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自己痛哭,想到溶溶曾經經曆過的一切,心髒那裏的疼痛,甚至已經超越了失去了孩子的絕望。

不是我無情,而是孩子在我肚子裏,是我的骨肉,而溶溶,本來是個跟我無關的人,她不該因為我而承受這些無妄之災,都是我,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為什麽?

喬江北並沒有安慰我,而是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看著我。

這一刻,我恨透了自己的愚蠢,顧不上剛剛流產的身子還很虛弱,淚水隻知道一個勁的湧了上來,最後哭到連呼吸都開始閉塞,我的眼前開始漫出大片大片的白花,明明是躺在病**,可是身體卻似乎是飄著的,怎麽也著不了地。

隱約間,耳邊似乎開始有雜亂的腳步聲出現,喬江北抓著我的手,很用力,我知道喬江北在著急,肯定是我這個樣子嚇到了他。

不過,他這麽一個冷漠如斯的男人,也會為我擔心嗎?還是因為更多的陰謀?

這一刻,我真的很想睜開眼睛看一看,看看神話一般掌控著別人生命軌跡的喬江北是一種什麽樣的神色。

可是我睜開不了,有什麽東西,一直在阻止我,靈魂和身體仿佛被一分為二,我一邊很冷靜的看著自己絕望,一邊卻又覺得自己,不配再活在這個世界上。

直到,有什麽冰冷的東西被紮進了身體裏,一直在黑暗中飄**的靈魂才不甘的再次回到身體,可是,迎接我的,卻依然是大片的黑暗。

我,徹底的陷入一片夢魘當中,如果可以,真的,很想就那麽一直睡下去,永遠……都不要再醒過來。

不醒來,我就不用麵對失去孩子的痛苦,我就不用麵對害得溶溶被輪jian的羞愧,不用麵對喬江北的利用,不用麵對沈碧雲這個媽。

我多想就這樣死去,一了百了。

——

可是我終究還是醒了,帶著滿目瘡痍的蒼涼,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依舊還是在醫院,隻是身邊守著我的人變成了一個護士。

窗外的天依舊是亮的,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可是眼皮很沉重,像是怎麽都睡不醒一般。

護士見到我醒過來,向我走來的時候大鬆了口氣:“蘇小姐,你總算醒過來了,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我怔怔的看著她,半響,垂下眸子沒說話——還醒過來做什麽?真的,這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我在這個世界上,孤身一人還要麵對排山倒海的傷害,我沒那麽堅強,我承受不來。

可是護士卻不知道我的內心,她以為我是因為失去了孩子所以情緒才這麽低落,於是,帶著幾分可惜,她又勸慰了我幾句:“蘇小姐,你也別太傷心了,你和你先生都還很年輕,這一次隻是意外,孩子沒了是可惜,可是人沒事就好,喬先生下了命令最大限度的保住大人,我們醫院給蘇小姐用了最好的藥,蘇小姐隻要心態放好,身體會很快的恢複到原來的樣子的,到時候還會有更多的孩子的。”

護士的話,猶如針紮一樣的落在了我的心頭。

喬江北下了命令麽?

我的身體恢複如初,是不是那個孩子的存在就會被抹去了?

是不是他的罪惡感就被降低到最低了?

嘲諷勾了勾嘴唇,我無話可說,隻是偏過臉看著窗外——好像已經是傍晚了,夕陽的餘暉鑲嵌著火燒雲的金邊,連晚霞都帶著萬丈光芒。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喬江北對我千般好萬般好,可是都是帶著目的性的,我,該用一種什麽心態去接受?

感恩,還是仇恨?

手掌攥成了拳頭,我卻很無力。

喬江北,你該拿什麽去愛你,又該拿什麽去恨你?

“其實就算孩子還在,作為醫生,我們也是會建議你們選擇流掉的。”護士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沒走開,再說了句。

我猛的回頭看她。

護士估計也是被我的表情嚇到了,趕緊解釋道:“蘇小姐,你別這樣看著我,我以為你知道的!你前幾天服用了大量的西藥,血液簡析報告出來,主要成分是暈船藥,但是你用的那些藥,真的帶有很強大的功利性,正常市麵上是不會流通那些藥物的。”

“我們也不知道你是哪裏弄來的那些暈船藥,藥量太大,而且,成分太損身體,孩子沒保住,真的,這並不是意外,主要原因還是那些藥。”

見我愣愣的,護士語氣緩了緩,繼而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說了句:“蘇小姐,你先生沒有告訴你這些嗎?就算孩子還在,生下來的也注定會和正常小孩不一樣的,其實,這樣……挺好的了……孩子越大,你就會越舍不得,不是麽”

到了最後,護士的聲音越來越低,見我似乎有些承受不了,趕緊說了句:“蘇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你先生過來了沒有,你昏迷這段時間,他一直都陪著你,就剛剛,有人打電話過來,他才出去的,我去看看他講完電話沒有!”

