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殘舊色褪的神幔微微閃動,已悄無聲息的飄身而出。

他怔怔的望著殿外微有水漬的地麵,心中卻在思忖著一些令他迷惑的事。他想道:“為什麽三絕掌的後人們,對自己如此仇視呢?他們合力將武功傳給那叫金羽的人,難道除了為了對付自己,便沒有別的企圖麽?而是那煙霞山莊之約,是否全然僅隻為了義父昔日的一段仇怨呢?這仇家又是誰呢?”

他怔怔的想著,極力思索其中的因果。

忽然,一聲低啞的語聲,起自他身旁,道:“江……少俠,那些人已經走了……”

悚然同頭,已看見夏蕙立在自己身側,雙眸正凝注著自己。

他那秀逸的麵孔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是的,已經走了。”

夏蕙在江湖中闖**不久,所以,六十年前“一邪雙飛三絕掌”之名,她也隻是模糊聽過。

這些令武林中人震悚的名字,在她的腦海之中,並沒有興起多大的反應。

她目前所迷惑的,便是對那牽強心事重重的模樣,感到憂慮與不解。

說出那句詰後,忽然又覺得話中的含義是如此的空洞而毫無意識。

他望著夏蕙削瘦纖弱的身軀,正怯生生的立在一旁,清麗脫俗的麵龐上,亦泛起一陣陣不安的抽搐。

歉然一笑,溫柔的問:“夏姑娘,你冷麽?”

夏蕙清澈的目光,感激的凝注在的臉上,微微搖頭。

她嘴唇嗡動,似乎想要說什麽。

自來對女性缺乏好感,但是在夏蕙那澄如秋水,而又含蘊著脈脈柔情的眼神中,卻有著一種深刻與甜蜜的感受。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道理。

當然,他更解釋不出,為何自第一眼看見夏蕙開始,便覺得有一種依戀的感覺。

雖然,這種感覺他是極不願承認的!

終於,夏蕙極小聲的問道:“江少俠,適才那幾個老人,在大殿中的言行,可是與你有著牽連麽?”

淡然一笑,頷首道:“不錯,他們所說的邪神後人,即是在下。”

夏蕙全身一震,悚然道。“什麽?他們要對付的人,便是你?江少俠,這些人武功如此高強,你……你怎能打得過他們!”

夏蕙說話的語氣,與她麵上焦慮的神色,已顯明的透出那殷切的關懷情意。

望著她那雙悄麗的大眼,緩緩說道:“縱然打不過,哼!他們也占不了在下的便宜!”

他語氣之中,含有一股無形的堅強意誌。

夏蕙仿佛覺得這句話,已給予她一項如鋼鐵般堅定的保證。

她忽然又道:“江少俠,那田老賊在你手下逃去時,他好象說你與長離島有著淵源……”

微微一笑道:“在下與長離島毫無關係,如勉強說有,也隻是長離島主衛西賭輸了,傳給在下一套掌法!”

夏蕙本來尚要問,憑那長離一梟的驚神鬼位之技,如何會賭輸給?但是,她卻強忍著沒有問出。

因為,她實在估不透眼前這俊逸英挺,而武功高絕的青年,性情到底如何?

而且,她叉多麽不願對她起有任何的不良印象啊!

這時,卻淡淡的問道:“夏姑娘,你可有什麽計劃麽?”

夏蕙聞言之下,怔愕的望著。

急急又補充道:“在下之意是說,姑娘今後行蹤,是否有一個計劃?”

夏蕙淒涼的搖搖頭,說道:“我孑然一身,舉目無親,隻有走到那裏,算那裏了!以後的日子,誰能預料呢?”

心中一動,思忖道:“自己目前,正要赴蘇北丹陽湖,去踐那煙霞山莊之約,勢必不能再增加麻煩。但是,這女孩子太令人憐惜了,而且,而且……又那麽美!”

夏蕙羞澀的凝注著。

她心靈的深慮,是多麽希望能與長久相處啊!

那怕這相處的日子,並沒有意義與結果。

忽地!

好似極艱辛的做了一個決定。

他展顏一笑道:“夏姑娘,在下目前須赴蘇北丹陽湖,去踐那雙飛仙子之約,這件事情,姑娘想已聽到那幾個武林三絕掌的後人提及……”

望著夏蕙那期冀與殷切的眼光,緩緩說道:“若是姑娘不嫌,在下正可陪著姑娘四處一遊。”

夏蕙嘴角微微**,她欣慰的點了點頭。

不知怎的,心中竟浮起一絲難以形容的甜蜜與歡榆。這種感覺,在他是極為陌生的。

夏蕙長長的睫毛,輕輕闔下。

她極力的忍耐著已經濕潤了眼眶的感激淚珠,悄悄的道:“江少俠,你……你真是個好人。”

豪邁的一笑,說道:“姑娘謬獎了,不過此行路上,卻說不定會受些活罪呢!在下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仇家……”

夏蕙被的欣愉所感染,她亦輕聲笑道:“我……我情願。”

微妙的看了夏蕙一眼。

將自己的包裏拿起,二人徐步行出這座破落的古廟。

這時,月已西沉,天色也顯得黠淡多了。

xxx半月後。

在一條寬闊而迤邐的大道上。

兩匹毛色雪白的駿馬,正緩緩的並轡馳著,馬上之人,一位是身著青衫的俊俏少年,另一人,卻是一位全身淡紫的絕色少女。

這二人,便是與夏蕙。

他們一路而來,這日已到了湖南地麵,前麵不遠,便是洪江城了。

靜默的坐在馬上,雙目凝視著遠處隱現在雲霧中的山巒。

道路兩旁,種著排排的柏樹,遠處的山腳下,丹楓如火,燦然絢麗,襯著這高遠澄藍的天空,予人一種目清神爽的舒適感覺。

夏蕙正撫弄著那銀白色的絲質韁繩,有意無意的,時常轉頭向一瞥。眼神之中,包含了縷縷情意這半月來皆朝夕相處,夏蕙已大略清楚了的性格。

對於她,總是維持著一段距離,幾乎是有點淡漠而矜持。

這種態度,使夏蕙又是欣慰,又是難受。

因為,她十分感激對她那彬彬有禮的風度。

但是,她心中卻又相反的埋怨在感情上,太遲也魯。

因為她自己對,已經無數次的暗示出自己隱隱愛慕的情意了!

