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時間剛好和以往下晚自習接近。我像平常一樣走到客廳,跟正在看電視的父母打了個招呼。

“回來了,洛晨。”媽媽對我說,“吃點水果吧。”她把茶幾上裝著荔枝和葡萄的水果籃移到我麵前。

“哥哥呢?”我剝著荔枝殼問。

“他在樓上寫一份研究報告,明天要交給單位。那家生物科學院很器重他。”

“他是高材生嘛。”我將荔枝嘴裏。

我的哥哥洛森是我認識的最趨近完美的一個人,我這麽說完全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哥哥——他長相英俊、身材勻稱、頭腦聰明、待人真誠……再說下去恐怕連我這個當弟弟的都會忍不住嫉妒了。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上帝是偏心的,怎麽會把如此多的優點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還好,我的父母不是上帝,他們對兩個兒子從不偏心,總是給予同樣多的愛。

我哥哥讀的研究生這個學期就要畢業了。現在他在一家赫赫有名的生物科學院實習,晚上就住在家裏。

十點鍾的時候,父親放下報紙打算看會兒新聞,就用遙控器切換了頻道。

前麵的新聞都很普通,直到一則國際新聞引起了我們的關注。

“關於成立活死人法案的遊行再次爆發,數萬遊行者聚集在何來海牙過會大廈中央的騎士廳門前,要求政府盡快舒泰‘承認自願變成活死人的合法性’的政策或法案……荷蘭政府發言人表示,參加這次遊行的民眾極有可能是收到了‘馴鹿’組織的煽動……”

“什麽是‘馴鹿’組織?”我問道。

“看來你沒有關注最近的新聞。”爸爸說,“這是一個成立於國外的組織。這幾年時間已近發展壯大成一個國際性團體了。現在世界上很多國家都有馴鹿組織的幹部或成員。”

“這個組織是幹什麽的?”

“強烈主張和支持個人自主變成活死人的激進派,據說全球一半以上關於成立活死人法案的又硬活動都是由這個組織策劃的。”

“中國有馴鹿組織的成員嗎?”我問。

“不知道,不過很多人猜測馴鹿組織早就滲透到中國來了,隻是目前還沒有明顯舉動而已。”

“為什麽這個組織要取名為‘馴鹿’呢?聽起來好像和聖誕老人有關係。”媽媽參與到談話中來。

“就是這個意思,他們聲稱組織的宗旨是為人類送來禮物。”爸爸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真是可笑!隻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罷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話題開始朝對我不利的方向發展了。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我還沒被確定是不是會變成活死人,立場就已經不知不覺站到了活死人這一邊。

我不想聽我父親高談闊論關於活死人是低等生物或災難象征這一類的話題,這隻會使我本來就不安的心緒更添紊亂。我提起書包,對父母說:“我上樓去了。”

從旋轉樓梯走上二樓,這裏的兩間臥室分別屬於我和哥哥。我並沒有走到自己的房間去,而是打算先到哥哥那邊去打個招呼。

推開哥哥的房門,我看到他雙手平舉著啞鈴,正做著鍛煉肌肉的運動。細密的汗珠分布在他健美勻稱的身體上,令我羨慕不已——和哥哥相比,我顯得有些瘦弱。這是因為我缺乏檢出鍛煉的恒心,但哥哥卻能做到堅持不懈。

哥哥看到我噸後,放下啞鈴,呼了口氣:“洛晨,回來了。”

“早就回來了。”我說,“媽媽不是說你在寫什麽研究報告嗎?”

“已經寫完了。”他頗有興趣地說,“洛晨,你不知道生物研究是一件多麽有意思的事。就拿我上周做的研究來說把……咳、咳……”他停了下來,捂著嘴一陣咳嗽。

“怎麽了,你感冒了?這麽熱的天。”

“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點咳嗽,也許是支氣管炎,管他呢。接著剛才的,我觀察到埃姆登鵝在的時候出現了非常滑稽的一幕……”

他繪聲繪色地向我描述著關於動物們的趣聞軼事。我承認,即便是在我心情如此低落的情況下,他風趣幽默的講述方式仍使我感到興趣盎然,我哥哥就是這樣有魅力的一個人。

有趣的談話一直持續到接近十一點。哥哥說:“好了,該洗澡了。你要和我一起衝涼嗎?”

“唔,我等會兒再洗吧。”

“那好,我先去洗了。”哥哥拿了一條短褲,走出房間。

我並沒有立刻離開他的房間,而是捂著臉,深深地歎了口氣,胃裏一陣劇烈的灼痛。

我默念著、乞求著——上帝啊,請讓我繼續當一個普通人吧。我實在不想離開我親近的家人,然後住進活死人中心,與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陌生女喪失朝夕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