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小救命恩人是個身手很活的小家夥,這可以從他每天出去不是跳河就是抓著懸壁上的粗壯蔓藤就可以看出。

等謝慧齊能走到洞口看清楚外麵的情況,這已是半個月之後了。

她這也才發現,她所在的位置很奇妙,應是他們船行駛的春江的一條藏在深山險澗中的一條支流,她所在的位置兩河之間非常狹窄,隻能過一條小船,謝慧齊想應是那天水位很高,她趴著的樹枝被衝到了洞口卡住了,小救命恩人不得不把她拉進了洞口。

恩人這幾天在她把他弄回來的魚烤熟後,願意跟她說吱吱嘎嘎一兩聲了。

從他單調的音節也可以聽出來,這個小孩子久末出聲,也不知道說話了。

他不信任謝慧齊,時刻保持警惕心,晚上睡覺謝慧齊多咳一聲,都能清楚感覺到她驚醒了小孩。

再十天過去,謝慧齊多走動幾步也有點力氣了。

她灰頭灰臉,身上那身衣裳酸臭得要命,她沒換的也沒法洗,也實在是夠不著河麵的水。

錦衣玉食過了幾十年,謝慧齊有時聞著自己身上的酸味也是會被自己逗樂,估計這次也是老天看不慣她好日子過著還憂天憂地的矯情勁,讓她感覺一下她以前是多會沒事找事。

謝慧齊在有點力氣後就把外裳扯了一截割了,扔到了水麵上。

等有了力氣能自主後,她就開始給兩個人的生活增加點質量了。

小孩子帶回來的野果皮厚,可能他以前是連皮帶著果子吃的,所以隻要謝慧齊一拿刀削果皮,他就會默默地蹲到她身邊來,然後接過那去了皮,不再澀口的果子。

謝慧齊烤魚也會把內髒除了,魚烤得很熟。

小孩子烤的謝慧齊也見識過,魚皮是黑的,裏麵還帶著血絲。

近一個月的相處後,黑瘦的小黑孩也不像之前那麽排斥她了,這段時日謝慧齊發現他不能說話後,她也不再說話了。

她每日默默地做著力所能及的事,小黑孩可能也許把她當伴了,也會默默地靠近她了,在謝慧齊撫摸著他的頭發的時候,他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樣彈出去,雙眼發亮警惕地看著她,而是等到了他被摸的時間就會默默地蹲在身邊任由她撫摸,等到時間夠了,他就走開——每天都是固定中午,陽光最好,能射進洞口的那一天。

謝慧齊每日都在等著她男人來救她的一天,知道自己會得救,她很平靜,所以每天想的最多的不是家人丈夫弟弟,而是想著怎麽把自己收拾得幹淨點,好在人麵前還能維持一下國公夫人的身份。

隻是不管她怎麽琢磨,條件有限得很,雖然在小黑孩的眼裏沒有美醜之分,沒有赤身**的概念,他本身自己就是天天掛著小*雞*雞跑來跑去,但謝慧齊不打算給他開辟另一個世界,所以身上的衣裳臭得她每早都被薰醒,也還是勇於接受了自己的現狀,以及即將見到丈夫的尷尬。

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嘛。

謝慧齊確也覺得自己夠矯情的,光這個就想了好多天,想完這個她就想著要不要帶小黑孩出去。

小黑孩不會講話,不信任人,也不知道怎麽活,他隻是日複一日的找食,吃食,睡覺地活著,他身上有著最天然的野性,完全不知人類社會的規則。

帶他出去,不知道那一個世界的人會不會傷害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會不會喜歡。

又想了好幾天,謝慧齊最終又是想出了個順其自然的結果。

誠然,小黑孩現在都隻是在慢慢接受她,她就是想帶他走,也隻會帶來他激烈的反抗。

他對她可沒什麽好感,謝慧齊在他麵前的溫情跟笑臉,都不如她默默地陪他蹲在洞口看一會河麵來得討他的喜歡。

謝慧齊那些在國公府養成的那些一顰一笑皆有涵意的習慣在他麵前不堪一擊,小孩子根本不理她的那些個意思。

幾天後,謝慧齊這天早上在尋思著小黑孩今早會找到什麽吃的好,突然發現小黑孩從掛在洞口的蔓藤上竄了進來,然後把謝慧齊拉到了壁麵蹲著。

謝慧齊不太懂,要起身,又被他狠狠地拉下,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謝慧齊是個很從善如流,客隨主便的人,所以也就不動了。