但又為何總是一付茫然不解的神氣呢?

他既不表示拒絕,也不表示接受,每當夏蕙以深情的目光注視他時,他卻總是以似笑非笑的神色,有意無意的將目光轉開。

夏蕙雖然心中氣苦,但已不能再用其它的方法表示了。

因為,她總是一個女孩子啊!

而且,亙古以來,女孩子在“情”的一麵,便好似全然出於被動的。

夏蕙需求的,是深摯的熱愛;而不是那淡然的君子風範。

這時,忽的微微一笑,用手一指兩旁山腳下的楓林,說道:“夏姑娘,你瞧這片紅如晚霞似的楓林,多美,多鮮豔!不過,在下卻老是覺得這種美,又好似美得甚是淒然!”

“是的,因為這片楓林生長在最易令人傷感的秋天;如若它在燦爛的春天,那麽人們的感受便完全不同了!”

似有所悟的向夏蕙瞥了一眼,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心中卻奇異的想道:“這美麗的女孩子,怎麽心中也有如此多的憂愁?難道說上天賦輿一個人秀美的容顏,也不能使她有著最根本的快樂麽?”

他歎息了一聲,又想道:“原來人生竟是如此苦痛的啊!”

一時之間,二人俱皆沉默起來。

蹄言清晰而單調的響著,兩匹高大的駿馬,已緩緩轉過一片路旁的樹林。

目光隨意一瞥,卻驀然麵色一怔。

疑惑的瞧著左側田間,一座隆起的土坡之下。

這片土坡下麵,有著一片不大的樹林。

林外草地,卻有點點血漬,斷續的滴向林中。

這時,將坐騎緩緩停住,雙目一直凝注那片樹林不動。

夏蕙見狀之下,亦奇異的將目光轉過。

此刻,已低聲說道:

“夏姑娘,那土坡下的林中,透著古怪,且請稍候,容在下前往一探。”

夏蕙檀口微張,似欲說什麽。

微一擺手,雙臂急振,人已飄然拔空。

他在空中略一盤迥,已直射向那土坡之下。

這點點殷紅血漬,好似才滴在那草地之下,此刻猶自未幹。

身形始落,已向四周仔細的察視了一遍。

但聞此刻風佛林梢,籟籟作響。此外四周一片寂靜,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時沉聲開口道:“林中有人麽?尚請現身一見!”

他一連說了兩編,這片不大的樹林裏,卻仍然寂靜無聲,渺無回聲。

心中略一猶豫,已輕快的起步,向林內行去。

此刻,林中出來一片輕微的籟籟之聲外,就隻有腳步踏在草地上的沙沙之聲。

這出奇的靜寂,和著地下那宛然殷紅的血漬,氣氛中恍然有些沉悶與緊張。

行了數步,正待向一株大樹之後察視,已驟然覺得背後有一股狂風襲到。來勢之疾,有若電掣雷奔。

悚然一驚,身形半旋中,一招七旋斬手法裏的“再起忽落”已倏然使出。

掌力湧出,“轟”然一聲大響,身形已被震得一幌。

那襲來之物,亦被這股強勁掌風,激飛丈許之高。

雙目怒睜,正待開口喝問。

那被震飛之物,又嗚的一聲厲響,疾然射向胸前。

此物來勢其妙無倫,極快的輕閃著,令人不知它到底欲攻向何處,端的防不勝防。

驟然大怒,厲叱一聲,身形已如飛燕般,飄然飛起。

迥旋中,勁力激**如山崩地裂,懾人已極。

這乃是七旋掌中,最淩厲的一招“旋心動魄”。

但聞一聲嘶啞的驚呼聲,起自兩丈之外,那襲來之物,已被這長離島的絕學呼然震飛,帶著尖厲的呼嘯,嗤然深**入一棵樹幹之中。

這時,始才看清,這襲來之物,竟然是個大若鐵槌,前銳後闊的黑色飛槌。

槌後,尚拖著一條灰色的閃光長索。

他目光迅速的向那驚呼聲傳來之處望去,已赫然看見草叢之中,正平躺著一個蓬頭垢麵,滿身邋遢的漢子。

這時,那大漢正睜著一雙精光四射的環眼,驚異的注視著。

雙掌虎口,己津津冒出鮮血。

大步向前,冷然問道:“閣下何人?怎的不問青紅皂白,便驟然下此毒手,今日若是換了別人,豈不早已喪在你這破槌之下了!”

那邋遢大漢驀然大喝一聲,破口罵道:“住口!老子的蛟索飛槌,兩湖地麵上的朋友,那個見了不讓三分?你這小子卻紅口白牙的滿嘴胡說,竟敢說它是柄破槌。”

不由心火上升,他又挪前一步,大聲道:“不論閣下是飛槌也罷,破槌也罷!在下卻要問明白,為何閣下與區區無怨無仇,卻如此驟施偷襲?”

那位發髯繞結成一片的邋遢漢子,艱辛的支撐起身軀來,怒道:“老夫怎知你不是與那白馬紅綾是一路的?你小子如此鬼鬼祟祟的入林中,老夫自然要加意提防,先下手為強!”

一見這位麵前看不清確實年齡的漢子,如此蠻不講理,他氣得隻是咬牙切齒,卻一直不肯出手。

因為,他這時已看出,敢情這混身汙穢的漢子,一條右腿,早已皮肉翻卷,鮮血直滴,那創疤之深,竟可隱約見著腿骨。

為人,甚是光明敦厚,他決不願在別人有難之時,再乘人於危。

這時,重重的哼了一聲,說道:“在下不願與你多費唇舌,今日看在閣下身負重傷的份上,暫不與你計較。”

說罷,已返身大步行去。

驀的。

那漢子“哇哇”一陣怪叫道:“你回來,小子,你給我回來,老子今天便是周身刀洞,也不用你可憐!”

