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齊奚話一出,逗得她母親倚在她父親肩頭笑個不停。

齊奚吐吐舌頭,沒再跟她母親硬扛了——小時候她是真爭寵,現在卻是說笑著玩了,她阿父是她阿娘的,這點確鑿無疑,在父親麵前,也就他們這些身為兒女的能時時候在他身邊,還有父親的那幾個老隨從,要不,即便是侍候的下人,也是不能在父親身邊久呆的。

他們的房裏,都不像別家有一堆人守著的。

她阿娘看著親親切切,但也隻是看著罷了,更為要緊的是她阿父對她此舉從祖母在逝時就無多言,甚至有著幾分縱容。

傍晚謝慧齊去跟廚房的管事娘子說話添菜去了,二舅跟兄弟們也未回,難得隻有齊奚一人跟著她阿父散步,齊奚被她阿父握著小手實在難掩雀躍,連走路都有些蹦蹦跳跳起來,手中握著的彩鞭揮來揮去,沒一會就跳出一身汗來。

她活潑不已,齊國公握著她的手一直未放,時不時側頭看著一臉陽光燦爛笑容的女兒,嘴角也忍不住翹起。

齊奚抬頭看去,總是要發呆那麽一會。

“阿娘說阿父就是到很老,七老八十了,也是最俊的老頭兒。”齊奚再抬頭,夕陽下她阿父的臉一如她很小的時候那般清俊,竟一如之前在她心中那般高大,一時之間歎然出口,說罷,又才領悟自個兒說出來的話又帶上她阿娘了。

她阿娘的口口聲聲裏總有他,齊奚也有點明了為何她阿父對她百依百順了,明明他就是說一不二的人。

“嗯。”齊國公摸了摸女兒的頭,嘴角有淡淡淺笑。

“唉,您看,阿娘不在,我也還是爭不過她。”齊奚搖頭,對自己的不爭氣頗有感觸。

“嗬……”齊國公輕笑了一聲,他素來對家中女子偏愛,尤其對小女兒,這時候也不顧女兒是大姑娘了,彎腰就抱了她起來,讓她坐在他胳膊彎裏,抱著她往前走,“你無需跟你阿娘爭,你永遠都是我的小姑娘。”

“阿父,你對我真好。”齊奚抱著他的頭,眼睛都亮了,滿足地歎息了一下。

齊國公抱著她微笑不已。

齊奚看著他的笑臉,便也真的滿足了。

齊璞這日也提前帶了在宮中當皇帝侍讀的兩個弟弟回來,拜見父親的時候沒見到母親,還左右看了看,笑道,“阿娘可舍得不守著您了?”

齊國公淡笑不語,瞥了兒子一眼。

齊國公臉上無美須,這半年又養得甚好,眼底下的疲倦也沒了,看著年輕得很,不像一個有能獨擋一麵,像小國公爺一般大的兒子的人,他臉上即便是連抬頭紋都沒有,這時候幽深的眼睛似笑非笑往人身上一帶,即便是齊璞這個當兒子的,也覺得他阿父這休養得也太好了。

他都沒他氣色這般好,就更別論在宮中的皇帝表兄了,也難怪林元帥從不愛跟他阿父打交道了,林元師那張臉上有坑的粗糙臉蛋兒一往他阿父麵前擱,林元帥就是臉皮是銅牆鐵鑄的,站得久了也得臉紅。

“阿娘哪去了?”齊望總是那個最惦記他阿娘的,把凳子搬到他阿父麵前,把小弟弟拉到凳子上坐下後就問道,還不忘給兄長也抬來一把,他自己的理所當然的又是搬到了最後麵。

齊國公府因著國公夫人掌家多年,一家人讓她帶著在外一套禮法,在家又是自成一套,一家人在一塊兒說話時都不是椅子隔著桌子坐著,而是以國公爺為中心,把椅子挨得近近的,一家人會成半個圓圈,腿挨著腿,此舉說話方便,即便是兄弟之間打架,國公夫人伸手教訓他們也方便,都在觸手可及的範圍內。

“在廚房呢,說是要做兩個菜。”齊奚占了最挨著她阿父的位置,半依著他懷裏晃**著腿,天真無邪得就像個小仙子。

“又去廚房?”齊潤鼓大了眼,“給誰做吃的啊?”

