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警察（1）
“小陳，小陳。”
陳凱耳邊傳來聲音，他一下睜開眼，迎麵正見到馬導的那張老臉，額頭一個巨大的“川”字，一臉的滄桑，隻有眼眸天真無邪的清澈著。
“馬導，不好意思啊，我睡過頭了。”陳凱歉意地笑了笑，揉了揉眼睛，心裏卻埋怨這家夥來，自己的助手怎麽沒擋一下？
正想著，卻聽馬導嗬嗬笑起來，抬手居然撫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道：“你這是咋了？小陳，睡蒙了吧？”說著，退後一步，掐著腰看著陳凱，仿佛陳凱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陳凱一怔，正要說話，卻不由瞪大了眼，目瞪口呆——
原來周圍的環境全部都換了，自己那光滑琉璃的化妝間，忽然變成了一個……一個……怎麽說呢，算是陋室吧，倒也不算髒，但是像是打工仔的宿舍，自己也沒有躺在那個特質的舒服躺椅上，而是在一張普通的沙發上，那沙發油膩膩的皮子，上麵布滿了油汙，簡直……
“好了。”
馬導忽然走了過來，似乎不再介意他的話，拍著他的肩膀道：“昨夜值班是挺累的，你洗把臉，一會兒去會議廳開會，這個案子實在太過緊迫，我們得加緊啊。”說著，用力拍了拍陳凱的肩頭，轉身出去了。
什麽玩意？
陳凱愣愣地看著馬導離去的背影，又回頭打量了一下周圍，這是什麽鬼？什麽破地方？什麽案子？自己又是……
想到這裏，他忽然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衝到了衛生間，抬頭看著牆上掛著的鏡子——哦，沒錯，是自己的臉，沒錯了，可是……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完全換了一個場景？自己不是大明星，在片場拍戲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陳凱發了會兒怔，低下頭，扭開水龍頭，嘩啦啦開始洗臉，冰涼的涼水浸泡著臉，衝擊著肌膚，感覺渾身清醒了不少，然而等把毛巾擦幹了，卻越發糊塗了。
一定出了什麽問題。
他默默地想，一定哪兒出問題了，先去看看再說。
推開門，是個長廊，長廊的盡頭寫著“公安為民”的字樣，大理石的地板，綠色的窗欞，粉白的牆，華麗自然趕不上劇組的片場，但是簡單樸素大方，反而顯得更加嚴肅。
這讓陳凱收了幾分怠慢之心，看來不是有人跟自己開玩笑，而是——是什麽呢？
憑借著他二十多年的記憶，他絕然不相信自己會從大明星一下變成了警察，這絕對不對頭的，但是……又無法解釋。
懷著這樣惶恐的心情，他進了會議廳，見很多人都坐在那裏了，看麵容大部分都是劇組的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從場務場工變成警察了？
“小陳？”馬導正坐在會議桌的前麵，見到陳凱，舉手招呼道：“來，坐，坐到我身邊來。”
語氣親切無比。
陳凱木呆呆地走到跟前，坐下來，回頭看著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忽然問：“馬導，楊淩呢？”
他是楊淩一手捧紅的，對這位長自己的十歲的女人未免有些依賴心理，如今忽然掉進了一個不知所措的環境，自然想著先要找這位問問。
卻見馬導一臉詫異：“楊淩？沒有啊，小陳你在說什麽呢？一早上起來就說些夢話，對了，今天給你們介紹一個新同事。”
說著，馬導指著對麵左首的一個女子，那女子站了起來，見其戴著重重的黑框眼鏡，五官平庸，姿色平庸，略微肥胖，看起來一臉宅女相：“這是我們新來的同事，叫王葵。”
“大家好。”王葵羞怯地看了一下眾人，對著眾人頷首笑。
“小葵好。”眾人異口同聲地道。
王葵臉上忽然起了一層火燒雲，仿佛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扭了扭身子坐下來。
馬導嗬嗬地笑著：“大家別看小葵文文靜靜的樣子，她可是警界有名的心理側寫師，比我們所有人都厲害多了，這次的綁架案，上麵也是急了，這才把她給調了來，協助我們盡快破案。”
說到這裏，馬導的臉色忽然沉重下來，拍著桌子歎了口氣道：“劫匪十分囂張，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我們的壓力很大。”
“什麽綁架案？”陳凱開口，他其實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話，一直忍著，此時實在忍不住了，終於開口問。