扔下這麽一句話,深覺自己說錯話的護士略有些狼狽的跑了。

我看著空氣發呆,被子裏的雙手卻不自覺的捏緊了——市麵上不會流通帶有強大功利性的藥,那麽,那些暈船藥,那個船長為什麽會備著?

我那個時候上船的時候嘔吐應該更多的是因為孕吐所導致的吧,但是那個船長幾乎一口就斷定了我是暈船,連給我多想的機會都沒給我。

而且,當初我一到旅社,那個老板娘就篤定我那個吐法根本不是暈船,可是作為船長老婆,本身還有生過孩子,她怎麽可能會不清楚?

可是,她卻依然為我準備那麽多的暈船藥。

為什麽要那麽對我?

不是說,他們夫妻都很感激溶溶這些年對他們的幫助嗎?

他們照顧我都是看在溶溶的麵子上嗎?

他們——他們會對我下手?

這一切是陰謀,還是無心之失?

一瞬間,我想到了很多。

可是

我知道的,這一切一定和溶溶沒有關係,她已經有挺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過我了,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會知道我懷孕,就算是真的,就算那對夫妻會拿那些藥給我吃是因為溶溶有吩咐,她的初心也一定是好的。

對,就是這樣——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比溶溶對我更好的人了。

想到溶溶,想到她的好,我內心的仇恨一下下的被衝淡了,我害了溶溶,就算這次是她的無心之失,我也沒資格去怪她。

我閉上眼深深吸氣,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指甲幾乎掐進肉裏,我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讓雙手的力道慢慢鬆了開來。

櫃子上麵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手機——是喬江北幫我開機了嗎?

我看著在震動的手機——也是,他都已經找到我了,手機開不開機,還有什麽所謂?

默了會,我伸手拿過手機,那上麵顯示出來的名字卻讓我才剛平複下去的呼吸立刻便又有些不穩——是溶溶。

“喂……”過了挺久,我才帶著顫音接起了電話。

“蘇文靜,你是不是傻啊你?讓你別碰電子產品你就真的不碰了?”電話那邊溶溶語速極快:“不會隨便找個公用電話給我報一聲平安嗎?”

“對不起……”我眼眶泛紅,可是除了這三個字眼,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也許是我的語氣太過沉重,那麽溶溶同樣沉默了片刻,繼而才問了句:“是喬江北找到你了嗎?”

“嗯,我剛到蓉城的那天晚上……他就找到我了。”我低聲說了句。

“……還真是……”溶溶似乎笑了聲:“我本來還想問你的,你到了蓉城之後,為什麽沒和我之前聯係好的老鄉一起走,他在港口那邊等了你一夜,我擔心死了。”

我捏著手機的十指泛白:“不是啊……溶溶,我們到蓉城的時候,是下午一點,船長和他老婆說你之前已經交代好了的,直接就把我帶到一家旅社了。”

溶溶有些奇怪的咦了聲:“沒有啊,我沒那麽交代過,那對跑船的夫妻,隻是因為幾年前,我資助過他們的孩子上完大學,後來見過幾次麵,關係挺一般的吧,這一次他們會出船,也隻是因為剛好是禁捕期,他們的船閑著,我就包了單程船。”

喉嚨口仿佛是被什麽堵住了,我張了張嘴,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文靜,那對夫妻有把你帶到什麽地方嗎?你有沒有出什麽事?既然喬江北當天就找到你了,為什麽手機到今天才開?”那邊溶溶也意識到有什麽不對,聲音有些繃緊。

“……沒什麽事,他們可能就是覺得把我介紹給熟人的旅社能多拿點回扣,我在這裏住得挺好的。”我勉強笑了聲:“就是,喬江北把我手機收了,到剛才才給我。”

溶溶嗯了聲,倒也沒多疑,隻是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突然卻又笑了聲:“文靜……本來想告訴你的,可是現在……算了,我們都沒有那個能力擺脫喬江北,而且……那些也都隻是我的猜測而已,文靜,不管怎麽樣,喬江北對你終究是不一樣的,你……”

“別說了!溶溶,不要說這些了……”我有些哽咽——都已經這種時候了,我根本不敢麵對溶溶的關心,我沒有那個臉!

