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江北走後沒多久,就有服務生進來,問我能不能點餐了。

我心不在焉的,胡亂指了幾個菜色把人打發走了,之後就一直在包廂裏坐立不安的等喬江北回來。

他出去幹什麽?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會是去找喬一凡?

他們兩會不會打起來?

總感覺喬江北對喬一凡以至於對喬家似乎都有一點冷淡的,我不確定他對喬一凡會不會像對哥哥那麽客氣。

越想越緊張,以至於我握緊的拳頭裏麵已經開始有了些濕意。

總感覺時間過得非常慢,就在我都有點忍不住想起身走出去包廂看一看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是喬江北回來了,我臉上瞬間出現了喜意,可是正想迎出去的時候,跟在喬江北身後緩緩走進來的人影卻讓我的腳步頓住了——是喬一凡!

他跟著進來這個包廂了!

注意到我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喬一凡衝著我笑了聲,意味不明。

我看他穿著整齊臉上也沒有痕跡,看來兩人並沒有發生衝突。

想到這裏,我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隻是,他來這裏幹什麽?

我正有些驚愕,喬江北卻已經走到我身側,他依舊坐在了離我最近的位置上,跟在他身後的喬一凡,拉開了我對麵的空座就想坐下去。

可是喬江北卻指著他自己對麵的位置看了眼喬一凡。

喬一凡微頓,臉上表情有些失笑,可是最後卻到底還是依言坐在了喬江北對麵的位置上。

隻是眼神裏麵一閃而過的情緒做不得假,是無可奈何,帶著一絲絲的陰沉,又有一點點的寵溺。

那眼神隻是一瞬間的出現了,然後,就恢複了常態。

我覺得除了我,可能連喬江北也沒有看到那樣的目光吧。

因為他根本連正眼都沒有瞧喬一凡一眼。

“你可真是我親弟弟,不遺餘力的在外人麵前給我找不痛快。”一句話,既帶出了他對喬江北的無奈,也點出了我的身份——不過就是個外人。

果真是,字裏行間都不準備給我留麵子的。

喬江北睨了他一眼,沒有接下這句話。

喬一凡笑了聲,臉上情緒再明顯不過——他早就適應了喬江北對他的態度,不僅沒有生氣尷尬,反而帶了幾分縱容一樣的神色。

就跟眼神裏的絲絲寵溺是一樣的。

我正有些回味不過來這其中所代表的含義,喬江北卻靜靜開了口:“跟著我做什麽?”

我大驚——

——所以這句話就是說,他並沒有邀請他下來,而是他自己跟過來的??

而且,隻是這一次的目標不是我,而是喬江北?

“誰說我是跟著你的了?”喬一凡挑眉,眼角餘光卻似乎看了我一眼。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有些奇怪——喬一凡看上去也不像是會插科打諢的人,隻是自從和喬江北進入這個包間之後,他的所有行為卻似乎都總在有意無意的向我表達一個意思。

——他和喬江北之間的感情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

所以,反過來的意思,也就是說,他依舊在告訴我——我這個外人,還真沒有那個價值可以讓他們兄弟反目。

是在,威脅我的意思?

我十指緊縮,垂下眸子看著桌麵。

喬江北似乎輕哼了聲,表示出了他對這個解釋的不屑。

很顯然不信的。

對麵的喬一凡也輕笑了開口,帶著幾分無奈:“好好好,就你聰明。”

他頓了會,繼而又道:“你去美國期間,也沒有去看過爸媽,現在你回來了,他們也到了暮城,這裏對他們來說,總歸是人生地不熟的,作為他們的小兒子,你不覺得你有義務過去看看?”

說完,他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喬江北的父母到暮城了?

那段時間在美國的時候,顧清明似乎提到了喬江北的父母在美國,怎麽現在又回暮城了?

我下意識看向喬江北,卻見他什麽話都沒說,隻是隨手拿過他跟前的玻璃長杯把玩了起來。

明明他什麽反應都沒有,可是那一刻,我卻覺得自己似乎從喬江北身上看到了一種名為‘無聊’的氣息。

我愣了下,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

喬一凡卻似乎早就料到了喬江北會是這個反應,他神情不變,隻是這一次,他的視線卻是實實在在的落在了我的身上。

片刻之後,他才再度開口:“算了,我也不管你現在回不回去,反正下周三,家庭聚會,到時候你一定要到場。”

出乎我的意料,這一次,喬江北卻很快給出了回答。

他一把將手裏的杯子放回桌麵,動作有些大,杯子與桌麵發聲了啪的一聲響。

然後,我聽見喬江北說:“好。”

喬一凡臉上的笑意都還沒有完全展開,喬江北便又說了句:“我帶著她一起。”

說這句話的時候,喬江北衝我的位置抬了抬下巴。

別說我愣住了,就是喬一凡也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可是很快的,他就怒了,喬一凡拍案而起:“喬江北,你什麽意思!”