霍然轉身,冷冷的看著這人。

那位邋遢漢子想是說話過急,這時,已經喘得麵紅耳赤。

他略一定神,又大叫道:“來啊!有種的就過來與老夫對上三百招!”

輕蔑的一笑,諷道:“閣下用什麽與小可相鬥呢?用掌?還是用腿?”

他這時,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但同時又對這粗獷而倔強的大漢興起了一絲好感。

此際,那大漢聞言之下,微微一怔。

他這時才記起,自己手中飛槌,早已於適才,被麵前這位青年,以一招極其詭異而淩厲的招-震飛,這時尚深深的嵌在那樹幹之內。

此刻,他的右腿,早已疼痛得絲毫不能移動,連站立都不容易,不要說縱躍對掌了。

他楞了好一會,始氣虎虎的又道:“好!好!小子,算你嘴利,我蛟索飛槌嶽揚,縱橫江湖二十年;先栽在白馬紅綾那兩個小雜種手中,再折於你這……這小子掌下,好,好……”

他說到後來,已氣得說不出話來,隻是一個勁的“好”個不停。

以前,亦依稀記得聽過蛟索飛槌之名,但印象極為模糊。

他這時暗暗一哂,說道:“閣下既然已經栽了,還好個什麽勁!”

那邋遢漢子雙目一瞪,隨即又歎了口氣,沉聲道:“小子,你認識那白馬紅綾麽?”

微微搖頭道:“在下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那自稱嶽揚的漢子又唉了一聲,隨即凝注在麵上,細細打量起來。

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嗤然一笑道:“閣下怎的會與那白馬紅綾二人拚鬥呢?而且,看閣下傷勢不輕,想那白馬紅綾二人,手段定然甚是毒辣?”

嶽揚濃眉一軒,用手抹去嘴角白沫,大聲道:“小子,那白馬紅綾乃是近兩年來,始在江湖上崛起的一對青年男女,那男的叫白馬冰心司徒宮,女的叫金發紅綾趙瑩,乃是那司徒官的渾家……”

他說到這裏,微微一頓,麵上已露出一絲尷尬之色,道:“老夫行事,自來不打誑語,一便是一,二便是二,老夫久聞手下孩兒傳報,說這白馬紅綾二人,身上有著一柄家傳的‘紫玉’寶劍,故而……嘿嘿,老夫便綴了上去,想下手劫奪……”

他說到這裏,已有些窘態,那汙穢油泥的麵孔上,竟也泛出一片紅光。

不過,這並非是喝多了老酒,而是有些內愧之故。

見麵前這怪漢,竟如此率直,自己與他,隻不過初次見麵,他已毫無隱瞞的將自己那些不好出口的話說出,心中亦不由對這怪漢的坦誠性格傾倒。

他微微一笑,又問道:“於是,閣下便與那白馬紅綾打了起來?”

這嶽揚點了點頭,沉聲又道:“唉!那知老夫這幾手自認已經相當高明的把式,卻敵不住那白馬冰心司徒官的一雙肉掌,在三百招上,便吃他一掌震翻。”

又問道:;“這也不會將閣下的那條尊腿傷成這樣啊!”

蛟索飛槌嶽揚雙目一瞪,怒道:“這一掌雖然夠狠,老夫卻挺得住,可是,正當老夫見事不妙,要施展三十六著中,那所謂最上一招時,可恨那金發紅綾卻冷笑一聲,揚手發出一件精光閃閃的物體來,打在老夫腿上。”

麵上一動,急問道:“那物體是件什麽東西?”

嶽揚搖頭道。“老夫那時腿上,宛如火炙一般疼痛,那還顧得去看是什麽東西!乃急忙施展身法,勿勿逃逸……”

聽到這裏,已微微一笑,說道:“尊駑心性坦率,甚令在下欽服,尊駕腿上創傷,便由在下代為包紮,如何?”

這蛟索飛槌聞言之下,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看你一表堂堂,頗似一白道中人,難得竟如此推重老夫,不但未對老夫所行所為不齒,反而肯代為療傷,哈哈!夠勁,夠勁,咱們真是識英雄,重英雄。”

深然一笑,已摸出懷中金創藥,為其敷藥包紮。

正在他將手中絲巾撕成細條,為嶽揚包裏之時,林外人影一幌,已掠入那麵色急焦的雲山孤雁夏蕙來蛟索飛槌嶽揚目光一瞥之下,大喝一聲道:“兀那妮子!給老夫站住。”

夏蕙聞聲之下,駭得全身一震,唰地一聲,將為她新近製就的青鋒劍,自背後拔出。

這時,已微微一笑,大聲道:“夏姑娘,請別動手!”

夏蕙這時才看見那蹲在草地上,為嶽揚紮傷的。

她麵色一鬆,嬌聲道:“江少俠,你……你沒有事麽?”

原來,夏蕙久候不同,焦慮之下,已縱身往林內撲來,其實,這段時間並不太長,但在夏蕙心中,自然是覺得夠長的。

這時已給嶽揚包紮完竣,他霍然站起,望著夏蕙那清麗的麵寵,微微搖頭。

蛟索飛槌又哈哈一笑道:“小子,這也是你的渾家麽?嗯!不錯,不錯,你們小倆口,決不比白馬紅綾那一對稍差。”

聞言之下,不由急得雙手連搖道:“嶽……嶽兄,請別誤會,這位夏姑娘,隻是在下的好友……”

夏蕙麵孔正自泛起絲絲紅暈,但她一聞得“白馬紅綾”四字時,卻顯然吃了一驚,抬頭望著嶽揚。

蛟索飛槌嶽揚驚詫的望著二人,大叫道:“什麽?你們不是夫妻?啊,我嶽揚這雙老眼可真的昏花了!”