溶溶察覺到我的異樣,聲音都變了:“文靜,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死命咬住自己下唇,直到幾乎被咬出血,我才稍微冷靜了下來,電話那邊溶溶又問了好幾次,我深吸了口氣,卻依舊隻能說著那三個蒼白無力的字眼:“……對不起,溶溶……對不起……”

幾次三番的道歉讓溶溶徹底沉默了下來,過了挺久,她才再度出聲:“蘇文靜,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要對我道歉?”

“……當初你住院的事……我、我都知道了……溶溶……”我再也隱忍不住,哭得眼前都出現了一片模糊:“……對不起,是我、都是因為我……嗚……對不起……”

那邊長久的沉默了下去,整個病房裏,隻有我的哭泣聲。

“是喬江北告訴你了?”再次聽到溶溶的聲音的時候,她的聲線是一片平靜,什麽情緒都沒有。

我潰不成聲,哪怕知道溶溶看不見,卻也還是拚命點頭。

“嗬。”溶溶笑了聲:“這算什麽?既然都瞞住了,告訴你還有什麽意義?喬江北是腦子冒泡了嗎?”

“溶溶……”我帶著濃重的哭腔。

“其實也沒什麽啊。”溶溶在電話那邊笑得挺輕鬆的樣子:“反正我就是一小姐,伺候男人伺候慣了,就當是遇見極品客人,睡完了不給錢就是了。”

“溶溶,別這樣!求你別這樣……”我被那副無所謂的態度弄得越發心髒抽疼。

“傻瓜,我沒怎麽樣啊,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溶溶笑著:“你和我們不一樣,文靜,當初要是真的是你,按照你的性格,你說不定都自殺了,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你沒事,我也還活著,你還欠了我一份人情,多好。”

“溶溶……”我哭得心氣都不順了。

電話那邊溶溶卻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語氣都跟著嚴肅了起來:“蘇文靜,我警告你,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不要再給我翻出什麽花來,我不需要你給你報仇還是出氣,別再去求喬江北任何事情,知道嗎?”

——到此為止?

為什麽要到此為止?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到此為止!

我不喜歡聽到溶溶這麽說自己,她才不是那種人,她是溶溶,她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女人!

舍爾!舍爾!舍爾!

都是她,都是她慫恿了沈碧雲,所以才會讓溶溶承受了那些事情。

這仇,我一定要報的!

那股強烈的恨意燒得我腦子都空了,就算再怎麽不明白,我也是知道的,喬江北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告訴我這些,他一定是有什麽計劃。

而我,從來沒有如此恨過一個人,恨不得親手,對她處以極刑,讓溶溶

受過的苦楚,在舍爾身上百倍千倍的重演!

我的沉默讓溶溶聲音都高了:“蘇文靜!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我回了神,垂下眸子:“溶溶,別擔心了,我沒那個能力的,就算再不甘,我也做不了什麽的。”

溶溶沉默,繼而便有些失笑:“也對,真是白操這個心了,算了,你好好休息,等回來暮城,見了麵再說吧。”

我應了聲,那邊溶溶又交代了幾句,而後便掛了電話。

將手機放回櫃子上,我躺在病**,看著空氣中的某一點,腦子卻慢慢清醒了過來——是啊,喬江北為什麽會告訴我溶溶的事情?

既然已經瞞住了,他不可能會隻是因為我想看,就給我看的——是因為,他的那個什麽計劃,和舍爾有關嗎?

那麽,孩子呢?

是不是因為孩子的存在會讓他的計劃擱淺,所以,他就讓那對船長夫妻為我準備了那些暈船藥?

我身子有些發冷,可是除了喬江北,我想不到,還有誰會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做手腳?從我打電話給溶溶到溶溶送我去碼頭,整個過程隻有一個小時不到。

而在暮城,除了喬江北,還有誰有那個能力做到這一切?

是這樣嗎?

所以,才會那麽剛好,孩子剛沒了,喬江北就出現了。

所以,在我說我懷孕了,寶寶已經兩個多月了,喬江北才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是不是……這樣?

喬江北,早就知道——我懷孕了,是嗎?

他會這麽殘忍嗎?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親手,將我送入地獄?