家庭聚會!

這幾個字眼很快就在我腦子裏過了一遍——也就是說,說不定喬江北的未婚妻也會在場!

那他為什麽要帶著我?

我是真的目瞪口呆,震驚到心底反而完全沒了感覺。

而喬江北麵對自家大哥的怒氣,表情卻依舊平靜:“我說,我會帶著蘇文靜一起過去。”

“就是這個意思,既然你沒懂,我不介意再給你解釋一遍,家庭聚會要我去,可以,我帶著她,蘇文靜,一起去。”

說完,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本來是很平常的打量,但是在此刻的我感受起來卻是有如鋒芒紮在我身上!

“喬江北!你長本事了!”喬一凡伸出食指指著他:“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帶她過去!”

眼看著場麵略微失控,我趕緊衝著喬江北擺手:“喬爺……”

可是男人卻打斷了我,他伸手捏住我手腕,拉著我同樣站了起來,麵不改色的看著喬一凡,他道:“沒得商量,帶上她,什麽事情都好說,不然,什麽都免談。”

對麵的喬一凡似乎被氣笑了,眼底的光明明滅滅,他看著我,眸子裏的情緒我卻無法解讀出來是什麽意思。

正僵持間,包間門傳來了兩聲輕敲,繼而便是侍應生帶著恭敬的聲音傳了進來:“幾位客人,你們的菜齊了,請問是現在上餐嗎?”

喬江北睨了喬一凡一眼,繼而說了句:“進來。”

服務生開始上菜,喬江北拉著我重新坐下,他看著依舊站著的喬一凡,語氣特別雲淡風輕:“還留下來吃飯嗎?要留著繼續礙眼,你就坐下來,要是想通了不給自己添堵,就轉身出門。”

我暗自咋舌,心說喬江北這毒舌功夫也是沒誰了,看來他對誰也都一樣,也沒有特別針對我。

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覺得有些同情喬一凡。

果然喬江北話音落下,對麵的男人臉色瞬間就精彩了起來,等到服務生越發彎著腰把菜上齊了之後,喬一凡哼了聲,甩袖離開了包間。

等到包間裏隻剩下我們兩個的時候,喬江北一副完全不受影響的態度開始用餐,我拿著筷子半天也沒動,到了最後,依舊還是忍不住。

小聲對著喬江北開了口:“那個……喬爺,我能不能問一下……你為什麽要帶著我過去……你們家的家宴?”

喬江北蹙眉看著我,似乎很不滿意我在吃飯過程開口說話的行為,可是片刻之後,他卻還是回答了我:“你太弱了,給你鑲層金。”

我:“???”

喬江北幹脆擲了筷子,靠著椅背坐好:“你以為喬家的家宴就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家宴?”

我沉默,還是有些不解。

“動動你的腦子,喬家的家宴,在暮城,怎麽可能會沒有媒體去關注。”喬江北似乎耐心告罄。

我這才有些恍然——所以,喬江北的意思,是想帶著我出現在媒體麵前,讓我徹底坐實我和他關係不一般的情況?

可是,他的未婚妻呢?

他到底在想什麽?

心底的異樣感覺明顯,有甜蜜,有羞澀,然而更多的卻是惶恐不安,我完全不知道喬江北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誠然如他所說,以喬家在暮城的勢力來看,喬家的家宴注定不可能不會太低調。

如果我在那樣的場合曝光,確實,我會被貼上‘喬江北的女人’的標簽,有了這麽一層關係,想動我的人,就都得掂量一下我身後的喬江北。

可是這麽做,他又能得到什麽?