夏蕙一聽這老人說出自己的名字,麵上已微微一動,她輕聲的道:“這位前輩可是兩湖地麵上,‘藍翼鐵騎會’的瓢把子,蛟索飛槌嶽老前輩麽?”

嶽揚哈哈一笑,得意的道:“不敢!不敢!老夫正是,姑娘如何知得老夫?”

夏蕙正是昔日與那天緣洞主同行江湖時,與這蛟索飛槌曾有過一麵之緣,但嶽揚卻已記不得她了。

夏蕙這時經嶽揚一問,卻訥訥說不出來。

因為,她此刻已不願意提起天緣洞主之事。

聰慧無倫,他見狀之下,已約略猜到夏蕙的心思。

此刻他上前一步,笑道:“嶽兄威震兩湖,江湖上誰人不知,這又有什麽奇怪的呢?”

蛟索飛槌聞言哈哈一笑,其狀得意之極。

這時,已站到夏蕙身側,又向嶽揚道:“嶽兄,那‘藍翼鐵騎會’,想是名聲甚著,但是此刻嶽兄已受傷至此,為何卻不見一人前來?”

嶽揚有些窘迫的道:“這次下手,隻有老夫單獨一人出馬,唉!本來老夫尚以為如探囊取物,手到擒來哩!目前,隻怕那些孩兒們尚在為老失準備慶功宴呢?”

笑道:“這也沒有什麽,在江湖上,那能說從來不栽跟頭呢?而且嶽兄傷後體虛,既擺了慶功宴,正可借此進補一番!”

後麵的那句話,純是誠意而發,並沒有含著調侃之意。

蛟索飛槌也是毫不在意,哈哈大笑。

這時,一看天色,劍眉一皺道:

“嶽兄,今日邂逅大駕,實乃在下生平幸事,無奈在下身有要事待理,不克久留,且容就此別過!”

蛟索飛槌哇哇大叫道:“不行,不行,老夫從不受人之恩,如今被你這小子照料了一番,豈能放你就此離去?走,一定要你同這位夏姑娘,到老夫那個破窖裏住上兩天。”

對這位生性豁達,毫無遮攔的江湖豪士,實在亦生有極大的好感,無奈他與雙飛仙子煙霞之約,已迫在眉睫,僅存十多天的時日,確已沒有多少餘暇了。

蛟索飛槌望著那猶豫為難的麵色,突然環目一轉,故意愁眉苦臉的道。”小子,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老夫傷成如此模樣,你總不能說就此而別吧!至少也要將老夫送回去。”

雲山孤雁這時亦悄聲道:“江少俠,咱們送嶽老前輩回去吧!他傷得實在不輕。”

微一沉吟,頷首道:“也罷,在下便送嶽兄回去,隻是在下確有要事在身,不容與嶽兄多作盤桓呢。”

蛟索飛槌心中實在是想借機,與麵前這位一見如故的英挺少年,多親近一番。

在他數十年的綠林生涯中,已見過不少年青一輩的後起俊彥,但是,他卻由衷的對起了深刻的好感。

自然,這除了那敦厚光明的天性外,他助人危難的行為,亦是一大原因。

這時大步上前,毫不嫌棄嶽揚身上的汙濁血漬,已反手將他背在背上,走過去將樹幹中的那柄鮫索飛槌取下,交於嶽揚手中。

於是,三人徐徐行出林外。

經過這一陣折騰,時間已耽擱了不少,空中的秋陽,已偏西沉落了好大一段……

烏猱秀士將蛟索飛錘置於馬背,自己在前攬韁緩行。

夏蕙也不肯上馬,與並肩走著。

蛟索飛錘好似一刻不說話,便會氣悶似的。這時坐在馬上,大聲說道:“唉!我說小子……”他說到這裏,突然一怔,隨即笑道:“老夫真胡塗了,至今尚不知你的高姓大名!”

曬然一笑道:“在下。”又一指夏蕙道:“這位是雲山孤雁夏蕙姑娘。”

嶽揚雙目一翻,好似沉思了一刻,始道:“這雲山孤雁老夫好似聽過,唉!真是老了,一點也想不起來。……”

急忙問道:“嶽兄,貴宅大概在洪江城內吧?”

嶽揚搖頭道:“咱們不用進城,洪江城外十裏之遙,有一座‘大刀莊院’,那便是老夫‘藍翼鐵騎會’的窩窖。”他說到這裏,不等回答,又連珠炮般說道:“小子,哦!江老弟,你那身功夫確是卓越,老夫雖然身形不能移動,手勁卻絲毫未減,你用什麽招式,竟能在兩招裏,便叫老夫兵刃脫手?”

略一思忖,已緩緩答道:“不瞞嶽兄,這是東海長離島的獨門手法七旋斬!”

蛟索飛錘一聽“長離島”三字,幾乎驚得喊出聲來,他大叫道:“什麽?你竟與長離一梟那老兒有著淵源?”

愕然道:“嶽兄莫非與他結有梁子?”

嶽揚青麵色一凜,說道:“這倒沒有,那長離一梟武功之深奧,可謂當今武林中有數的人物,長離島與窮家幫十年前那一場震驚武林的拚鬥,更為江湖中人所津津樂道……”

自下山以來,所見所聞,武林中黑白兩道,莫不對長離一梟敬畏兼而有之,由此可見長離一梟在江湖上的威望,實是不較六十年前“一邪雙飛三絕掌”稍弱多少。

三人正邊行邊談,背後忽然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蹄聲才起,已快若天際響起的迅雷般,-時來至三人的背後。

