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紅兒

“知道了。”紅兒聳了聳肩,推開張生道:“行了,行了,我這就去勸她,你呢,先在這裏待一會兒,然後回來說醫生沒找到就是了,然後看到崔家的人追來了,趕緊走就是了”。

張生聽到這話,喜笑顏開,捏著紅兒的臉蛋:“還是你聰明。”

“哼。”紅兒翻了個白眼,轉身向樓上走去。

吳越忙彎著腰跟上,見紅兒上了二樓,卻在門前不進去,而是站在圍欄上,看著樓下的眾人,正確的說,看著樓下的張生,陽光從窗外一閃閃地曬進來,曬在她的臉上,她的睫毛上,她的眼睛裏,有光,厲色的光……

吳越不敢多看,唯恐紅兒發覺,進了隔壁的屋子,拿起了耳機戴上。

“紅兒,怎麽樣了?我怎麽氣喘籲籲的,覺得悶得慌。”小鶯的聲音響起。

“生少爺去找了。”紅兒開口:“他那麽疼你,你放心。”

“好。”小鶯點頭,緊接著,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什麽聲,很快又有聲音道:“紅兒,你穿我這件衣服吧。”

“啊?”紅兒問:“為啥?小姐。”

“你這衣服都破了啊,可能前兒跑得太匆忙,都刮破了,你還是穿我的吧。“

“這不好吧。”紅兒似乎有些猶豫:“我一個丫頭,怎麽能穿小姐的衣服呢?”

“這有什麽?你快來,我替你穿上。”小鶯聲音裏帶著幾分輕快,似乎十分歡喜看到紅兒如此。

吳越卻不知道為什麽,聽得心頭古怪,也說不出哪裏古怪,他抬頭打量了一下周圍,忽然看牆上有一塊磚頭是凸出來的,他走過去,把磚頭輕輕地拉出來,果然,是個洞口,吳越趴下向裏看去——

正對麵是紅兒,正穿著小鶯的裙子,紅格子的連衣裙,用手攥著裙子,臉上是小姑娘的那種驚喜。

背著身子的是小鶯,正拍著手道:“紅兒,好漂亮,你比我更像是小姐呢。”

“別這麽說,小姐。”紅兒臉上忽然染了紅暈,低下了頭去,似乎十分羞澀不堪,然而在吳越的眼裏,這卻是一種……

慚愧?

好吧,是應該慚愧。

吳越想到紅兒剛才跟張生的對話,搖了搖頭,這個小鶯怕是凶多吉少了,然而這就是紅娘的心願嗎——合同張生,害死崔鶯鶯?

這……

他的眸光落在紅兒的臉上,那是跟紅娘一模一樣的臉,也就是毫無疑問,這個世界是她的,那她的心願是什麽?跟張生苟合起來謀奪小鶯的財寶?

難不成……在那個世界,紅娘跟張生是一夥兒的?

不像啊。

吳越越想越亂,幹脆不去想了,見小鶯跟紅兒嘀嘀咕咕說著如何護膚如何化妝之類的廢話,也懶得再去看,把轉頭堵上了。

財寶……殺手……私奔……

紅娘到底在想什麽?

“就這些?”

胖少年坐在櫃台前,探出腦袋盯著吳越。

“就這些。”吳越點了點頭,他已經跟蹤他們三個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什麽也沒發生,張生負責對小鶯甜言蜜語,小鶯則不停地跟紅兒做模仿遊戲,紅兒則不停地跟張生爭執如何分贓,至於財寶在哪裏,他們誰也沒提。

“是不是這個小鶯帶著張生他們去取啊?”胖少年問:“看他們走向,是向上海的方向。”

“有可能。”吳越點頭。

胖少年認真看了吳越一眼,忽然笑道:“你怎麽打算,吳哥,到時候要不要殺了他們?”

“我不知道。”吳越老實回答。

他真的不知道,因為他是殺手的角色,是要完成角色任務的,比如在第一世界時候,他是個警察,自然要救張小藝,第二個世界是旁觀者,隻是最後出手救紅娘,所以在這個世界裏,他也要完成自己的任務。

這都三層了,應該跟密碼有些關係了吧?

吳越想著,開口問胖少年“你那邊有什麽信息?我的意思,崔家給你什麽信息?”