他的家人,他的未婚妻,就像剛才喬一凡的暴怒一樣,他對喬江北的未婚妻似乎很滿意,明裏暗裏已經無數次對我表達過這個意思——喬江北現在的未婚妻,最後一定會是喬江北明媒正娶的妻子。

所以,剛才喬江北當著他的麵說要帶我回去參加喬家的婚宴,他的大哥才會那麽生氣。

我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一旦我真的出現在喬家的家宴上,等待我的,絕對會是一場不輸風暴的駭浪。

可能是我臉上的恍然和疑惑太過明顯,身側的喬江北哼了聲,難得解釋了句:“剛才你和喬一凡對上,被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我不喜歡身邊的人每一次都要靠我來解決問題。”

“除了喬一凡,還有那麽多人對你虎視眈眈,我沒有那麽多精力一直去關注你,這一次,給你這個機會,有了這層保護色,這之後,你要是還動不動就被別人綁架,不用那人找到我,信不信我第一個崩了你?”

男人的語氣半真半假,然而我卻已經失去了辨別的能力,愣愣的看著他話音落下,便不再看我,持筷夾菜。

可是就是這樣的喬江北,卻讓我的心底陡然湧起了大片的狂風暴雨,整個人甚至都開始有些發顫——他在給我機會變強。

不論他最終的目的是什麽——可是,夠了,真的夠了。

就算是把我看做一個複製品,他給我的所有,也已經完全足夠了!

我吸了吸鼻子,好半響才克製住了那股湧動的情愫,對著他,我小聲卻鄭重的說了句:“謝謝你,喬爺。”

喬江北,真的,很謝謝你。

回應我的,是從他鼻尖發出的輕哼。

可是,我依舊覺得滿足。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心情影響,總之那天晚上,我胃口大開,吃得肚子圓溜,甚至到了最後,就連喬江北都忍不住看了我好幾次。

我覺得他好像有點擔心我會把自己撐死……

可是就是忍不住想吃,總覺得不找點東西把自己肚子填滿,我會控製不住自己,尖叫出聲。

心底的快樂幾乎把我脹滿,我需要發泄。

迎著男人古怪到了極點的眸光,結賬走出酒店之後,快坐進副駕之前,我很沒有形象的打了個飽嗝,然後得到了喬江北嫌棄的眼神一枚。

我不好意思的衝著他笑,車子啟動之後便一路無話,快到大慶路的時候,喬江北的手機響,他拿起來看了眼,片刻後笑了聲,將手機遞給我。

我有些不解,可還是將手機接了過來。

然而那上麵的內容卻讓我一整晚的好心情全沒了——是沈碧雲。

吳達發過來的照片,鏡頭裏,沈碧雲貓著腰,鬼鬼祟祟的在溶溶家門口探頭探腦的觀望。

就算是不認識她的人,光看這個照片都能猜出來沈碧雲到那裏絕對沒好事,更何況我還是她的女兒,了解她的所有劣性根。

所以,她在溶溶家外麵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是準備,對我,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

要真是這樣,這個沈碧雲,真的是,太叫人寒心了。

…………

心頭千思萬緒讓我胸口急劇起伏。

我捏緊手機沒說話,因為想到了之前我和沈碧雲的最後一次見麵,她曾經叫囂著說過,如果我不給她錢,她就替我拉嫖客。

我知道,她做得出來的——她隻當我是個賺錢的機器,從來沒把我當女兒看過。

心口緩緩

下沉。

耳邊卻聽到了輕笑聲,我下意識看向喬江北,卻見他手裏方向盤往另一側滿盤,車子掉了個頭,往一條我完全陌生的街道走了過去。

“喬爺?”我本能的喊了聲。

喬江北側眸看了我一眼:“住我那裏,你的東西晚點我讓吳達去收拾。”

眼眶微紅,我趕緊偏過臉看著車窗——他什麽都沒問,一句話就徹底解決了我的所有顧慮。

左胸腔的騷癢幾乎將我淹沒,我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將那些異樣壓了下去,而後,我保持著低頭的姿態,輕聲說了句:“喬爺,謝謝你。”

喬江北哼了聲。

車廂裏便再也沒有其他聲響。

沉默了片刻,我抬起眸子偷看了他一眼,恰好他也微微側頭看著我,四目相觸,眨眼便錯了開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突然有了傾述的欲望。

或許,是因為今天晚上的喬江北太溫柔了,也或許,是因為關於沈碧雲的事情,我真的,已經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看著他專注開車的側臉,笑了聲:“喬爺,你教過我的——親情不是一再妥協的借口,我能想明白你的話,可是我卻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個母親可以狠心到這個地步。”

喬江北唔了聲,示意我繼續。

我垂下眸子看著自己的手掌心:“二十幾年的時間,我真的不明白,我已經做到了我認為的,我能給她的極限,可是,她……她卻始終不曾承認過我,隻是一味的索取。”

我的話音落下,車廂裏便再度陷入了沉默——其實我也知道的,喬江北這樣的個性,怎麽可能會安慰人,隻是,我隻是,想讓他知道而已。

想到這裏,我打起精神看了眼窗外越來越陌生的景色,正想翻過這一篇,問他這是要帶我去哪,喬江北卻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淡:“蘇文靜,你還記得你父親是怎麽死的嗎?”