“反正不是你。”齊奚捏了把弟弟的鼻尖。

“那也沒關係嘍。”齊潤摸著鼻尖先是有點酸酸地道,又聳了聳肩,很是無所謂。

他們阿娘做的菜實則也比不上家中的廚師廚娘,唯獨隻有特地為誰做的那點吸引人,但想想吃不著她做的,讓廚房照著樣做一道,就當是她為自個兒做的,還要比她做的好吃些,也是可行的。

小公子一想通,那點小醋也不屑於吃了,“我等會吃更好的,再說了,如果是給二舅舅,我等會就朝他討點吃就是,礙不著我。”

“你今個兒心眼還是針眼大啊?”齊奚笑了起來,“給阿父做的,你討不著。”

齊潤立馬朝她扮鬼臉。

“又給你做?”齊璞“嗤嗤”笑著,都不用敬稱了,也斜著眼朝他阿父道,“你還是勸勸她少下廚房的好,她現在手生,到時候一放鹽手一抖就是放一勺,還是你自個兒受罪。”

齊璞現在有了喜歡的人,而他喜歡的那個人跟他母親截然不同,他母親用他父親的話來說,是個需要用全心全意才能換得她真心真意的人,而他喜歡的林家女是個你對她好一分,她就對你好兩分,坦**明朗勝似君子的女兒家,見著她,齊璞覺得滿心歡喜是件很簡單的事,但這絲毫耽誤不了他對父母的含諷帶刺,而這時他也覺得如果他不照以前那般“親近”他們,按他母親的性子,一等他們成親,她終歸隻會守在他阿父的身邊,把他們這些兒子們忘了。

她現在隱隱之間已經不太管他的事了,相對他們阿父,她一反之前阿父的事是阿父的事,她盡管隻做她自己的事的常態,現在都是跟在他身邊給他打下手,兩夫妻一唱一和來了。

齊璞覺著按她現在計劃的跟他們阿父過的日子,用不了多久,他們這兩夫妻完全可以把日子過得跟沒兒女一樣,而全府裏她眼裏就隻放得下一個人了。

“我受我的罪,不勞長公子操心了。”齊國公懷擁著女兒淡淡道,口氣有些戲謔。

“昏聵,昏聵!”齊潤拍著他的小大腿,痛心疾首,頭搖得就快要從他脖子上掉下來了。

齊國公彈了下他的腦門,也是失笑搖頭。

這幾個孩子被他們阿娘帶得沒大沒小的,所幸在外麵撐得住場麵,沒露過餡,說來他們阿娘也是沒帶好頭,說一套做一套的,把孩子們帶得一個個不像小孩子,卻還怪他們太過於聰明。

齊望見阿娘不在,兄弟們又說道起她來了,他搖著頭出了門,去找他阿娘去。

謝慧齊那廂在廚房裏也隻是動了動嘴,沒親自下手,吩咐了下人讓把菜做得清淡點就出門了,她這些年也隻偶爾下趟廚,她又不是什麽天賦異稟之人,廚藝早倒退了不少,手上很是沒個輕重,這大半年來她心血**做的幾次菜隻能說是能吃,早不比當年了,她也不可能再鑽到廚房裏再把手練熟,又不想讓她丈夫吃她沒把握做出來的菜,又想讓人美又不想委屈人,那就到廚房走一趟,權當動嘴也是她做的算。

這廂她走到一半又聽到下人來報穀府送來了些新鮮蔬果,就停下跟管事的商量著回禮的東西,這剛說完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來迎她的三兒。

齊望牽著他阿娘往鶴心院走,跟她感慨道,“還好您隻是偏心阿父,哥哥他們又拿阿父沒辦法,若是偏心我們兄妹當中的那一個,我看我們得打起來。”

說著心中還是有那麽一點酸楚的。

齊三公子很有自知之明,謝慧齊聽了忍俊不禁,也不敢說要說對他們兄妹幾個若有偏心,她還是比較偏心他們雙胞胎姐弟的。

二女兒是女兒,當然要心愛一些,養的精貴一點,三兒子聽話又懂事,小小年紀就已經會心疼她,她當然愛他。

而大兒子跟小兒子,她這些年一想起這兩個小祖宗就會覺得眼前一黑,就是有著他們她才深刻了解了什麽叫做熊孩子,什麽叫做上輩子欠了他們的這輩子才生了他們來討債,她真是好不容易忍了又忍才把他們帶這麽大,好幾次都是恨得牙癢癢想再也不管。

“那為著你們好,我還是偏心你們阿父的好。”謝慧齊微微笑著點頭道,許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記得老祖宗在世時柔柔弱弱的,丈夫再愛她不過,她現在也打算在三兒子麵前再溫柔些,讓他再多愛她一點,至於大兒子跟小兒子她就不打算在他們麵前裝了,要麽睜不見為淨要麽就拿棍棒子打,她不想跟那兩個心中主意一大堆的兒子耗。

“也不能過於偏心了,要不大哥又得跟阿父鬥嘴……”齊望搖頭歎氣,“不過也算了,都這麽多年了,我看改也改不了了。”