“我的上線不是崔家。”胖少年聳了聳肩道:“大概這身份是個殺手組織的中間人,並不直接跟雇主打交道,所以我也沒看到什麽。”

吳越點了點頭,皺眉道:“那就這樣,先跟著他們再說吧。”說著,轉身而去。

“吳越。”忽然,胖少年張口。

吳越回頭。

“你……似乎很疲累。”胖少年忽然有些結巴,眸光盯著吳越的臉色道:“你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了。”

吳越動了動嘴唇,擺了擺手道:“知道了。”說著,又轉身向外走去。

“你的身體撐不撐得住啊。”胖少年在背後喊。

這一次,吳越沒回答,隻是順著巷口的街道一步步向前走去。

這個世界是紅娘的,天色晴空地十分爽利,周圍也很熱鬧,人來人往都是生意買賣,吳越穿過人群,看著不遠處的大酒店。

朱紅綠瓦,中西合璧的建築五層樓,張生帶著小鶯主仆就在哪裏住著,而且住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這是租界,一般崔家倒也未必能找到,所以他們覺得很是安全,隻是錢跟流水一樣嘩嘩向外趟,他們又不會營生,囊中越發見羞澀。

此時,酒店的門忽然開了,張生跟紅兒走了出來,兩人似乎正在吵著什麽,可是見到外麵很多行人,又鬼鬼祟祟地拐彎,向後門走去。

吳越忙跟了過去。

“到底什麽時候你能知道地方?咱們的錢快花完了。”張生憤怒地質問。

“這倒要問你了。”紅兒理直氣壯地反問:“你是她丈夫,她不告訴你,怎麽可能告訴我。”

張生悶了一會兒:“她好像對我留著一手。”

“是啊,若是告訴了你,你卷了她的財寶逃跑了,她豈非人財兩空,人財兩失?”紅兒語氣裏帶著譏諷。

“所以才要求助於你啊。”張生歎了口氣:“我估計就在這地方了,要不她不會一直羈絆在這裏不肯走,而且那筆錢是從慈禧太後身上淘來的,也不是正經來路,所以放在租借倒是更好,但是她也不知道想什麽,就是不肯告訴我。”

紅兒沉默了半晌:“我會努力的,你放心。”

“還要盡快讓她做出一些發瘋的痕跡,懂嗎?”張生切切叮囑:“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安全得到財寶。”

“我明白。”紅娘聲音有些悶悶的,還帶著幾分微妙的不屑。

張生又囑咐了幾句,道:“好了,我現在去典當東西,如今生活費都花光了,隻能先把我這邊的表給典當了,你這邊加緊。”

“好。”紅兒點頭。

張生忽然笑了笑,抬手溫柔地摸了摸紅兒的額頭,轉身而去。

紅兒站在那裏,看著張生離去、眸光忽然變得有些迷離,忽然,她側頭看向了角落裏,吳越嚇得忙縮了頭,好一陣子,聽到腳步聲起,漸無聲息。

吳越站在那裏籲了口氣,正要上樓,忽然身子晃動了一下,一個趔趄差點栽倒,他忙扶著旁邊的柳樹,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兒——打了個寒戰。

影兒越來越稀薄了,幾乎是透明的,這可不是好事,是很壞的事——哪怕紅娘有時間,他都沒時間了。

可是紅娘的心願到底是什麽呢?自己苦苦想要的密碼又怎麽得到呢?

吳越仰頭看著那朱紅碧瓦的洋樓,很有種直接上前去問紅兒的衝動,然而不行,他已經融入了這個世界的角色,不可能用另外一種身份介入,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想到這裏,吳越隻能歎了口氣,財寶還沒找到,自己的這個殺手的身份也無法啟動,如今隻能靜靜待命了。

等他上了樓,正要回自己的房間,忽見走廊上圍了一圈人,有個女子正在叫喊:“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麽了?不要啊,嗚嗚嗚。”

正是紅兒的聲音。

吳越心頭一跳,快步走了過去,見紅兒正抱著小鶯,小鶯昏倒在地,雙目緊閉。

“她這是怎麽了?”有人在問。

“不知道啊,小姐忽然說自己見到了鬼,說要跳樓,我拚命拉住她,然後她就昏倒了,嗚嗚。”紅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哎哎哎,這個女孩好麵熟啊,我怎麽感覺見過啊,對了,好像是報紙上見過,是不是崔家私奔的女兒?”

“對啊,我想起來了,崔家好像在報紙上寫過啟示,這就是崔家那個女兒崔小鶯吧?”

“原來是她……”

紅兒見被眾人認出來,仿佛有些害怕,忙站起來,拖著小鶯向自己房間走去。

眾人認出這位是私奔之女,便不肯同情了,隻說“瘋了活該”

吳越看了一陣子,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打開竊聽器,見裏麵傳來小鶯的聲音:“紅兒,這是怎麽了?剛才我怎麽突然昏倒了?”

“沒事的,小姐,沒事的,你隻是身子骨弱,少爺去請大夫了,但是咱們的錢快花光了,唉。”

“我知道,我知道,明兒我就去銀行提出我媽的那個寶箱……”

“太好了!”

吳越聽到這裏,心裏也是一鬆,靠在椅子上,抱著胸,閉上眼——

他的時刻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