不及回頭,已急忙與夏蕙二人,將坐騎牽至路旁。

這時,一匹烏黑油光的駿馬,已帶起一片塵土,潑刺刺的自三人身旁掠過。來勢猛疾,隻差一線便已撞及三人。

那匹烏溜溜的駿馬,去勢快速已極,三人才覺塵土飛揚漫天,黑影一閃,已出去二十丈外了。僅見馬上騎士,是位年約四旬,身著黑色長衫,書生打扮的中年人,麵目卻未看清。

連忙拿出絲帕,遞給嶽揚,要他抹去臉上的灰塵。

其實,蛟索飛錘全身,原本便髒得可以。再沾上些灰砂,擦不擦都是一樣。

嶽揚這時並未接過遞來之絲帕,雙目怒瞪,破口大罵道:“狗養的,你瞎了眼啦!光天化日,坦**大道之下,如此縱馬狂奔,便是奔你娘的喪,也不用如此猴急呀!”他罵隻管罵,那匹異種黑馬,早已走得無影無蹤,僅隻蹄後掀起的塵土,倘隱隱飛揚。

夏蕙這時鬢發之上,亦沾了不少灰塵,她正用手扇著,柳眉微顰,卻沒有說話。

也覺得這乘坐騎也太猛浪突兀,但亦未在意。急忙和聲勸道:“嶽兄,且請息怒,與這種人,有什麽好爭執的,說不定他真有急事呢。算了,路是人走的,咱們讓他一步,也沒有什麽!”說著,三人已重新上路,向前緩緩行去。

嶽揚口中猶自喃啼的咒罵不休……這條驛道,蜿蜒不遠,便穿越一座小山而過,兩邊卻有不高的狹壁,將道路夾在中間。穿過這狹穀窄道,不出二十裏,便是洪江城了。

蛟索飛錘回頭向道:“老弟,前麵過了那‘通口穀’再向右轉,不用多遠,便可到達‘大刀莊院’。”

忽然!嶽揚的話聲,已隨著向前注視的目光凝結住。他驚愕的轉首望去,亦不由心頭一震。

原來,那穀口之外,此刻已不知何時,立著一匹烏光油亮的黑色駿馬。

馬背上,尚坐著一個麵容冷酷深沉,鷲鼻鷹目的黑袍書生。他坐在馬背上,紋風不動,雙目卻精光閃閃的注視著已逐漸行近約三人。沉靜得宛若一座泥塑像一般。

這形狀詭異的黑袍書生,突然的出現,彷佛是一個無聲無息的幽靈,透出一股陰森森的寒氣。

蛟索飛錘心中直在打鼓,眼光銳利,一見之下,已看出這黑袍書生,正是那適才縱馬狂奔的騎士。

此刻雖然日麗風輕,陽光普照,但這黑馬、黑袍,麵色陰沉的中生書生,如此靜立在穀口之外,那一片代表冷酷的黑色,亦不由令人自心底冒出一股寒意。蛟索飛錘口中低罵道:“真是邪門,從那來的這個怪物……”

卻目光凝聚,毫不畏懼的與那黑袍書生相互注視。

這時,雙力的距離,已接近至一丈左右。

等三人,自然的停止腳步。因為這黑袍書生正將坐騎攔在路口,他不離開,便別想通過。

黑袍書生的這種行動,已極端明顯挑釁透出的意味。

這時,嘴角牽動,正待說話。

那黑袍喜主已冷森森的道:“你們來了!”這簡單的四個字,卻含著無比的陰冷,好似自另一個冷酷世界幽幽傳來。

除了以外,嶽揚、夏蕙二人,皆不由全身機伶伶的一顫。

黑袍書生又冷漠的一笑,說道:“適才開口辱及本秀士之人,是你們三人中的那一個?”

覺得這黑袍書生,不但麵容陰沉,而且語聲更是冷酷異常,襯著他那外形,竟令人直覺得,這彷佛是一雙殘忍而狠辣的鷲鷹。

雙目一揚,冷哼一聲,沒有回答。他也用這不屑的難度,來回敬這黑袍書生跋扈狂妄的言行。

蛟索飛錘這時大喝一聲,厲聲道:“閑下為何方神聖?於此官驛大道之上,強行攔路,意欲為何?”

黑袍書生陰森的向注視著,目光絕不移動,冷冷說道:“住嘴,本秀士問你們的話,尚未得到回答!”

這時哼了一聲,說道:“這便是尊駕問話的態度麽?”

蛟索飛錘隻覺得這黑袍書生言談之中,好似含有一股令人震悚的寒威。他不自覺的窒了一窒,開口說話,他始悚然一驚,暗罵自己道:“嶽揚呀!嶽揚!憑你在兩湖地麵上的聲望,若被這滿身邪氣的小子兩句話就唬住,以後還能在江湖上稱字號麽?”他想到這裏,亦怒聲道:“你不用如此陰陽怪氣,你這叫找罵挨,在此光天化日的官驛大道之上,如此縱騎狂奔,算是那門子的行徑?”

黑袍書生目光微轉,冷然道:“那麽,適才是你這草包罵的?”

蛟索飛錘自出道以來,見過多少仗陣,會過多少高人,在江湖上亦闖下了不小的聲望,卻從來沒有被人如此當麵淩辱過。他氣得全身微顫,狂吼道:“你是什麽東西?媽的!便是老子罵的,你待如何?”

黑袍書生陰森的一笑,已緩緩將長衫襟口解開,口中冷然道:“老匹夫,你便準備後事吧!”

一見這黑袍書生雙目神光十足,完盈無溢,而且先時騎馬離去如此之遠,猶能聞及叫罵之聲,再加以他這冷酷陰森的態度,心中便已料到,此人必為一武林高手。如今又見他不先出手,卻徑自解開自己長袍襟扣,心中不由亦為對方這出奇而突兀的行動感到驚愕。

就在他解開最後一顆襟扣時,長袍之內已黑影一閃,吱小小的猿形怪物,生相卻是十分猙獰。隻見它全身毛色漆黑,腳掌之上,卻生有一圈銀毛,滋牙掀唇,一雙怪眼中,碧光閃射,端的凶猛無倫。這隻黑色猿形怪物始現,較索飛錘嶽揚已麵色倏變,脫口驚呼道:“烏猱秀士”

黑袍書生陰沉沉的一笑,道:“老不死,你既知本秀士之名,也該知道本秀士的規矩吧?”

