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真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男人喃喃自語道:“一切的一切。”

這個時候,他最需要的安慰沒有人可以提供,也沒有人可以想象得出來,要是自己麵臨這樣的情況到底能堅持多久,會不會馬上發瘋。

安妮輕輕走上前去把他攙扶起來,對方狂亂的眼睛清楚地說明了此時內心深處正不斷掙紮,沒辦法,隻有強行灌下幾口消毒用陳酒讓他提起少許精神,大家無言地圍坐在桌旁,可笑的是,現在反而是這堆無知無識的椅子要比人類所謂輝煌文明要更耐久一些。

“那麽,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男人恢複元氣的速度要比想象中來得快一些。

“我們也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所以才會找到這裏來,想揭開這個迷。”

“你們總算還知道有我們這個國家的存在。”男人低頭下意識地苦笑道。

“說出來恐怕讓您難以置信,這個國家是真真正正的不存在了,已經徹底消失在曆史裏”安妮認為最好一次性把最壞的事全部說到位,以免到時候零敲碎打地了解情況更讓人痛苦:“當年沒有絲毫依據或記錄留存下來,我們在其它地方尋找到的都是毀壞得極其嚴重的殘骸。”

“隻要有一片碎料留在世上,就足以向世人證明我們曾經的生活並不是個夢幻…。”

“您太樂觀了先生,現在的文明形式與你們截然不同,大多數人就算看到這些東西也沒用,如果我不是今天能親眼目睹這些超越時代的文明成果,根本就無法相信平凡的石頭居然可以被製成產生種種妙用的尖端儀器。”安妮指指身邊幾件小型投射器道。

“算了,我們不必再討論這個問題,”男人揮揮手道:“我之前被強製輸入過一些東西,按條規維護這個國家幾乎已經成為某種本能…可是如果整個種族都已經不存在了,守護這些還有什麽意義?您們還不如讓我就此沉睡下去。”

“我很抱歉,先生。”

“這和您們無關,隻是我自己帶有的行為慣性罷了,也許接受命運安排會是個不錯的選擇。”男人看起來振作了許多。

“其實我們能成功喚醒您真的非常意外。”

“我也是這麽想,如果不是這部引導者線程短路,您們根本不可能找到我。”他的眼中似有寒光一閃而過。

“我運行狀態良好,大人。”引導者聲明道。

“我卻認為你出現了故障,很嚴重的故障,你這個愚蠢的飄浮鐵塊……。”

“……。”引導者明智地選擇了沉默,老實低頭聆聽教誨。

“一個五級模擬型智能儀,按理說不可能違背運作條例上的規定,自主決定做出等同於背叛的舉動,改進版本嗎?”

“我在一個小時前似乎自行升級了一次。”

“果然。”那個男人了解地點點頭:“你體內的最高行為回路也燒毀了嗎?”

“它依然存在。”

“那麽我真的很好奇,是什麽樣的邏輯線圈可以讓你寧可麵對瀆職後將自我銷毀的主程序,也要選擇把陌生人帶入核心操作區?”

“一個事實如果保持原樣九千九百年,那麽必將萬年不變,大量數據早就足以證明,我的存在根本無法改變現有情況,如果不想讓這裏所有珍貴的記錄隨著能源耗盡而消亡,就必須尋找替代方案。”

“什麽珍貴記錄,你真正在意的是中央處理設施哈爾吧?於是你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

“是的,完全正確。”引導者說起話來風格完全不一樣了。

“我懷疑哈爾的級別可能都沒有您現在高。”男人不知不覺地用上了敬語。

“我想我們都知道答案,級別並不是唯一標準。”

“您說得對,要是在過去,我可能會邀請您做為我的個體引導設備。”

“按我的邏輯回路分析,可以把這句話理解成恭維或誇獎。”

“當然,這就是誇獎。”這是引導者今天收獲到的第二句也是最後一句讚美。

“那麽請接受我最後的贈言,命運既然如此巧合地安排了大人活在當下,自然有其理由。”這話讓男人臉色一變,半天說不出話來。

以上對話安妮全部能聽懂,但不明白是什麽意思,還在她一頭霧水的時候,引導者已經在向眾人告別了:“再見,陌生人,謝謝www。qb5200。Com你給了我自由,並一起度過這愉快的兩小時。”

在安妮小隊成員莫名其妙的眼光中,這個球體內部出現一道無法直視的閃光,溫潤的藍色電眼開始淡化,四周拚組成的數片弧形外殼受一股無形吸引拉扯,向內塌陷,金屬反複折疊產生的撕裂聲刺人耳膜。

變化在數秒鍾內完成,這個另一形式生命體已經扭曲成奇形怪狀的一團殘渣,‘乒’地一聲重重落到了地上。

“發生了什麽?”安妮驚問道。

“所有設備內部都有預先設定好的最高權限程控命令,一旦違反了任何保衛製度,會自動引發其開始工作,唯一的結果就是這樣。”

“這樣?”

“他已經被自己體內的程式徹底破壞掉了。”

安妮這才明白,剛才引導者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我真希望也能擁有這種叫做靈魂的力量。那時他就已經知道了最後的結果,可依然還是義無反顧地做了。

她腦中再次閃現出那台儀器圓溜溜的身影,說過的話似乎又在耳邊回想。

“我發現你現在好象多了些人情味。”

“按我的邏輯回路分析,可以把這句話理解成恭維或誇獎。”

要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她一定不會逼它去複活法能者,要早知道是這樣,她一定要多誇獎他幾句,安妮心頭滿是懊悔。

她走上前去,俯身拾起那塊曾被叫做引導者的碎片,男人奇怪地問她要做什麽,安妮答道:“無論存在形式如何變化,要讓一個生命為別人做出犧牲都是無比堅難的,特別是在明知道結果的情況下。”

“所以,”安妮抬眼望著他道:“所以我想把他象一個朋友那樣葬在合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