小黑孩很滿意,猶豫了一下,看時辰不對,也還是默默地把頭湊到了她跟前。

謝慧齊看著前日被她強製要求打水洗幹淨的小腦袋,很願意地在他頭發上輕撫了兩下。

小黑孩見她動了,給出了他給的賄賂,又警告地瞪了這個大母猴子一眼,就又把頭埋在膝蓋上不語了。

隨後,謝慧齊聽到了人聲。

她聽到有人在喊她夫人,還有很多很熟悉的人聲。

有人在喊她姐姐,有人在喊她阿娘,還有人,在喊她妹妹……

那些焦灼的喊聲在山澗河流間響過一聲接一聲,謝慧齊無聲無息地掉了淚,又伸出了手摸著身邊被她洗得幹幹淨淨的小孩子輕聲道,“孩兒,我家人來找我了。”

小黑孩被她的撫摸弄得不舒服,動了兩下,等他抬起頭,在山洞並不明亮的光線裏看清楚了她滿臉的淚,他木住了眼。

他像是知道了什麽,也不管謝慧齊,迅速地爬到了洞口,把遮著洞口的那些蔓藤扯得更密了。

可是,外麵她丈夫喊她妹妹的聲音越來越沙啞了。

不過幾聲,謝慧齊就從裏麵聽出了被強抑製住的痛苦。

她沒有動,等自認把偽裝做好了的小黑孩無聲地爬回她身邊後,她摸著他的腦袋想說話,隻是剛說出了一聲,就聽到了小黑孩低聲警告的低吼聲。

他在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有人來襲。

“我要回去了,”謝慧齊沒理會他的警告,仍自說著,“你願不願意跟我走啊?”

謝慧齊身為大人,都說不出自己對他是個什麽感覺,她想他隻怕是更不明白的。

“都要看你願不願意了,不過,你要是願意,我會負起責任來的。”謝慧齊流著淚笑著與他告別,“不過不願意也挺好,我會每年過來看看你的。”

“如果你願意見我的話。”她補道。

小孩兒不斷低吼警告她的聲音越來越喘了。

可外麵喊她的聲音更大,喊的謝慧齊的聲音都疼了。

“我要走了……”謝慧齊看著此時在她眼裏散發著光芒的洞口,她低頭湊過去,在那被她用手梳順的頭發上輕輕地親了一下,“不管你做什麽決定,以後都要好好的。”

許是她流在他發間的眼淚太滾燙,小黑孩這時候發出了低低的,尖銳的聲音,就像受傷的小野獸一樣。

謝慧齊這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她快步走到了洞口,把一直堆放在洞口的石堆用力一推,大大小小的石塊衝過蔓藤,落下了河麵,在有回聲的山澗間發出了巨大的響聲。

與這響聲在一起的,是小黑孩那長長的,受了重傷一般的尖銳喊聲,他向謝慧齊撲了過來,不斷地撲打著她的頭。

他終於知道了這個母猴子天天在洞門口壘石塊的意圖了。

他被騙了。

她要走。

“那邊,國公爺,那邊……”

“將軍……”

“三公子,小公子。”

“阿姐。”

“阿娘。”

外麵傳來了許多的聲音,一聲大過一聲,一聲也接過一聲的焦慮,現在還透著很多的驚喜,謝慧齊在裏頭聽到了她想聽的所有聲音,她知道這些人有多想找到她,她強硬地把趴在背上的小孩子抱了過來,任由自己被他打得頭都流血了,也還是隻是緊緊地抱著他。

這是她欠他的。

雖然她沒說會永遠陪著他,但他是把她當伴了。

“對不住了。”碎小的石塊還在往下掉,聲音越來越近,謝慧齊抱著懷裏把她的肩頭都咬得出血的小黑孩,在他腦邊道著歉,不斷輕撫著他的頭發。

“嗷嗷嗷……”小黑孩急叫著,他扯著母猴子的頭發,恨恨地打她的臉,她不能走,她是他的。

“嗚嗚。”不要走,他抓著她的頭發著急地看著她,求著她。

“妹妹,妹妹……”那是在她耳邊耳語了半生的丈夫著急的喊聲,現下越來越近了。

小黑孩那也痛至骨髓的嗚咽聲已經撼動不了謝慧齊了,她張開了嘴,閉上了眼睛。

“我在這,哥哥……”她流著淚喊道。

“妹妹,慧慧。”齊君昀的聲音透著巨大的狂喜。

人越來越近了。

“嗚。”小黑孩把手狠狠打在了她的嘴上,發出了絕望的嗚咽聲。

“嗚嗚。”他打著她,看著她臉上流出了的血,不明白極了。

為什麽她要走?

他都把他的頭給她摸了。

他每天都給她摸。

他還每天跑到有大蟲的地方給她找好果子吃。

他還蹲了好長一會兒讓她幫他洗頭發。

他都給她了,她為什麽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