這黑袍書生,乃是武林中一個素行冷僻無倫的怪傑。他為人冷酷陰毒,行蹤飄忽,做事全然不分善惡,趕盡殺絕,武林中提及此人,誰也畏懼三分,不敢招惹。他每次行蹤所至,全然以一隻大雪山,已經絕種的凶猛異獸──烏猱為伴,故而便有這"烏猱秀士"的稱號。

其人的生平來曆,卻是高深莫測,武林中人,誰也不知曉。他隨身的這一隻烏猱,乃是雪山金猩與飛猿**而生的怪物,天性殘毒,行動如風,更是力大無匹。別看它身形細小,卻能生裂虎豹,縱澗渡嶺,若履平地,端的厲害無常。而這烏猱秀士更有“人現敵傷,揉出敵亡”的規矩。

蛟索飛錘嶽揚縱橫江湖二十餘載,豈有不知之理。但江湖上講究的便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他雖然心中已經畏懼,麵上卻不得不趕鴨子上架──硬挺。

嶽揚這時狂笑一聲,厲聲道:“烏猱秀士,老夫赤腳的不怕你穿鞋的,來、來、來,命是一條,你有本領便請拿去。”

烏猱秀土麵容一寒,沉聲道:“任你喊破喉嚨,本秀士亦饒不過你。”

烏猱秀士一言甫畢,側旁已驟然響起一個冷漠而輕蔑的聲音,道:“尊駕口氣卻是不小,隻是,倘要問問區區在下答應不答應?”

烏猱秀士霍然回頭,冷冷一笑道:“不難,今天便叫你先行一步!”話聲未停,他已倏然將右手伸出,食指一指。

就在他指尖力指的方向時,肩頭上的烏猱已“吱”的一聲尖叫,一團烏光,電閃般撲向而至。

放聲大笑,雙掌倏出。右掌幻起圈圈光影,左掌閃出一溜星形精芒。勁風激**,罡氣如嘯中,已將那來勢疾速無匹的烏猱,震得在空中連翻了好幾個跟頭。雙掌一出,肘彎又奇異的向後一閃,十股尖銳無倫的勁風,已猝然向那半空中的烏猱射去。這正是邢神嫡傳的“銀月寒星雙環式”及“指矢落日”的絕技。

那烏猱果然了得,在這傾絕天下的武功之下,仍然厲嘯不已,身形電閃。但是,就在方始避過那無數星形寒芒之時,已吃十股勁風中的兩股,將它頸部黑毛掃落一片。黑毛紛飛中,空中烏影一閃,這異種怪獸,又向當頭撲下。

大喝一聲:“好孽畜!”身形一仰,已猝然微妙的貼在地麵三寸之上,雙掌自胸前電光石火般推出。狂飆掃處,有如山崩海嘯,雄勁無倫。那異種烏猱身形猝然拔升,卻已不及,已似一隻繡球般,直被震飛三丈之外。

烏猱秀士那張似是永無表情的冷竣麵孔,這時亦微微**。他驀然冷哼一聲,手中突而飛出一條銀線,射向那島猱落下之處。那隻烏猱就勢一抓,已在烏猱秀士用勁一收之下,萎頓異常的躍回主人肩上。

烏猱秀士麵色深沉得有如彤雲密布的陰霾天空,他將肩上烏猱,送回衣襟之,緩緩下馬,雙目注定,說道:“多年以來,已無人能在本秀士靈猱下活命,如今,閣下不但保得一命,更將本秀士靈猱打傷!很好,你報上名來,由本秀士親手成全於你!”

豁然大笑,麵色隨即一寒,大聲道:“狂徒,你也報上名來,本少爺亦要教訓教訓你。”

烏猱秀士麵無表情,肅然的道:“看你這身功力倒也不錯,本秀士倒真可惜,要歎武林中失去一位後起之秀了!”

狂笑一聲,霍然將外罩長衫脫下。一身閃耀奪目的金紅光輝,已閃入每個人的眼中。

烏猱秀土驟見之下,不由麵色大變,悚然驚呼道:“火雲衣!”

蛟索飛錘嶽揚,也險些一跤跌下馬來,他顫抖著大叫道:“啊!媽呀!邪神……”

大步踏前,火雲衣上金光閃耀的三角形鱗片,在秋陽餘暉之下,眩耀著奪人神目的光彩。他豪邁的大笑道:“區區便是,大秀士,尚煩請多予成全。”

烏猱秀士麵色連變,腳步已無形中微微後退。忽的,他停身站住,麵容已在瞬息間,恢複了早先時的冷漠神態。他盡量壓製著心中的狂跳,沉聲道:好!我烏猱秀士木靈已十餘年未遇敵手,今天便一試那邪神當年的絕技,有何驚人之處?

冷冷一笑道:“區區正是求之不得,也好叫你們這些沽名釣譽之輩,再度知曉邪神昔日威風。”

烏猱秀士木靈那陰沉的麵孔,這時愈加冷竣得有如一塊寒冰,他這時雙手緩緩提起,慢慢向逼近。雙目閃射出一股神威懾人的湛然神光,毫不稍瞬的注視著對方。

驀然!烏猱秀士木靈已悶叱一聲,人影疾閃,連連攻出十七掌。

猝然大喝,雙掌也電掣般拍出,一陣清脆的掌擊聲過處,人影一幌,二人又立於原位。

雙方出掌交手之快,宛若電光石火,動作快速無倫,一氣嗬成,就像根本沒有移動過似的。

烏猱秀士冷冷一哼,雙掌翻展,幻起一片如山掌影,彌彌散散,罩向而至。勁氣恍如銅牆鐵壁,層層重重,嚴密淩厲,無懈可擊。

驀然若平地焦雷般厲叱一聲,身形已似水中遊魚,猝然以不可思注的角度,滑出三尺。右掌抖成千百掌影,左掌幻成圈圈圓弧,挾著浩浩不絕的無形勁風,以拔山填海的威勢湧出。這是天佛掌法的起手式:“佛光初現"。轟然一聲巨響中,人影已猝然分開。

烏猱秀士滿麵血紅,鼻息急促,已被震退五步之外。

卻氣定神閑,灑然卓立。烏猱秀士略一定神,沉聲問道:“姓江的,你適才所使,可是邪神昔日震驚江湖的‘天佛掌法’?”

