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淩派的小道上,植被稀疏,車前草疲倦地低著頭。

離風完全看不到身後的流楓,他隻是自顧自地往前走著。

流楓想叫住他,但是卻膽怯,她在背後一次又一次地試著張口,但是卻從來沒有發出聲音來。她忐忑不安,心在不停地跳著,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重重打擊著她的胸口。

“大師兄”,流楓終於鼓起勇氣喊道。

隻有冷漠,完全沒有回應。

她便隻好轉身,隻好孤獨地離開。

“你來幹什麽?”離風忽然冷冰冰地說了句,但是連頭都沒有回。

這種語氣幾乎像是一把刀狠狠插在了流楓的胸口上。

“我……”流楓陷入了沉默。

離風轉身就走,完全沒有理會流楓。

“我想送師兄一雙鞋子。”流楓說話時幾乎要流出眼淚。

“不用了。”離風連頭都沒有轉過來,便回答道。

一貫冷漠的表情,夾雜冰冷的語氣,離風對流楓從此之後再也不會露出任何笑容。

流楓還能如何,她就呆在那裏,連動都不會動一下,此刻她的眼前隻有一片漆黑,因為她生命裏曾經燃起來的最後一道光也消失了,永永遠遠地消失了。

小朱的尖酸和刻薄並沒有徹徹底底擊敗她,那個時候,她還可以忍住眼淚,忍住不哭。

但是離風的冷漠才讓她徹徹底底絕望。

有的人說的話再難聽,你也可以不去聽,你也可以忍受,但是有的人哪怕半點的冷漠,也會讓你心痛不已。

流楓隻是想到了幾天前她在湖中拚了性命尋回這雙鞋子的場麵,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在湖水中掙紮,是如何在巨石後哭泣。她以為這雙鞋子對她意義重大,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是多麽的可笑,離風甚至連看都不願看一下。

“為什麽?”流楓自己感歎著,放開了手中的鞋子。

鞋子落到了地上,一聲脆響。

這個時候她才留意到了周圍的蒙蒙細雨,似乎是瞬間就下大了,雨滴簌簌落下,砸在了地麵上,濺起了黃黑色的塵土,劈裏啪啦地抹去了這個世上所有的聲音,一種沉悶與壓抑無處宣泄。

滂沱大雨徹徹底底潤濕了她的全身,淩亂的頭發在醜陋的臉上胡亂貼著。

白流楓像一隻失了魂的兔子,在暴雨的侵蝕下無力招架,她趴在地上失聲痛哭著。

一把傘像一朵蓮花般突然綻開,輕輕遮蔽在流楓的頭頂,流楓慌忙地回頭看,那是一位女子悄悄為她撐著傘,一位美麗的女子,擁有一副她再也熟悉不過的麵孔,一襲青衣,婷婷獨立。

“你是……”流楓輕聲問道。

“不要高興什麽,你並沒有遇到什麽關心你的人,你的周圍依舊是冷冰冰的人,我其實是你自己。”

“你的臉?”

“對,我的臉很漂亮對不對。”女子說道,“我就是你,我叫白流楓,你也叫白流楓。”

女子不知從哪裏忽然冒出來的,她像是無聲無息的鬼魂突然飄在流楓的跟前。

“你是我?”流楓問那位女子。

“我是你。”

“你不是我,我的臉沒你那麽美。”流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可怕的臉。

“可憐的東西。”女子看了一眼流楓的臉頰,“上天待你太不公平了,為什麽

會讓你擁有一副如此猙獰的麵容呢?”

流楓隻有低頭,默然無語。

“其實有一件事你一直不知道,從你來到這世間,你就忘了。”

“什麽事情?”

“你也是人世間最幸運的人。”

“流楓哪裏有什麽幸運,流楓一無所長,寄人籬下,遭人嫌棄,生性醜陋,遭人欺侮,卻不能自救。”

“誰說的。”這位美麗的女子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你生了一場病,一場大病,從出生時就沒有好過。”

“什麽病,是我潰爛的臉嗎?”

“不是!這種病叫做不快樂。”

“你說的對。”流楓輕聲附和。

“不快樂才是你幸運的原因,人越痛苦,越珍惜幸福,越孤單,越感激關心。醜陋,嫌棄,欺侮會讓你變得偏執。你的心頭插了更多的刀子,你的感情也就越豐富。這些會教會你真真正正全心全意去愛你生命中唯一的那個人。”

“你說的是……”

“我說的是愛情,你的愛情,你的幸運就在於有一天你會擁有這個世間最絢爛,最刻骨銘心的愛情。因為隻有真正孤獨的人才配去感悟。”

“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麽知道那麽多。”白流楓又一次問那個奇異的女子。

“我說過,我就是你,我就是白流楓,我就是那個尋淩派中最醜陋的女子,我就是那個愛而不敢言的女子,我就是那個遭無數人嫌棄的女子,我就是那個每天感慨命運不公的女子。你生命最燦爛的日子,從你開始,從我這裏結束。這個世上有兩件事你要牢記,第一,你明明知道世上不會有人關心你,但你還是會被別人的假意所騙,並且心甘情願。第二,流淚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隻是你需要一個人去擦幹你臉上的淚花。”

“我不懂。”

“你當然不懂,如果你懂,很久以後,你就不會像我一樣去看看此時躲在這裏哭泣的白流楓。”

“你為什麽會來這裏,你是以後的我嗎?”

