家的三娘子突然又來了國公府,她是來求國公府的。

大娘子幾年沒有孕事,做主給項大郎添了個妾。

那妾之前先了個兒子,本來這事也就太平了,豈料昨天八月十五一大早上,這小妾把一盆開水倒在了在**還沒起的大娘子臉上,三娘子本來是隨夫君回項家大族祭祖的,知道這事後,就去看了人,大娘子的臉被燙出了一層皮,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長好,如若留了疤,這一輩子也是難了。

三娘子在大娘子身邊呆了一晚,淩晨跟大娘子把說透後,就來國公府求事了。

“大姐是想與他和離了,哪怕是去項家家廟也是行的,我的意思是……”三娘子說到這也坦然地看著謝慧齊,“這婚事是定要和離的,隻是,也要把嫁妝一並帶走才好,您說呢?”

謝慧齊聽了看向她,沒有說話。

三娘子說得太想當然了。

大娘子嫁出去了六年,六年就沒回過國公府一次。

國公府憑什麽再為這麽個庶女出頭?

她勉強算是個好人,也想做個好人,但是,她從來不是個任人予取予求的好人。

三娘子見她不語,也是笑了一下,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才無可奈何地道,“我知道您為何不願意幫她,就是我又何嚐願意?隻是我們究竟是從小長在的姐妹,哪怕曾經撕破臉過,有些東西也是斬不斷的,再則,除了我,還能有誰願意幫她?”

說到這,三娘子也是含著淚搖著頭笑了,“那麽聰明的一個女人,以為把孩子弄到手裏了,她還是能把日子握在手裏,殊不知她不親近國公府,她當國公府是死的,可外麵那些許許多多的人更當她是死的,所以即使是個小妾,都以為仗著肚子裏生出個帶把的都可以欺負她……”

她若是過得好,也就罷了,她就當她是真強……

可慘到這地步,三娘子也沒法嘲笑她,她當年跟大娘子的想法其實也是有些相似的,如若不是有了孩子,她也會跟國公府賭上那口傲氣。

可她有了孩子,想法不一樣了,命運也終究不同了起來。

“妹妹,求你了。”三娘子跪了下來。

國公府得為她出這個頭,若不出這個頭,大娘子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項家不會還留著那小妾罷?”謝慧齊開了口。

她不覺得項家這點麵子都不給國公府,大娘子是大娘子,他們可以不管,但國公府的臉麵還是要顧的。

“被關進豬圈去了……”三娘子也知道是瞞她不住的,便把所有的事都說了,“大伯那,正在求著族裏,還有大姐,大姐不答應開口免了她的罪,他就攔著大夫不許進門。”

大娘子如今也是走投無路了,她一心著想的丈夫還在她心口撒鹽,國公府再不為她出這個頭,她也不知道心高氣傲的大娘子這次能不能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