馬導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他說了一句蠢話。
“小陳，你是不是蒙頭了？”旁邊一個三十歲的白胖子開口，扶了扶眼鏡，指著前麵的電子屏道：“這裏寫著啊。”
陳凱聽到這話，抬頭看去，見電子屏上寫著一段話：
“張麗：年十八歲，寶色製藥集團董事長楊成德的孫女，於6月3日在歸家途中失蹤，其父當晚八點報警，第二日接到綁匪電話，乃是要楊成德提供集團某藥的核心秘方，因此懷疑是同行所為……”
張麗……
陳凱看到這個名字，立刻跳出自己拍的那部戲裏的名字——那個被綁架的少女就叫張麗！咦，好像……如果自己沒記錯台詞的話，好像這個身份也能對的起來，那個跟自己演對手戲的女明星，就叫張麗！
這……這都哪跟哪兒啊。
陳凱頓時覺得眼前一片混亂，也不知道哪裏亂，總而言之，一切都亂套了。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隻有自己一個人坐在會議上的座位上，馬導他們都不見了，咦，他們呢？
陳凱左右環顧，卻聽到旁邊有個聲音道：“陳哥。”
陳凱一怔，回頭，見不遠處坐著一個女子，貌不驚人，厚厚的眼鏡——剛來的同事王葵！
“哦，你好。”陳凱上下打量著王葵，心裏暗暗嘀咕，他進來的時候，看到會議桌上坐著的人，都麵熟得很，似乎就是劇組的那些人，而唯獨眼前這個，是真的沒見過的，所以……
自己能問出她點什麽來？
想到這裏，陳凱站了起來，徑直走到王葵跟前，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王葵跟前，咳了一聲，微微一笑。
王葵似乎沒想到陳凱會這麽做，怔了怔，臉上立刻火燒雲飛了起來，羞怯地咬了咬嘴唇，怯怯地道：“陳哥，我剛來，其實也是剛剛畢業的心理學學生，您多包涵。”
陳凱完全不想聽這個，不由陰沉了臉道：“我不管你是不是……”說到半截，見王葵的臉色顯出幾分委屈來，像是一朵白蓮花忽然曬出陰影，忙截住口道：“是這樣的，小葵同誌，咳咳……”
“叫我小葵就行。”王葵臉上綻出燦爛的笑容。
“哦哦，小葵，是這樣。”陳凱抽了抽喉嚨，回頭看了看空****的辦公桌，忽然又用手掐了掐手心，好吧，很疼，不是做夢，那麽這辦公桌……他用力拍了一下辦公桌，很疼，好吧。
“您要說什麽？”王葵似乎被他古怪的舉動嚇著了。
“啊。”陳凱回過神來，歎了口氣，徑直走過來，俯下身子道：“小葵，我看你是個實誠人，咱實話實說啊，我問你件事。”
“您說？”
因為距離太近，王葵甚至能聞到陳凱吹在自己臉上咻咻的氣息，不由臉上也紅了起來，咬著嘴唇，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陳凱道：“陳哥，您到底怎麽了？”
“是這樣的。”陳凱吸了口氣，開口：“我呢，其實不是警察啊，是個演員，哦，不是演員，是明星，走流量的那種，還比較出名，差不多一線吧，嗬嗬，粉絲上億，好了，這個不是主要的，我的意思，我從來覺得自己就是個明星，以前也沒有當警察的想法，咱上學又不好，當什麽警察啊，也考不上，對吧，我高中輟學之後，在酒吧唱歌來著，我的意思……這……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說完，陳凱用無比認真的眼眸盯著王葵。
王葵是他沒見過的唯一的人了，希望從她身上能打開這個荒唐世界的缺口。
誰知王葵眨了眨眼，認真地審視著陳凱，那眼眸像是看著一個傻子。
“您懂我的意思嗎？”陳凱沉了沉心，咬牙道。
王葵眼眸裏流出思考的神色，半晌，抬頭道：“陳哥，您……隻記得自己是個明星，不是警察？”
“對。”陳凱仿佛遇到了知己，一拍大腿道：“我就是個明星啊，當什麽警察啊，這不有病嗎。”
他哪會查案啊，荒唐！
王葵倒也不反對，反而同情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問：“那陳哥，我問你，昨兒……您幹什麽了？”
陳凱好容易遇到一個不認為自己有病的人，也顧不得王葵那懷疑的眼眸了，苦著臉道：“我在演戲呢，就演那個霸道總裁，綁架了一個富家女，結果愛上了她，然後各種狗血啊，什麽什麽的，最後演得不好，還被導演給說了，我日。”
王葵見陳凱忽然說粗話，忍不住莞爾：“演戲？”
“對，演戲。”陳凱不能再肯定了，這就是他多年以來的生活好嗎，忽然跑到這裏當警察，這是什麽鬼？
“然後呢？您怎麽來到這裏的？”王葵的思路似乎十分有條理，一下抓住了重點。
陳凱果然認真思考半晌，道：“我記得……自己是在化妝間幹嘛來著，哦，睡著了，然後就穿越到了這裏，莫名其妙地被當成警察了，嘿。”