“算了,我該走了。如果你以後還像今天這樣傷心的話,請記住,若這個世上沒有人關心你的話,你還可以自己關心自己,即使別人把這當作最懦弱的自我安慰。”

那位女子的離開毫無征兆,也毫無足跡,她消失時,雨依舊在下,依舊沒有停,隻是此時的雨像流沙,無聲無息的流沙,飄然而墜。

離開前,流楓聽到她在自己耳畔留下的最後一聲耳語:“我愛你,你才會變成我。”

有一股湖畔的清香,流楓便試著睜開了雙眸,眼前隻有一片白,一片茫然。

天空上漸漸清晰起來的應該是雲朵,柔軟的輪廓開始在視野中浮現,早已經雨過天晴了,這是一個美麗的晴天,她看得見和煦的陽光。

此時的她似乎忘記了方才夢中的一切,她睜開眼睛,一切又像從前一樣,湖麵中依舊是她醜陋的倒影,隨著光影在搖曳著。

不久之後……

武林大會果真設在了尋淩派的乾坤台。

人山人海,喧囂迭起,恍若眾星拱月,許多人緊緊圍在了乾坤台的四周。

“武林大會是幹嘛的?哥,告訴我嘛!”這應該是一對兄弟,遠道而來,隻為參加這舉世矚目的武林盛會。

“武林大會是用來打架的。”哥哥不耐煩地說道。

“好好

的,為什麽打架?”

“笨蛋,你還小,你又不懂,這世人都是為了名利,為了爭名奪利,別說在擂台上打架了,就是提刀相見,也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這哥哥一本正經地說著,倒像是一個思想縝密的大哲人。

“他們打贏了又有什麽用。”

“唉!”那位哥哥慨歎一聲,繼續講到:“打贏了就是天下無敵,受萬人敬仰。可惜又有多少世人知道,世間名利皆為浮雲,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真呐!爭權奪利,隻會讓你們喪失了自我,最終空落得個遍體鱗傷。”哥哥長長舒了一口氣,他興許是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夠明白這一切。

“呸呸呸!你誰啊!說什麽呢?你是不是以為你是什麽聖賢呐!不錘爆你,你還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呢?”旁邊突然有人狠狠罵了這位哥哥一句。

哥哥被嚇了一跳,轉身過來,看到了這個人,生怕被打,隻好陪著笑臉說道:“兄台你好,息怒,息怒,我隻是有感而發,嘿嘿。”他從一個滿口聖賢話的哲人,很快變成一個討饒的懦夫。

“給老子滾蛋,嘰嘰喳喳,什麽名利浮雲的,你這樣想,你到這來看比武幹什麽?什麽毛病。”

“好好好!我們這就走,兄台別動怒,萬事和為貴。”哥哥帶著好奇的弟弟便轉身離開。

“你行,你不愛名利,你咋不到廟裏去出家呢?快滾,別打擾老子看比武。”

哥哥帶著弟弟乖溜溜地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哥哥!哥哥!”那位看起來十歲左右的男孩又在問了,“剛剛那個人為什麽罵你啊!”

“他這種人就是熱衷於名利的世俗者,哥哥希望你以後越少接觸這樣的人越好,要像哥哥一樣自由快樂。忘卻名利紛爭,坐看閑雲野鶴,便可以得到一片瀟灑,人生再無所憾。還有,不要試著去與人爭論,因為世間幾乎所有人都是不可改變的,爭論隻會讓人心生煩惱。”

誰也沒想到,剛才那位仁兄又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你還在這嘰裏咕嚕的,我剛準備去撒泡尿來著,看到你這賤樣我就想撒你身上,大道理誰不會說,你做點實事好不好。去你姥姥的。”

“兄台不要罵人!也請你不要隨地撒尿!”哥哥安慰著。

“偏要!”

“不撒不行嗎?”

“不行,不撒不暢快。”

“那也不要隨地撒啊!”

“所以我就撒你臉上啊!”

“這樣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

“不好聞。”

“沒事,爺爺我從來鼻子不通氣。”

“可我鼻子通氣啊!”這位哥哥溫柔歎道。

兄台終於被這囉嗦的哥哥所激怒:“廢話!我要羞死你!”

“割了!你要是敢,我就割了你!”這位哥哥終於發怒咆哮了,語氣突轉,又對他的弟弟輕聲教導著:“你看這個人,就是我常跟你講的江湖惡霸,到處欺壓別人,這種人,我們還是少沾染些為好,現在哥哥和你要及時開溜了,免得被打。”講畢,這位哥哥帶著弟弟飛快地奔跑,一溜煙便沒影了。

那位仁兄被丟在後麵,自覺哭笑不得。

可惜現在在擂台上所向無敵的許離風沒有聽到這位哥哥的講話,雖然那位哥哥膽小,但是他對弟弟的教導卻也是連許離風都不甚了解的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