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多看我一眼都會髒了眼睛,蘇念深話音落下,連給我喘息的機會都沒有,越過我,徑直出了遊樂場,他走得很穩,也很急。

這之後,我的感官好像被封閉了,什麽都感受不到了,連喬江北怎麽帶我走的,我也回憶不起來了。

滿腦子,都是我爸鮮血淋漓的那條手臂、他衝著我喊,讓我快跑的焦急、他被大漢挾持,喉嚨被匕首抵住的……

所有的一切,組成了慢電影一樣的畫麵,它們在腦子裏不斷回放,甚至想淹沒我的世界,直到,有人將手機遞到我跟前,聲音略顯繃緊:“蘇文靜,接電話,是舍爾。”

我恍恍惚惚回了神,抬起眸子,看著站在我前麵的喬江北,他同樣也看著我,將手機往我眼前又遞進了幾分。

視線本能的看向手機屏幕——是我的手機,那上麵,是舍爾的名字。

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起來,我瞪大了眼睛,喬江北對著我說了句:“你爸在她手上。”

我抖著手將手機接了過來,接起電話,點下揚聲器,那邊舍爾的聲音帶著笑意,和那個綁走了我爸的綁匪一樣,囂張的,張狂的,勢在必得的笑意:“蘇文靜,好久不見呐,怎麽樣,明天下午出來,單獨一個人,好不好?”

“……我爸呢,舍爾,我爸呢?”每一個字眼,都像是從胸腔裏摳出來的血肉,我咬牙,捏著手機的手指指節泛白。

舍爾大笑:“來了你就看得見了,記住哦,一個人,文靜,你知道的,這裏不是暮城,我沒有什麽需要顧忌的,別惹惱我,否則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麽來,地址等下發給你。”

這之後,不給我任何說話的機會,舍爾利落的掛了電話。

我回身發冷,看著已經黑屏的手機,手腳,卻久久的都無法回暖。

喬江北就站在我身側,他伸手將手機從我手裏抽走,似乎想說些什麽,可是都還沒開口,旁邊一個屋子的門突然被打開,吳達捧著一台筆記本走了出來:“喬爺!”

他的語氣繃緊,將電腦捧到喬江北跟前,喬江北的視線落在電腦屏幕上,片刻後,他冷笑了聲:“刪了,無所謂的挑釁,繼續查。”

吳達應了聲,我意識到可能和舍爾有關,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站起來,從吳達手裏把筆記本搶了過來。

確實是舍爾!

一個類似郵件的到達窗口,舍爾對著鏡頭比了一個中指,臉上神情桀驁到了極致。

我愣了愣,吳達趁著我沒緩過神來,將筆記本重新拿了回去,對著喬江北說了句,他轉身便回了房間。

我這才注意到,我們身處的位置,像是一棟別墅,裏麵不僅有吳達,還有好些我沒看見過的人,所有人都一臉靜穆,大廳裏還擺了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儀器,很多人在前麵忙碌的操作著。

被喬江北拿走的手機震動了下,我下意識看了過去,喬江北也沒瞞我,遞給我讓我看了個清楚明白——是舍爾發過來的一個地址信息。

我猛的抬頭看著他:“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為什麽我爸他……”

男人看著我,眼底暗芒湧動:“確實是我的疏忽,我忘了算入一個人——沈辰,舍爾的合作夥伴,他是中國人,在中歐地帶卻是出了名的黑手黨頭目,舍爾販毒,需要的武裝勢力基本都是沈辰提供的。”

“我的人調查的時候,沈辰還是意大利,所以做出的對應,並沒有把沈辰計入在內,可是情報出了錯,這一次的恐怖襲擊,我原本以為舍爾是想一箭雙雕,可是不是,她想——一箭三雕。”

“遊樂場裏有一個隱形富豪,那是沈辰的目標,劫走那個富豪,劫走你,殺了我,舍爾想做的很多,隻是可惜,沈辰並不是一個很聽話的合作夥伴。”喬江北看著我:“那個男人喜歡舍爾,聽說了你的存在,他忽略了舍爾要活抓你的要求,想趁亂將你一並殺了。”

“蘇文靜,這裏是法國,是舍爾和沈辰的主場,我的很多行動都收到了限製,讓人追蹤他們的下落,可是所有的痕跡都被抹得幹幹淨淨,舍爾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皮,她不在乎那紙可笑的協議了,現在跟著我,你會更加危險,明白嗎?”

“所以……我爸被綁走……是意外?”我看著喬江北:“但是舍爾打算利用這一點?那麽,之前,你讓人放出的風聲,我的孩子是被你打掉的,這一點,還有用嗎?”