我愣了愣。

我父親?蘇長峰?他沒死啊——

驀的想到了什麽,我不敢置信的看著喬江北——難道他問的,是我的親生父親?

他問這個做什麽?

我有些驚愕,喬江北卻側眸看了我一眼,笑了聲:“還記得嗎?”

好半天回了神,我有些遲疑,可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好像是出車禍沒了的。”

我親生爸爸,沈碧雲的第一任丈夫,當初他出事的時候,我甚至都還沒有記憶,就連這些,也是後來聽沈碧雲說的。

其實我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因為蘇長峰和蘇念深,在我最需要親情的年紀,給了我這世間最好的親情。

所以,我甚至都不曾覺得遺憾過。

想到那兩個我虧欠至深的人,我眼神微黯,可是這不是我悲春傷秋的時候,我勉強笑了聲,看著喬江北道:“喬爺,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喬江北嗬了聲,帶著幾分我不懂的情緒:“車禍?誰告訴你的?”

掌心下意識捏了起來,我抿唇看著他,答道:“是沈碧雲這麽跟我說的。”

“嗬。”這一次,我聽清楚了,喬江北的聲線裏,帶著的,是濃得化不開的嘲諷。

難道,還另有隱情嗎?

“喬爺?”我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口幹澀得厲害。

喬江北沒說話,隻是伸手,在我發間輕撫,他看著我的眼神很奇怪——似嘲弄,更似憐憫。

在我心髒都快跳到嗓子眼的時候,男人卻收回了他的手,修長幹淨的十指放在方向盤上,他的臉部線條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剛才的那個人並不是他。

我聽見喬江北說了句:“或許有些人,天生就不該做母親。”

他直接略掉了那個由他提起的環節,轉而回答了我最初的那個問題。

——我說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沈碧雲會這麽對待我,他的回答是‘有些人天生就不該做母親’。

他的評論對象是我的母親,然而這樣略顯刻薄的回答,我卻發現自己居然隻能沉默以對,我甚至都不想去找詞語來反駁,就直接默認了喬江北對沈碧雲的評價——她真的侮辱了母親這樣偉大的字眼。

再後麵,我和喬江北就都沒有再開口說過話。

隻要一想到沈碧雲出現在溶溶家門口的目的,也許是在探風,她可能是真的想把我送給她賭場認識的人,我以為自己已經是刀槍不入的心髒就一陣陣的抽疼。

所以喬江北開車,我一路上也都沒有再注意,他要把我帶到哪裏。

直到他讓我下車的時候,我才恍惚回了神。

下車之後,我看了眼周身的景色,隻覺得這裏似乎是個高級小區,可是又不太像小區——這裏沒有商品樓房,全是獨排別墅。

我有些咋舌——暮城作為帝都,地價本來就高得嚇死人,說是寸土寸金都不為過,想不到這座水泥鋼筋的城市裏,居然還能看到這種沒有高聳大樓的住房區。

不過想到帶我來這裏的人是喬江北,我突然也就淡定了。

跟在男人身後剛走進他停車的別墅裏就聽見他手機響,他看了眼來電,也沒避諱我,直接就接了起來。

通話很短暫,我就聽到喬江北說了句知道了,他就已經掛了電話。

我正打量別墅裏的擺設,喬江北喊了我一聲:“晚上你先在這裏待著,醫院那邊有個手術,我可能會晚點回來。”

我應了聲。

喬江北也沒多呆,告訴我臥房在樓上便出去了。

我把他送到門口,直到他車子消失在視線裏我這才關了門,喬江北一不在,感覺再好的擺設都沒什麽吸引力了,我意興闌珊的逛了會——這裏東西挺齊全的。

再加上喬江北潔癖那麽嚴重,我就是想打掃也沒什麽可以擺弄的,就是走到廚房的時候,我才再次呆住了——喬江北這也太不食人間煙火點了吧?

裏麵東西都是新的不說,那些調味品甚至連封口都還沒叉開過,完完全全就是個擺設。

我好奇拿起其中一罐看了眼日期——還是最近的。

所以,他是讓人買了東西直接放過期再換嗎?還是直接就定期換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