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何渡沒回話,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沈瑜心裏一慌,也趕緊跟著跪下。

大師父聲音很平和,帶著歲月的刻痕:“快起來,好好的為什麽要跪?”

“我對不起師父。”何渡垂著眼。

“你不是空門中人,年紀大了,也該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大師父說,“何必說對不起?”

“可我……”何渡看了沈瑜一眼,沒繼續說下去。

可我沒辦法成家,我的伴侶和我一樣是個男人。

沈瑜猜到了何渡的潛台詞,何渡要是真把兩個師父看做親人的話,心裏一定會有這種歉意。

大師父聞言,也跟著何渡的目光看了看沈瑜,沈瑜本來並沒覺得心虛,可大師父一眼看過來,他頓時慌張地垂下眼。

“一切善法皆平等,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一切眾生皆平等。”大師父說,“這個道理,你自己應該很明白才對。”

何渡錯愕地看著大師父,眼裏滾動著震驚和愧疚之類的情緒,之後他深深行了一禮又說:“我今天帶他走,也許就很少會回來了。我對不起師父對我的養育之恩。”

大師父聽到這話竟然笑了,那個瞬間沈瑜想起在各個佛寺中常會見到的笑口彌勒。

大師父伸手,輕撫何渡的發頂,他的手掌皮膚皺縮,如同一棵佇立寺中的老樹。

“佛祖收養受傷的鳥兒,但鳥兒傷愈後就會飛去,難道鳥兒飛走了,這段故事就結束了嗎?鳥兒翱翔在藍天,佛祖也能看到它的身影,也能聽到它的歌聲。反而把鳥兒囚禁在菩提樹下,才是真正的強求不來。”大師父說。

“你長大了,本來就該離開。”大師父又說,“萬丈紅塵才是你的天地,隻要記掛著這裏,也就不枉你與白水寺這二十一年的緣分。”

何渡沒再說話,他深深拜下,五體投地。

“沈瑜居士。”大師父忽然叫道,沈瑜立刻抬頭,誠惶誠恐地看過去。

大師父笑笑,很和氣地跟沈瑜隨便聊了聊,基本就是問他多大年紀,學什麽專業之類的,但沒有問沈瑜家裏的事,也許他早就已經有所耳聞。

感覺自己就像……頭一次見公婆的小媳婦?

接著,何渡又打聽了吳凡的事,事情大師父其實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總之今天吳凡像平常一樣到白水寺來惡心人,話還沒說兩句先被警察叔叔抓走了,白水寺這邊也是一頭霧水。

看大師父沒有八卦的意思,他們就沒多聊這件事,不過沈瑜依稀記得,沈夏應該是滿了十四周歲的,也就是其實不能構成強J,但沈經國這氣急敗壞的一招使出來,吳凡在小城的名聲應該是徹底臭了,就是不知道他會怎樣反擊沈家。

但說不定沈經國也不在意,畢竟他們準備居家搬遷到帆城了。

“師父。”何渡又畢恭畢敬地叫道,“弟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怎麽?”大師父微笑道。

“弟子想請兩串念珠。”何渡說,“之前那串遇到一些意外摔碎了,隻剩下這顆主珠。”

他將那顆雕刻著“渡”字的主珠遞到大師父掌心,大師父看了眼,答允道:“好,但年關將近,寺裏很忙亂,怕是要年後才能給你。”

“謝謝師父。”何渡說。

沈瑜本來以為何渡在臨別之際還會和大師父敘敘舊,但空門中人顯然沒有普通人那麽多離愁別緒,大師父簡單說了幾句就轉身繼續念佛,兩個人回到何渡的房間收拾東西。

何渡的東西不太多,一個行李箱就能裝得下,東西都收拾完何渡坐在床邊,看著自己四萬塊錢配的那台寶貝台式機,歎了口氣。

他伸手摸了摸已經被擦拭得光亮如新的主機:“我的寶貝電腦啊,我的四萬塊錢啊,你就要離我而去了。”

沈瑜頓時也憂傷起來,台式機不好搬運,看何渡這意思估計是要賣二手,這台電腦何渡一看就很愛惜,卻不得不跟它離別。

他想了想安慰道:“電腦還挺新的,怎麽也能賣個五折,兩萬多塊呢。”

“啊?”何渡驚訝地回頭,“誰告訴你我要賣了它?”

“啊?”沈瑜也驚訝起來,“不賣它你嗶嗶什麽呢?”

“以後我估計就假期稍微回來十天半個月的,根本都沒什麽開機的機會了。”何渡歎息著又摸了摸主機,“我的小電啊,一個人在這兒落灰不要怪你爹,你爹要跟著媽媽去追求幸福生活了。”

沈瑜:“……”我真是低估了一個戲精的戲多程度。

何渡突然又回過頭來問他:“你為什麽覺得我會賣電腦,是怕我沒錢嗎?”

“我……”沈瑜語塞,說實話是有點這種擔憂,雖然已經決定後麵跟何渡一起打工,而且何渡早就已經經濟獨立了,但他還是剛剛開始學著不依靠家裏,對錢的事還是有點沒把握。

“放心。”何渡湊過來像是想親沈瑜一口,在離沈瑜還有不到五厘米的地方他又停了下來,“阿彌陀佛,佛門重地,我有罪我有罪。”

“德性。”沈瑜使用了慣常的吐槽詞匯。

何渡再次很留戀地拍了拍他兒子——也就是這台電腦的顯示器,然後轉頭,很淡定地跟沈瑜說:“有件事你可以放心,老婆本我還是有一些的。”

沈瑜:????

就不能好好叫積蓄麽非要叫老婆本!

之後沈瑜跟何渡離開白水寺,年前回首都的火車票比較好買,他們直接買了最近的一班,小城的事情到這裏暫時告一段落,至於吳凡的結局還有他會怎麽報複沈經國這兩條後續,幾個月之後再追也完全來得及。

年前的理工大寂寞的像是荒廢多年的老校園,這是所有大學在假期的通病。

但理工大挨著立交橋,附近沒什麽居民區,也就顯得格外冷清。

何渡先帶著沈瑜回宿舍,放了下行李,沈瑜看到何渡宿舍的四張床明顯平時都有人住,也知道一般情況下大家都挺在意陌生人睡自己床的,所以他問:“晚上我睡哪兒?你跟你室友打過招呼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