喬江北見我這麽快就冷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有些讓人無法琢磨,他隻是點了點頭:“依舊有用,這是你迷惑舍爾的最大障眼法,也是你可以對她表現出乖順的轉折點,但是,這不是你的最大護身符了,蘇文靜——你哥,蘇念深才是你的最大護身符。”

我有些發抖:“我哥……可是……”

“你哥的勢力遠比我想象的還要深,要不是這一次碰見了,我甚至都還不知道,蘇念深是你哥——蘇文靜,你在暮城那邊的資料,所有的東西都被人做過手腳,沒有人能發現,蘇念深和你還有關係,我也是一直到今天才知道。”

“可是,我哥他恨我!”我看著喬江北,眼底很快便是霧蒙蒙的一片:“他不會管我的,我也不想讓他知道我做的事情。”

喬江北一雙眼眸裏幾乎漫出了光芒:“蘇文靜,有些事情,你說的不算,你也做不了主。”

我低下頭,看著地麵沒說話。

喬江北伸手拉住我:“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讓人送你去和舍爾約好的地方。”

除了點頭,我也已經做不出其他動作來了,任由喬江北帶著我上了二樓,底下,則全還是那些正在忙碌的各種人員。

——他們,會定位出我的位置嗎?明天的時候。

抱著這樣的想法,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我回身看了還在一樓大廳忙碌的人。

喬江北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淡聲說了句

:“明天我不會讓人在你身上安裝追蹤器的,舍爾會發現,還有,現在,我們並不是在定位舍爾的位置,隻是在找,這附近是否有雷點或者,我們的談話有沒有被監控。”

一句話,很簡單的闡述了當前的環境——他說過,這裏不是暮城,他的很多行動,都會受到限製。

回到房間的時候,我看著喬江北,問了聲:“喬爺,那……關於我哥,你知道多少?為什麽你會說他會成為我的保命符?”

喬江北倒是沒有隱瞞,他掃了我一眼,道:“舍爾涉毒,沈辰涉黑,而蘇念深——他涉暴,打個比方,如果沈辰是黑手黨的頭目,那麽,你哥,就是無數個沈辰加起來的綜合,舍爾不僅不會為難你的父親,相反,她應該會很禮待,至於你——”

男人笑了聲:“在你去到舍爾身邊之後,她不僅不會放開你,還會利用你拉近和蘇念深之間的關係,蘇文靜,明白嗎?如果你哥讓舍爾殺掉沈辰,舍爾會照做。”

也就是說,因為今天的意外,我哥才被卷進了這件事情當中,在這之前,沒有人知道我和蘇念深的關係——可是,誠如喬江北之前所言,蘇念深早在當初還在國內的時候,就已經派人抹去了我和之間的所有聯係。

就連喬江北都不能查出來我和蘇念深的關係——可見,我哥對我,是恨到了極致的,那麽,他又怎麽可能會成為我的護身符呢?

新仇舊恨,這一次,爸爸就是因為我才會被綁走,我哥……他不可能會成為我的救命符的。

“蘇文靜,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喬江北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舍爾還有沈辰,這群人在中歐的勢力遠超你的想象,而你哥身邊,也同樣是危機四伏——知道他為什麽明知道你父親坐牢,可是他還是那麽多年沒有回國嗎?知道當初接你父親出獄,為什麽他連停留都沒有當天立刻便又出國了嗎?”

“他會和我合作的。”喬江北笑了聲,臉上神情卻帶了幾分睥睨:“蘇文靜,做好你的事,其餘別多想,我會安排好。”

猛的想起了什麽,我帶著幾分不敢置信:“可是,你怎麽會不知道蘇念深和我的關係?顧清明和我哥不是好朋友嗎?我和我哥之前的見麵,他是知道的,他怎麽可能會沒有告訴你?”

喬江北瞳孔收縮,帶出了針尖一樣的鋒芒,可是,許久,他都還是沒再多說什麽,隻是上前,拍了拍我的腦袋:“很晚了,你該休息了。”

他轉身進了洗手間,我心髒跳得厲害,總感覺,自己好像猜出了些什麽:“喬江北,那你告訴我,你的身份又是什麽?為什麽之前不知道,可是一場恐怖襲擊,你卻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拿到我哥的資料?你也說了,這裏不是暮城,你的動作很多都受到了限製,那麽,你為什麽還有能力去調查我哥?你又是什麽身份?”