我的心裏這麽問了一句,答案就在同一時刻浮現在了心頭。

會的,喬江北會的。

他有多殘忍,他有多狠,我見過的,我可以肯定,要是這個孩子是他的一顆棋子的話,他犧牲起來絕對不會帶著任何猶豫的。

但是,真的是他嗎?

那些猜測讓我整個人如墜冰窖,病房門也是在這個時候被打開,我看了過去——是喬江北。

他臉色依然平靜,見到我表情帶了還帶著幾分惶恐,蹙眉朝我走過來:“你怎麽了?”

他伸手朝我額頭探過來,我心底帶了萬分抗拒:“別碰我!!”

抬高手臂拍掉他的手,喬江北身子微頓,看著我的眼眸暗沉如海:“發什麽瘋?”

“孩子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是不是你殺掉的孩子?是不是你買通了船長他們拿這些暈車藥給我的?喬江北,你不是想要利用我嗎?那你至少讓你死個明白!讓我知道我的孩子是怎麽沒的!”我衝著他吼。

男人長久的看著我,眼底似有暗芒劃過,他什麽話都沒說,隻是就那麽看著我,在我都快要崩潰的時候,他終於開了口:“不是。”

“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我伸手狠狠抹掉眼角的淚:“如果不是溶溶的電話,我壓根不會知道,連那對船長夫妻都是被人收買了的,那麽倉促的時間,在暮城,除了你,還有誰有那個本事安排好一切?喬江北,為什麽要對我說謊?隻是一個孩子而已,你讓人為我準備那麽多藥,既然做得出來,為什麽要拒絕承認?我知道你不愛我,你更不會愛我的孩子,但是我沒想到你竟然可以親手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喬江北,你看到那些血塊的時候,就沒有一絲一毫的自責嗎?那是你的孩子呀!”

我情緒激動,大雨之中的畫麵不斷的在我腦海裏循環,喬江北,喬江北,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男人的視線落在我的手機上麵,半響,他似乎歎了聲:“蘇文靜,有時候我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麽該你聰明的時候,你從來沒開過竅,不該你知道的事情,你卻偏偏可以胡思亂想那麽多?”

“你什麽意思!?”我瞪著他。

“我胡思亂想?嗬嗬,你不是想要利用我嗎?喬江北,懷著孩子的我肯定不是你想要的吧,更何況,你根本就不愛我,你怎麽會讓我生下你的孩子,是嗎?是我胡思亂想嗎?你說明白呀!”

“蘇文靜,你給我住嘴!”

“本來以為……你室友的事情對你來說應該是夠了……”男人笑了聲:“隻是,現在……似乎又多了一件……”

我沒有看錯,喬江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底帶著的是一抹玩味的笑容。

是在笑的。

我的心,在這一刻,猶如墜入了冰窖,太寒冷。

他頓了會,繼而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我:“還記得密碼嗎?微信上麵,吳達傳過來的視頻。”

我有些戒備的看他,喬江北卻什麽表情都沒有,隻是將手機往我手邊又遞進了幾分:“自己看。”

有些遲疑,可是到底是按捺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動,我伸手接過手機,解鎖,打開微信,第一個聊天窗口就是和吳達的。

深吸了口氣,我沒再猶豫,點開那個視頻——從顯示出來的畫麵看,地點似乎是一個控製室,隻是我不太清楚裏麵的設備是什麽,直到幾秒鍾之後,那個船長黝黑的麵孔出現在視頻裏,我才反應了過來,視頻裏麵的背景,應該是前幾天我坐的那艘船的控製室。

監控錄像是沒有聲音的,就連畫麵都是黑白,船長出現沒多久,一個身量高挑的女人也出現在了視頻裏——是舍爾!

我捏著手機的手指泛白,緊緊盯著視頻內容——舍爾的手裏有幾包白色的東西,她遞給船長,說了些什麽,那個船長點頭哈腰的應下了,臉上哪裏還有我見到他時的那份憨厚,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諂媚的奴才樣。

視頻並不長,舍爾似乎又說了幾句,而後身影便消失在了監控畫麵裏,那個船長拿著舍爾給他的東西也轉了個身,隻是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將東西放在了操作台上,一個人在蹲在身子在其他地方找些什麽。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我才透過監控錄像看清楚了舍爾交給他的那些東西——就是他的老婆給我的暈船藥!一模一樣的包裝!

是舍爾!是舍爾做的手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