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半倚在**,雙手枕在腦後,眼睛望著灰白色、沒有任何裝飾的天花板.心中暗暗吃驚。

令他感到驚訝的,有兩件事。

第一是,從進入(準確地說是被“帶入”)這個封閉空間的那一天起到現在,短短不到四天的時間,他由於周遭的諸種暗示或啟發而迸來的創作靈感,居然比以往一兩年中所產生的還要多。他現在所處的這個特殊環境,簡直像一台提供恐怖懸疑小說靈感的機器——各種故事構思就像打印機出口處的文件一樣不斷產生,要求他用大腦來接住。南天覺得自己的頭腦都快裝不下了,往往是一個故事還沒想完,另一個故事的框架又悄然生成,令他應接不暇。還好,他身邊有一支筆和一遝紙,允許他將冒出來的所有構思都記錄下來——

一對年輕夫婦,彼此十分恩愛,妻子每天晚上都和丈夫相擁而眠。但一場意外事故後,妻子的臉被徹底毀容。任何先進的醫療技術都無法使她再擁有以前那張美麗的臉。妻子的心變得和臉一樣扭曲,她偏執地要丈夫每天晚上必須看著她的臉入睡——以此證明丈夫還像以前一樣愛她。丈夫因此噩夢連連,卻選擇默默忍受。一段時間後,丈夫漸漸發現,妻子的臉竟然在產生著某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幾個年輕人約好去一棟傳說中鬧鬼的老房子探險,並帶上了攝像機。在黑暗的“鬼屋”呆了一陣後,有人故意開玩笑,假裝看到了鬼魂。幾個人狂奔出去,卻發現打開著的攝像機留在了那裏。沒人敢回去取,隻有等到第二天上午去拿。結果,取回攝影機的那個人,發現攝像機無意間記錄下了一些恐怖的事情……

男主角的家人在家中遭到謀殺,全部遇害,目擊命案的隻有家中的一隻黑貓。警察對破案毫無頭緒。男主角悲痛之餘,突然想到一個瘋狂而離奇的方法,打算利用這隻貓來探知真相……

……

將所有故事構思都記錄下來後,南天吐出一口氣。他審視一遍,發現這些框架每一個擴展開來,都是一個好故事。作為最後一天晚上講故事的人,南天認為自己還是有某些優勢的——他可以在之前構思許多個故事,最後選擇一個和前麵絕不雷同的講出來。

南天望著手中的筆和紙,忽然想到——這些東西,會不會是那個“主辦者”故意準備給他們,作此用途的?難道說,那個主辦者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狀況?

想到那個神秘的“主辦者”,南天心中一陣戰栗——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他和另外12個人一起麵對的,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可怕對手?

這個人能將13個懸疑作家(其中還包括了克裏斯、荒木舟、白鯨、歌特這樣的名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到這樣一所荒廢的監獄中,非法拘禁起來。還要這些人以他(她)製定的規則來玩一個殘忍的“遊戲”。他(她)對自己邀請的客人了若指掌,對他(她)自己更是充滿信心——他(她)明目張膽地告知眾人,他(她)就在14個人之中;更揚言如果最後勝出遊戲的人就是他(她)自己,那其他的人就一個都別想活著離開。這個人膽大妄為、目無法紀,瘋狂的舉動背後,卻透露出無比的冷靜和狡黠——否則的話,他們怎麽會直到現在還分辨不出這個隱藏在他們身邊,每天就出現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的“主辦者”究竟是誰?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一切都是個謎。

更可怕的是,這個人所製定的那個“遊戲規則”——後麵的故事絕不能和前麵的故事有任何構思上的相似或劇情上的雷同。這條規則看起來不難做到,但實際情況是:目前講了故事的前三個人——尉遲成、徐文和夏侯申——竟然無一例外地違反了這個規則!並且,每個人都是以根本無法想象的方式犯了規!第一天晚上講故事的尉遲成已經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以這種恐怖的方式“出局”了——餘下兩個犯規的人,雖然目前還活著,但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會緊張恐懼成什麽樣。

通過目前發生的所有事情來看,這個神秘的主辦者,如果不是一個擁有超能力或鬼神般魔力的人,那就必然是一個具有高智商、無比縝密的心思和殘忍性格的危險角色。不管是南天還是另外那12個懸疑小說作家,這個主辦者都將是他們一生中最強勁的對手,是他們生命中最大的挑戰。

想到這裏,南天竟然暗自興奮,甚至熱血沸騰——這是他感到驚訝的第二件事。按理說,以他現在這樣的狀況,情緒中更多的應該是恐懼、壓抑和無奈才對,但為什麽——這點他自己都想不通——他更多的是激動、興奮,甚至……還有些許期待呢?