隨著蛟索飛錘的一聲驚呼,微微頷首。

烏猱秀士仰首向天,喃喃說道:應該,應該!除了那天佛掌法之外,還有誰能在本秀士的掌下……

默不做聲,望著這狂傲狠毒的烏猱秀士。

忽的,烏猱秀士木靈又大喝一聲道:“姓江的,再接本秀士五掌。”

身形隨聲而動,掌勢起若狂風暴雨,回**旋激,交織而出。彷佛一團擴散無際的綿綿氣流,將完全罩入,淩厲快捷,而又毫無間隙的掌勢中。

清嘯一聲,身形在那片似浩瀚無際的勁氣中,以微妙至極的身法,往返閃掠。他在烏猱秀土木靈那掌聲連綿,幾乎已將任何空間遞滿的僅存隙縫中,施展著邪神傳授的“如意三幻”。在令人驚噫的千鈞一發間,做著足令天下任何武林高手咋舌的閃躍。一圈圈層層不絕的掌影罡風中,那修長削瘦身軀,幾乎已與那罡烈的狂飆,連成一體,恍如一條淡淡的紅影,隨意翻騰縱躍,令人生有一股飄渺不可捉摸的感覺。

蛟索飛錘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這時才知道,自己認為已十分卓絕的武功,較起人家來,實不啻蒼海中之一粟,渺小得太微不足道了。

夏蕙這時,正緊張的立於馬前。她那雙澄明的大眼中,透出一股驚愕、憂慮而又欣愉的目光,注視著場中兩團疾速得幾乎已看不清人影的打鬥。她此刻自那心房急驟的跳躍之下,更深刻的感受到一股自豪,雖然,這個榮譽並不屬於她自己。

淋漓盡致的發揮著邪神真傳的“如意三幻”,他已在這場激烈而驚險的拚鬥中,更深刻的領悟出其中的精妙神髓。此刻,尚未施出天佛掌法。他要在更多的實際體驗中,對自己本身的精奧武學,加以更深切的磨勵。

於是,烏猱秀士更須眉怒張,將一口先天真氣已提至極限。他認為護身絕技的“五絕手”,勢如層層波濤,掌掌連衡,式式不斷,以一片剛猛凜烈得無以複加的勁力,洶湧不絕的向源源攻到。這確是一場武林中罕睹的激鬥,而雙方的對手,又是如此的身手高絕。

驀然!烏猱秀士厲叱一聲,五絕手中最毒辣詭異的一招:“鬼手斷脈”,已倏而施出。五縷陰寒淩厲的指風,已奇妙無倫的襲向右臂“少陰經脈”。

心中一震,他知道隻要被這五縷指風的一縷拂上,這條右臂就算廢了。他冷哼一聲,運掌如刀,猝然劈出。十溜潔白如玉的精芒,已颯聲暴漲,彷若十柄鋒利的長劍,毫無間息的伸縮而出。這乃是天佛掌法中的第二式:“金頂佛燈”。

雙方尖銳的厲風甫一接觸,烏猱秀土木靈已大叫一聲。身形如一道黑色流光,閃電般飛落在那匹烏黑的駿馬上,韁繩一抖,又如一倏黑線般,奔離無蹤。地下,卻灑滴著斑斑血漬。

這時嗒然無語。他知道,烏猱秀士實在是太過於信賴他那絕技“五絕手”了。若他沉氣力拚,當不致於如此快便傷在自己這招“金頂佛燈”之下。

這時,蛟索飛錘嶽揚,好似如夢初醒,在馬背上大叫道:“江老弟,你真是人見外了,身負如此絕技,都隱而不露,嗬嗬!老未真想不到,老弟竟是昔日──邪厲老前輩的……”厲老前輩的什麽人,他卻說不下去了。

笑道:“邪神便是在下義父,其實,這些事又有什麽值得炫耀的呢?”

雲山孤雁夏蕙,此刻以一雙澄如秋水般的雙眸,凝注著。她沒有說什麽,但是,由她那脈脈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其中已包含了太多的讚譽與欣慕。

穿上長衫,三人又繼續前行,蛟索飛錘這時感慨係之,竟一反常態,坐在馬背之上,呆呆沉思起。

夏蕙這時挨近身旁,低聲道:“江少俠,你此刻感到疲累麽?”

回過頭來,望著夏蕙那清麗脫俗的麵龐。她那美麗的麵孔上,正流露出一股真摯的關切之情。

亦輕聲答道:“不!在下很好……”說著,已溫柔的向夏蕙一笑。這一笑之中,又將他對女人所抱有的深刻成見,微微衝淡,至少,對雲山孤雁夏蕙是如此。

這甜蜜而溫馨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多久。

此刻蛟索飛錘又大聲叫道:“江老弟,噫!你們兩人倒是滿熱絡的,嘿嘿!老夫看來,夏姑娘雖不是江老弟的渾家,但是,也相差不遠了。”

與夏蕙二人,被嶽揚說得滿麵生暈。

對這位口沒遮攔的“藍翼鐵騎會”的瓢把子,實在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三人正在說話,前途又是塵土大起,蹄音如雷,數十匹騎影,又隱隱奔來。來騎為數甚多,幾乎有二、三十人之眾。

雙眉微皺,向蛟索飛錘嶽揚道:“嶽兄,前麵又來了一群飛騎,看情形,好似都是些道上的朋友。”

嶽揚環目大睜,望著正急驟行來的鐵騎。忽然,他哈哈一笑道:“不妨,這正是老夫的兒郎們,這些小子們大概是來迎接瓢把子凱歸了……”