接連而來的問話讓喬江北腳步微頓,他轉眸看我,眼底意味莫名,良久,對著我扯開嘴角,他的聲音很輕:“怎麽?在擔心……我會利用你哥?”

我咬唇——被他利用,是我自己沒有用,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我的親人還會有什麽閃失了,尤其是當著我的麵。

我不敢再去信喬江北的任何話了。

我的沉默讓喬江北的嘴角的弧度漸大,他回身朝我走過來,捏住我下巴靠近我:“蘇文靜……告訴我,你猜到什麽了?”

我被逼得揚起臉,可是那個時候的喬江北太危險,危險得讓我甚至生出了他會殺了我的念頭,我不得不開口打破那樣的讓人心生惶恐的沉默:“他們涉黃攝黑涉暴,你呢?你涉政嗎?還是,他們有的,你全都染指了?”

喬江北笑了聲,很愉快的樣子,他鬆開我:“能告訴你一點——哪怕這裏不是我的主場,而倘若你哥選擇了和舍爾合作,那麽,我也有能力,和他們殊死一搏。”

扔下這麽一句話,喬江北轉身便進了洗手間洗漱,獨留我一個人在房間裏,四肢漸漸發涼——越接觸,越了解那些過去,便越覺得,喬江北這個人太可怕。

明明那麽冷清的一個人,可是底蘊卻是誰也看不清,和他做敵人,真的,想一想都會背脊發涼。

而作為他選中的棋子,想想自己之前那麽任性,我突然也覺得,自己真的是運氣頂了天了。

那天晚上,我和喬江北躺在一張**肩並肩挨著,心底裝著事,想到明天要麵對的一切,想到身邊躺著的,我怎麽也看不透的人,我怎麽也睡不著,隻是卻也不敢怎麽翻身。

就那麽一直僵著身體躺著,正開始迷糊的時候,身邊的位置卻一輕,喬江北掀開被子站了起來,他似乎在床沿站了會,片刻之後我才聽見輕微的腳步聲離去。

稍微睜開一條眼縫,看見喬江北披著一件睡袍走到了房間的小陽台外麵,手邊擱著煙還有火機,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夜幕發呆。

他看著蒼穹,我看著他,許久,他動了動,伸手抽出一根煙點燃,剛要往唇邊送,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他偏過臉往**的位置看了過來。

我沒防備他會看向我這邊,睜著眼睛的模樣瞬間便落入了他的瞳孔。

男人似乎愣了愣,繼而便朝我招了招手:“過來。”

我依言起身,趿拉著棉拖走到他身側,男人伸手一拽,我便跌進了他的懷裏,他身上的冷香氣息瞬間便將我包圍了:“為什麽睡不著?”

我的背靠著他的胸膛,那裏隨著他說話的聲音發出震動,連帶著整顆心都跟著那樣的頻率開始失常。

我看著他夾在指尖的香煙,良久才回了句:“喬爺不也一樣睡不著。”

他笑了聲:“告訴我,你在擔心什麽?之前你哥沒有卷進這件事的時候,你不是已經做好了準備?現在多了一張護身符,不是應該更加放心了嗎?就算舍爾知道了你在她身邊是為了給我傳遞消息,相信看在蘇念深的麵上,她也

不會要了你的命的。”

“那她會要我的什麽?”和喬江北待久了,他說話的門路我多少是能摸到一些的,這個男人,他不說謊沒錯,但是他很會用部分事實的方式來麻痹別人。

果然喬江北聽見我的問話,笑聲越發的連貫了起來,他摸了摸我的發絲:“倒是小瞧你了——舍爾啊,她最拿手的,就是讓人生不如死,不論是落在她手裏的人,還是那個人的親人。”

“喬爺,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既然你有那個能力和她殊死一搏,那為什麽不直接殺了舍爾?”

喬江北的指尖穿過我的發絲,聲音也跟著變淡了:“以牙還牙,報複的最高層次,就是讓對方看著自己最在意的東西被一點一點的瓦解,這比殺了她,更加有趣,不是嗎?”

——就像,舍爾讓淺淺死得很慘,一樣的道理,是嗎?

這句話,我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那喬爺為什麽睡不著?”我指了指他手裏的香煙,問道。

喬江北鬆開我,讓我自己站好,他看了眼已經燃了快一半的香煙,良久,笑了聲:“在想,下次見你的時候,你會變成什麽樣子。”

這樣的話題讓我沉默,心口的位置,一點一點的泛酸,我學著喬江北的樣子笑了聲:“我也挺好奇的,喬爺,給我一隻煙好嗎?”