其他人會不會也有這種情緒?還是隻有我才是這樣?南天不得而知。但不論如何,這個具有無比挑戰性和刺激性的遊戲,我一定會盡全力的,我要贏——他暗自發狠——不僅是為了離開這裏,逃出生天,也為了證明自己。他又看了一眼那些記錄在紙上的故事構思——也為了這些絕妙的故事,為了我的智慧和才華。

他想得入神,連叩門的聲音都沒能幹擾到他的思緒,直到那人加大力度,他才發現有人敲門。

“是誰?”南天警覺地問道,站了起來。

“我,龍馬。”

南天判斷了一下,的確是龍馬的聲音,他將房門打開。

“到吃晚飯的時間了。”龍馬站在門口說,“咱們到大廳去集合一下吧。”

南天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電子表,現在差十分鍾到六點,他心中咯噔一下——那個“遊戲”的時刻又要到了。今天晚上輪到誰?

“今天我們要早一點兒下去。”龍馬說。

“為什麽?”

龍馬望著南天。“你忘了嗎?

‘謎夢’這個故事現在還沒評出分數來呢。”

南天“唔”了一聲。他想起來了,今天早上他們聚集在一起,本來打算跟夏侯申昨晚講的這個故事打分,卻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驚悚事件(*參見第一季《必須犯規的遊戲》)……之後夏侯申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屋門緊閉。其餘的人也被陰雲籠罩,暫時沒有提到評分這件事。現在過了幾個小時後,大家似乎稍微平息了一些,意識到不管怎樣,遊戲還是要繼續進行下去的。他們沒有選擇,一開始就沒有。

南天走出房門,從二樓往下俯視,一樓大廳裏,已經聚集了八、九個人。令他感到詫異的是——之前宣布不繼續參加遊戲的徐文竟然也在下麵,而且提前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南天感到好奇:“徐文先生不是說他不想參加了嗎?怎麽又下來了?”

龍馬說:“想想看吧,他昨晚沒有下來聽夏侯申講的那個‘謎夢’,結果就為自己惹上了麻煩,陷入到不利局麵。他顯然是不想再引起任何懷疑和誤會了,隻有繼續參加。”

“這是個無法逃避的遊戲。”南天歎息道,“沒人能全身而退。”

兩個人順著樓梯走到一樓,之後千秋和暗火也從樓上下來。目前剩下的13個人再次聚齊了。大家好像還沉浸在早晨的驚恐和緊張氣氛中,彼此之間都沒怎麽說話。各人默默地到櫃子那裏去拿了些東西吃,作為晚飯。

南天隻拿了一袋麵包和一瓶純淨水,他隻想把肚子填飽就夠了。剛咬幾口麵包,紗嘉向他走過來,手中托著一聽打開了的沙丁魚罐頭,對南天說:“來點兒魚肉吧。”

“謝謝。”南天禮貌地說,並沒有接過魚肉罐頭。“我吃麵包就行了。”

“這樣會沒營養的。”

這種時候誰還顧得上營養這樣的問題?南天苦笑了一下,然後指著背對著他們、蹲在角落的夏侯申說:“我沒問題的。倒是夏侯先生更值得擔心。你看,他什麽吃的都沒拿,隻喝了點兒水。看起來一點食欲都沒有的樣子。紗嘉,你不如勸他把這聽罐頭給吃了吧。”

紗嘉執著地托著沙丁魚罐頭,顯得有些不悅。“我管不了所有的人……我,希望你把它吃了。”

南天不是木頭,其實他之前也有所發覺,紗嘉似乎對自己有些好感,總是格外照顧自己。他看到紗嘉堅持要他吃這罐頭,也就不再推托了,接了過來,說了聲:“好吧,謝謝。”