暗自一笑,目注來騎。

隻見這些騎士,為數約有二十多人,個個身著深灰色勁裝,胸前繡有一對伸展的藍色鷹翼。神態之間,顯得極為精練強悍。

這批“藍翼離騎會”的人馬,一見到蛟索飛錘嶽揚,歡呼一聲,齊齊將馬勒住。

當先一騎,已潑刺刺的急馳而來。馬上騎士,是位年約三旬,麵白無須的白淨漢子。他身在馬上,向蛟索飛錘一拱手道:“恭迎瓢把子大駕榮歸……”

嶽揚麵色有些尷尬,他向自己這些手下微微一瞥,沉聲道:“榮歸個屁!老夫這次若不是遇見江少俠與夏姑娘,幾已將這條老命送了……”

這時,那漢子才看到了嶽揚腿上的傷勢。他在江湖上亦闖**多年,一瞥之下,心中自然有數,嘴裏可不敢再多說什麽,雙目轉注在與夏蕙二人臉上。

蛟索飛錘為二人引見道:“江老弟,夏姑娘,這位是本會鷹羽隊頭領,人稱白麵無常莊同。”

急忙抱拳為禮,與莊同見了。

莊同又同夏蕙拱手,口中道:“此次幸賴二位大力,使敝會瓢把子得免於難,敝會上下,實對二位恩惠感懷不已!”

急忙謙道不敢。

這時,蛟索飛錘又大叫道:“好了,好了,咱們大家都不是外人,用不著客套,這次老夫栽了跟頭,還不是全怪招子不亮。”

白麵無常莊同問道:“瓢把子,你老人家是被誰……誰打傷的?”

嶽揚恨恨的道:“還不是金發紅綾那小賤人。唉!不過人家的手把子也確實夠硬!”

這時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轉首向嶽揚道:“嶽兄!不知這白馬紅綾二人是屬於那一派於?”

嶽揚一拍大腿說道:“這兩個後生小子,都是昆侖派下教出來的好弟子。媽的,老子就看不慣這些自稱俠義道,掛羊頭賣狗肉的東西!”

微微一笑道:“嶽兄,其實也不盡然,俠義道中,固然有一些卑鄙之徒,但是,好人卻也是不少;綠林道中,又何嚐全是壞人呢?這好壞之分,本來僅有一線,全然在於各人存心之正否而已。”

蛟索飛錘微微點頭,笑道:料不到江老弟除了武功驚世駭俗以外,倘還有一肚子的墨水……

這時,白麵無常已牽來一匹坐騎,由騎上。

一行大眾,齊抖韁奔馳而去。

馬上,嶽揚又扯起大嗓門道:江老弟,再出去三五裏地,便可看到老夫那‘大刀莊院’了,這次你可要住上兩天才行。

急道:“嶽兄,你我可說是一見如故,在下對嶽兄實是甚為欽慕,隻是,在下實有要事在身,最遲明晨便要登裏,隻要在下此事辦妥,必定再藹寶莊,拜見嶽兄!”

嶽揚這時一抹麵頰上的灰塵,問道:“江老弟,老夫貿然問你一句,你那件事如何要緊,能否見告?”

嶽揚在江湖上闖**了不少年月,按說他也知道別人私隱之事,是不便啟問的,隻是,他為人率直已慣,心中存不下任何一絲疑問,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但是,卻也不覺得這位新近結識,個性豁達的草莽豪士,有什麽唐突的地方。他略一沉吟,答道:“其實,也不見得有什麽大不了,隻是在下與昔日武林雙飛之孫女雙飛仙子有約,至蘇北丹陽湖煙霞山莊,了結一項在下義父的早年仇怨。”

蛟索飛錘嶽揚聞言之下,不由雙目一瞪,哇哇叫道:“什麽?這件事還說沒有什麽大不了?老弟哇!你可千萬小心,這煙霞山莊已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龍潭虎穴,那飛索專諸全立的武功,乖乖!可驚人得很哩。媽的,會無好會,宴無好宴,我說江老弟,你便在老夫那大刀莊院歇上兩天,等老夫腿上傷勢稍愈,便陪你往蘇北丹陽湖走上一遭。”

感激的一笑,說道:“在下對嶽兄盛情,銘感之至,隻是……”

嶽揚不待將話說完,已雙手亂搖道:“快莫若此,老夫雖知憑目前在下的這份基業名聲,決無法與煙霞山莊抗衡,但為了朋友,兩脅插刀亦在所不顧,這有什麽皺眉的,有道是:‘義之所在,死不容辭。’這點老夫我尚做得到。”

心中,實在為嶽揚這份豪情感動。不過,他也知道,十天後那煙霞山莊之約,十分驚險,嶽揚武功離然不弱,但在那高手如雲的煙霞山莊之內,卻是派不了什麽用場。他怎能令這位豪邁老人的一生英名,斷送在自己的手中呢?是而,他微微一笑,便欲再度開口婉拒。

正在這時,蛟索飛錘已哈哈笑道:“江老弟,你看,前麵便是老夫的那座破窖……”嶽揚說到末尾一句,話聲不知怎的,然縮了回去。好似看見了一件令他十分驚駭的事情似的。

急忙抬頭前望。果然已看見裏許之外,正有一片黑壓壓的房舍,外麵築有風火磚高牆,氣派十分威嚴。

但是,此時那“大刀莊院”,竟好似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莊內人聲嘈雜喧嘩,隱隱隨風傳來,其中,更間有叱喝打鬥之聲。

正在眾人驚異錯愕之際,忽然莊院大門內,已如飛般馳出一匹快馬,向等人急馳而來。

蛟索飛錘嶽揚這時,已看清了來人麵孔,他驀然大喝一聲道:“孔威,如此失魂落魄怎的?莊內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名孔威的來人,這時一見了嶽揚等人,麵色驚惶的大聲叫道:“瓢把子,大事不好了,莊內忽然走來一個醜怪女人,不由分說,便將本會弟子打傷,現在正與鷲羽隊徐頭領打了起來……”

蛟索飛錘哇哇大叫道:“這還了得,咱們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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