喬江北沒說話,隻是將手裏那隻他沒抽過的煙遞給我,我放在口中狠狠吸了一口,可是沒料到的濃度還有那陣苦味讓我瞬間便被嗆到了——這是什麽煙!怎麽味道會濃成這個樣子!

我隻覺得整個喉嚨都快燒起來了,捂著脖子咳得驚天動地,在我前麵站著的喬江北轉了個身,沒多久,他遞過來一個水杯。

我沒多想,一股腦把水往喉嚨裏灌,誰知道,一股更加嗆辣的味道瞬間就讓我眼角淚水狂飆——那是高濃度的白酒!

喬江北站在那裏看著我,我難受得要死,好不容易平複了呼吸,一把就要把手裏的煙給扔了,男人卻拉著我的手:“蘇文靜,教你最後一次——舍爾身邊,不止你一個女人,你的臉是獨一無二的沒錯,可是同樣的,想讓你死的人也會有很多,小心那些女人的手段,不要,什麽事都還沒做就讓我看見你的屍體。”

這是,在警告我——入口的東西要萬分注意嗎?

隻是這樣的方式,我實在是接受無能。

心底湧上了一股怒氣,我對著喬江北笑了笑,上前勾著他的脖子就把自己嘴唇貼了過去,完全沒有想到的舉動讓男人愣了愣,半響,他的手臂在我腰間收緊。

我帶著幾分得意笑了聲:“喬爺,你看,我成功了不是嗎?如果我的唇上沾了毒藥,剛才你也沒命了。”

“有這張臉在,就算我接近舍爾的目的敗露了,我也一樣還是有機會為溶溶和我的孩子報仇——我在自己的唇上塗砒霜,去勾引舍爾,讓她和我一起死,總之,我不會無功而返的,隻是,在死之前,看看,我能要回多少利息罷了。”

喬江北眼眸暗了暗:“倒真是個便宜人的死法。”

“喬爺想先試試?”我挑眉看著他,伸手解開他身上的睡袍,指尖滑過他的胸口,我看著他瞳孔裏倒映出的自己:“喬爺,趁現在我還幹淨。”

他終於不再隱忍,將我抱到了陽台上,讓我圈著他的腰身,就著那樣的姿勢撞了進來。

我悶哼了聲,勾著他脖頸的手不自覺的用力:“喬爺……下麵,有人……”

“他們看不見……”男人的呼吸漸漸炙熱。

每一次的撞擊,都像是嵌入了靈魂深處,帶著像是最後一次的抵死獸性,不過須臾,我的眼前便開始漫出了白花。

我泄憤一樣狠狠咬住他的肩,換來越加深入的一切,由著他帶我進入極致歡愉的天堂。

一整夜的索取,我和喬江北,都帶著的,是赴死一樣的絕望,而喬江北,他也表現出了和往日不一樣的情緒——直到彼此額間都已經見汗,我們也都還是,誰也都不願意停下來。

到了最後,意識都開始出現了模糊,隱約間,我似乎聽見了喬江北喊了我一聲:“蘇文靜。”

隱忍而又晦澀,可是,我已經無力去辯解那裏麵的意思。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已經大亮,喬江北依舊站在房間的小陽台邊上,聽見我起床的聲音,一身正裝的男人回眸看了我一眼,眼底一絲波動也沒有:“時間差不多了。”

我怔了下,繼而便垂下眸子嗯了聲。

除此之外,一直到我們一前一後的走到別墅門口,我們之間也再沒有其他交流。

要送我過去找舍爾的人早已經將車子開了過來,我深吸了口氣,努力扯開嘴角的表情,裝出一臉的輕鬆,回身抱著喬江北。

很快,並沒有留戀。

我說:“喬江北,再見。”

他看著我,眼底終於流露出了一絲讓人費解的情緒,可是,直到我上了車,他卻也依舊沒有說什麽話,隻是在車子啟動的那一刻,他衝我點了點頭,仿佛隻是和往常一樣,吳達帶著我去什麽地方,晚上的時候,我還會回來。

我笑了笑,卻沒有坐直身體,而是一直趴在後座上,就那麽看著喬江北的身影隨著距離的拉開而越來越模糊。

可是,一直到車子拐彎離開了別墅,喬江北也始終沒有進去屋子裏,他一直站在那裏,看著我消失。

——喬江北,我對於你來說,是不是,終究是有點不一樣的?

所以,你才會,一直把我送到,離開你的視線。

我揚起嘴角,帶著些許自嘲。

——

如此離開,他沒有一句多餘的語言,而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前路艱險,我行走在刀刃之上,身上捆綁著的,是很多條人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