謝慧齊聽著三子小大人一般的話,眼睛都笑彎了。

晚上等謝晉慶一回來,一家人用了晚膳,謝慧齊就任由丈夫帶著弟弟兒子們自個兒去忙他們的,她則和齊奚呆在了鶴心院。

現在鶴心院是國公府的主院,青陽院暫且擱置了下來,不過那畢竟是丈夫的祖父祖母,還有母親居住過的地方,擱置也隻是暫且擱置,她打算等大兒成婚了,就讓他入住青陽院。

幾個兒子都住在了他們修在外麵的單獨的小院裏,隻有女兒還帶在青陽院的小院子裏住,謝慧齊白日跟女兒爭丈夫的“寵”,晚上倒是會陪著女兒一會,母女倆膳後走一走,就又送女兒回去送她上床,摟著她再說會話才會走。

她身邊不怎麽放人,但是女兒院子裏還是放著八個丫鬟和四個媳婦子的,這都是她交給女兒使喚的人,所以他們夫妻倆的主院一到晚上靜悄悄,一般就兩個等候她召喚的丫鬟,還有國公爺身邊的幾個十年如一日不會吭聲的護衛,而女兒的院子裏到了晚上就寢的這段時間外頭都是腳步聲,都在打點著小姐明日要用的東西,熱鬧得很。

這也是謝慧齊的用意,婆婆二嬸過逝後,女兒身邊圍繞著的那群以侍候婆婆她們的下人就散了,而她也不想帶著女兒跟她過他們夫妻那相對靜謐的日子,她是本來活了兩世的人,繁華落魄都過盡,也曾大悲大喜,而國公爺從出生到現在所活的一輩子已是別人的幾輩子,他們經曆過,也沉得下來,他們的心誌對抗得了這世間的波折與**,但女兒這麽小,所知道的都是別人講給她聽的道理,而他們外麵世俗之間的關係才是常態,他們夫妻倆才不是那個常態,他們的日子被她經營得也跟外麵夫妻的過法不一樣,她也不想女兒把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看作是正常,要不,她長大後怕是會失望。

與其等她以後發現這世上再不可能有第二個齊國公府,不會有像她一樣的母親,不可能有像國公爺一樣的父親,還不如現在就也讓她過一點像別的千金小姐那樣的日子。

婆婆們一過逝,把女兒交給她們帶的謝慧齊也才發現女兒也不是那麽好教的,她沒辦法放任女兒去跟她的嘟嘟表哥親近,也沒辦法放任她的不一樣。

但好在女兒還小,她還有時間可以引導她,而不是等她長大了,哭著問她外麵的世界為何不一樣……

“趙相那兒子也是妙,”齊奚也適應得很好,她一上床窩到母親懷裏,就吃吃笑著跟她咬耳朵,說著早上梳頭娘子跟她講的話,“說是親姐妹兩個跟表妹,都一塊兒抬進來了,現在是四女侍一夫……”

謝慧齊一聽女兒那八卦口氣,當娘的反倒哭笑不倒地看著女兒。

齊奚摸她的臉,撒嬌道,“我也不盡瞎聽這些,我前個兒也是聽衛家的姐姐講趙相嫡子不怎樣,他庶子卻有幾分本事,騎馬射箭都很是有一手,可惜趙家對庶子也不如何,我聽說那庶子去年剛成親的妻子是被害的沒的孩子,我看趙家也不太平得很。”

“嗯,庶子們都難出頭,”謝慧齊拍拍她的臉,對她道,“其實咱們家的也是,你那幾個庶叔叔都是靠自己的本事才掙來現在的這點臉麵的,你往後還是要對他們多加尊重。”

國公府的那幾個庶子還真都是靠自己一步步活下來的,國公爺在她眼裏雖沒哪一點是她討厭的,但謝慧齊也知道在很多方麵他是個真冷酷無情,隻要結果不問過程的人,他對國公府的庶子庶女們還真是沒因血緣關係給過真正的憐憫。

“我知道的……”齊奚點頭,想了想又道,“娘,妞妞姑姑她們有誰今年會回京啊?”

齊奚是祖母們一手帶大的,與府裏嫁出去的姑姑們不太親近,但與那經常寫信來國公府問及她,送點小東西的幾個妞妞姑姑們卻很是親近,明明幾個人都隻是匆匆見過幾眼,卻還是三不五時地問她阿娘一句。

“娘還不知道,回頭我去問問你阿父去……”謝慧齊見她隻提起妞妞她們,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輕聲與她道,“你那經常來府裏的那幾個親姑姑,你看著要是有機會也多與她們說說話,娘不跟她們親近,是娘因著自己的身份在那,是沒法與她們交心的,但你看她們起點那麽低都活得很是不錯,且持家有道,你看你五姑娘,七姑姑她們,這些年沒國公府的幫忙也都過得好好的,她們身上是有許多優秀之處的,你多跟她們接觸接觸,許不定會覺得她們跟你以前認為的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