紗嘉滿意地轉身走了。她嘴上說顧不了所有的人,還是去櫃子裏拿了一些食物,走到夏侯申身旁去。但夏侯申婉拒了,看來早上的事情對他的打擊非同小可。

南天一邊吃東西,一邊暗中觀察著大廳裏的每一個人。主辦者就在其中,就在眼前!此刻正和他們一起若無其事地吃著東西!一想到這個,南天就感到心癢難耐,卻又無能為力。

大概六點二十分的時候,大家進餐完畢,陸續坐到了大廳裏的那一圈皮椅上,位置和之前一樣,似乎每個人的座位已經固定下來了。

荒木舟清了清嗓子,說:“在今晚的故事開講之前,我們先為昨晚夏侯申講的那個‘謎夢’打分吧。至於我們之前探討的,關於這個故事真實性的問題,我想也沒有必要再追究了。認為是真的,就當作是真的;不相信的,就當作是虛構的故事來打分好了。”他望向旁邊的中年男人,“夏侯先生,你沒意見吧?”

“隨便你們吧。”夏侯申有氣無力地說。看得出來,他對於自己所得的分數已經不那麽關心了。他現在最在意的不是自己能不能贏,而是能不能活——活著離開這裏。

“那好吧,我們現在就開始打分。”荒木舟說。

和前幾次一樣,還是北鬥到櫃子裏去拿出一把簽字筆和一疊白紙,挨著分發給眾人。由於龍馬將謎夢這個故事轉述給了昨晚沒有到場的徐文聽,所以他也參與了打分。

12個懸疑小說作家所打的分數最後由龍馬和北鬥負責統計。眾目暌暌之下,他們計算出了夏侯申所講的‘謎夢’最後的平均分——8.4分。夏侯申悶哼了一聲,顯然是對於這個結果不甚滿意,但也沒有多說什麽。南天在一張紙上默默記下了目前三個人的得分——第一天晚上尉遲成(已經死亡):8.8分;第二天晚上徐文:8.7分;第三天晚上夏侯申:8.4分,接近七點鍾的時候,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今天晚上要講故事的人——萊克。

萊克此時眉頭緊鎖,臉色發白,顯得有些緊張和焦慮——這也難怪,前麵講故事的三個人無一例外地違反了“遊戲規則”。他又怎能保持從容不迫呢?

白鯨看到萊克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不禁替他擔心,問道:“萊克,你想好故事了嗎?”

萊克抬起頭來望著白鯨。所有人也在同時望著他。萊克將眾人掃視一遍,說出了令人感到意外的話:“我……還沒有想好。”

“什麽?”龍馬大吃一驚,他看了一下手表。“還差五分鍾就到七點鍾了,你還沒準備好要講什麽故事?”

“你不會是想棄權吧?”荒木舟瞪著他問。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萊克下顎收緊,顯得有些遲疑。“我準備了一個故事……我說沒想好的意思是——這個故事的結局,包括中間的一些情節,我都沒有完全預想好。隻能一會兒開始講之後,再將它即興創作和補充完……”

他說的話令在場的人都為之愕然。長相英俊的“偶像作家”歌特將他細長的手指放到唇邊,擔憂地問道:“你就不怕即興創作的話,中間會出現瓶頸或破綻,最後難以自圓其說嗎?”

萊克沒有說話,嘴唇咬得更緊了。

“算了,我們別給萊克製造壓力了。”北鬥用同情的口吻說,“想想看,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構思出一個精彩的懸疑故事,還要保證不與之前的故事重複,這本來就是件很有難度的事。換成是我也有可能想不完整。萊克,你別慌,慢慢把故事講清楚.盡量發揮好些就行了。”

北鬥說到這裏,坐在他斜對麵的克裏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千秋以一種嫵媚的聲調問道:“小天才,你笑什麽?”

克裏斯臉上掛著一絲精明的淺笑。“你們以為萊克是沒有能力將故事構思完整嗎?那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大家都愣了一下,包括萊克本人。紗嘉納悶地問道:“那你的意思是什麽?他故意不把故事想完整?”