“那就是了。”王葵的神色十分淡定，點了點頭道：“陳哥，我是心理側寫師，我給你分析一下這件事，您看看我說得對不對。”
“你說。”陳凱大喜，忙催促道：“快說，快說。”
王葵正色點了點頭，清了清喉嚨道：“陳哥，這件事十分玄妙，但是我推測有幾種可能哈，一種呢，可能你的記憶出現問題了，也就是腦袋……您別介意啊，人有時候會患上臨時失憶症，忽然忘掉自己的身份經曆，也是有可能的。二種，也是你自己的問題，你患上了人格分裂，如果一個人一旦人格分裂，那麽他是不會記得另外一個人格做的事情的，這就像一個人忽然分成了兩個人，彼此是不知道彼此，不認識彼此的，明白嗎？”
陳凱一臉喪氣地聽著，最後摸索了一下自己的兜，卻沒掏出什麽來，一回頭，抓起桌子上的煙盒，點上一根，吹了口氣，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道：“講真，小葵，我也不是什麽好人，感覺自己這輩子什麽病都能患上，包括艾滋病，花柳病，都有可能，但是唯獨不可能得的一種病……”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就是精神病。”
王葵聽到這裏，卻正色反駁道：“不可能，隻要是健全的人，都會有一些心理疾病的，你敢說自己從來沒有矛盾心理？”
陳凱聽到這話，忽然想起自己“穿越”前，一直在琢磨馬導那句可笑的話，不由動搖起來，臉上也微微變色。
王葵似乎察覺到了陳凱的心情，抿了抿嘴道：“當然，陳哥，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什麽？”陳凱急急問。
“平行空間。”王葵打了個手勢道：“宇宙的平行空間，已經被證實了，在這個宇宙的反麵，有同樣的自己在生存，那個自己很可能跟現在的自己完全相反，不管是性格還是職業，那麽我可以確定的是，陳哥，您很有可能是換了身份。”
這話倒也比剛才那話更能讓陳凱聽得進去，陳凱琢磨了一下，忽然道：“你的意思……我這是穿越到了平行的自己身上了？”
王葵緩緩點頭道：“很有可能。”說完，忽然笑了笑，她是那種姿色平庸的女子，此時笑起來，不知為什麽，忽然有一些古怪，反而給她本人帶來奇特的光彩。
陳凱盯著王葵的臉，眯眸。
王葵眨了眨眼，似乎不習慣被男人這麽盯著，不由羞怯地低下了頭去，咬著嘴唇道：“當然，我隻是瞎猜，陳哥您別介意，我……是個新人，咱們搭檔辦這個案子，還請您多多關照。”
陳凱愣愣地聽著，忽然又轉頭，看了看這漆黑的辦公周，這單調的粉牆，還有牆壁上那堂皇的大字，心頭沒有來的竟然一陣悲哀，喃喃道：“那你的意思，我還真穿到平行空間來了？”
“是。”王葵此時似乎越發篤定，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忽然俏皮地道：“如果陳哥您確定自己腦袋完全沒有毛病的話，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您穿越到了平行空間來了。”
陳凱聽到這話，忽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哎呀一聲，整個身子垮下來，這可咋辦？
他這麽個花花公子，忽然當起警察來，他不喜歡好嗎，而且唉吆喂，這麽累的活兒，那個自己是怎麽想的，受虐狂嗎？如果這麽下去，自己一輩子豈非要這麽下去？那可怎麽辦？
嗚嗚，死定了。
“陳哥。”
正萬念俱灰間，忽然，一雙柔夷伸了過來，握住了陳凱的雙手。
陳凱一怔，抬頭，見到一張平庸的臉，不過因為神色熠熠，那張平庸的臉上忽然生動起來，就像是常見的杜鵑花一下綻放了，雖然不像是其他的花那樣珍貴奪目，卻能讓人感覺到那平凡裏的美。
“陳哥。”王葵帶著淡淡的笑，用力握住陳凱的手道：“如果你真的穿越了，也要打起精神好好生活啊，也不能不活了，不是？”
“那倒也不是……”陳凱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矯情狗血”的打氣方式，有心要把雙手從王葵的手裏抽出來，可是又覺得沒好意思，反而尷尬起來，咳咳了兩聲，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終於被逼的道：“好了，我知道了，小葵，謝謝你，我會那個啥，鼓起勇氣，麵對新生活的，一定會好好做人，爭取寬大處理。”
說到最後，忽然不知所雲，王葵聽著聽著，“噗嗤”一聲，笑顏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