克裏斯盯視著萊克,問道:“你說呢,萊克?我猜得對嗎?”

萊克壓低眼神,嘴唇微張,直視著克裏斯,沒有說話。

北鬥覺得他們好像在打啞謎,令他大惑不解,不禁問道:“到底什麽意思啊?你們能不能說明白?萊克為什麽要故意不把故事想完整?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嗎?”

克裏斯見萊克沒有說話,便開口道:“讓我來說明一下吧——之前講故事的三個人,都是事先將故事全部想好了的。但他們在講完故事後,卻發現在此之前身邊已經發生了和自己所講故事類似的事。”

說到這裏,夏侯申和徐文同時打了個冷噤,他們瞪大眼睛望著克裏斯,顯得驚恐無比。

18歲的天才男孩繼續說道:“所以,萊克想出了一個方法,那就是——連他自己本人都不知道所講故事的一些具體情節和結局!這樣的話,恐怕連神仙都難以猜到他的想法了!他認為,隻有用這種方法,才能避免故事和現實經曆的事出現雷同!”

在場的人被克裏斯的這番解釋震驚得許久沒說出話來。沉寂良久後,歌特駭異地問道:“照你這樣所,即便是我們在心中設想的東西,都有可能會泄露出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個‘主辦者’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北鬥急切地問了另一個問題:“萊克,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萊克不再隱藏內心的想法了,他承認道:“沒錯,我就是這樣打算的。”他有些佩服地望著克裏斯,“不愧是智商150以上的天才少年,竟然連我的這種心思都能被你洞察到。”

“過獎了。你能想出這樣的方法,並且有膽量和能力做這種挑戰,證明你也不是普通人。”克裏斯的話頗有些意味深長。“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大概我們都不會發現,一直默默無聞的你,其實並不是個平庸之輩吧。”

誰都聽出了克裏斯話中強烈的暗示性,眾人懷疑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萊克。萊克立刻變得不自然起來,他不安地扭動著身子,眼晴不敢望向任何一個人:“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你該不會懷疑我是……”

這時,突然有人將話鋒一轉,直指克裏斯:“為什麽你這麽了解萊克呢,克裏斯?你和他隻不過在一起待了三天而已,怎麽會猜得透他心中的想法?”

說話的人是南天。

克裏斯為之一愣,他顯然沒想到狀況竟然逆轉得如此之快,現在眾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他身上了。但他並沒有表現出窘迫,而是平靜地回答道:“這不奇怪,我以前看過萊克寫的一本書,名字叫做《暗塵》。當時我就知道,這個作者一定不簡單,不是那種泛泛之輩。”

“為什麽你一開始不說呢?”南天問,“你為什麽不告訴萊克,你以前看過他的書?”

“有這種必要嗎?”克裏斯反問道,“我為什麽一定要說出來不可?”

“你看過我們這裏其他作者的書嗎?”荒木舟眯起眼晴,以一種審訊的口吻問道,“你對我們是不是都很了解?”

克裏斯搖了搖頭,淡淡一笑。“真沒想到,居然審問到我頭上來了。諸位當中很多都是有名氣和影響力的著名作家。我看過你們寫的書,這很奇怪嗎?想必你們也彼此看過對方的作品吧。如果以這一點作為判斷‘主辦者’的理由,未免太牽強了。”

“克裏斯,其實我隻是問你為什麽會這麽了解萊克,沒說懷疑你是主辦者,你不用這麽敏感呀。”南天說。

克裏斯聳了聳肩膀。“但荒木舟先生好像有這個意思,我隻有解釋一下了。”

這時,龍馬看了一下手表,提醒道:“已經七點過五分了,不管怎麽樣,先聽萊克講他的故事吧。”

“你有把握嗎?”暗火問道。

“我相信自己的能力。”萊克說,“不瞞你們說,我從小就有即興創作故事的能力。就算讓我臨時編一個,我也不會覺得為難。況且這個故事我多少還是構思了一下的,是一個恐怖氣息濃重的懸疑故事,相信不會讓你們失望。”

克裏斯的嘴角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淺笑。

萊克開始講了:

“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做‘靈媒’。”

(*每個人所講的故事與後麵發生的事均有重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