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師與殺手

圓圓緊了緊紫色小風衣,意味深長地說:“我看你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你不是從法國回來的。”

凡事都要追根溯源才能得出正確結論,也許一個人的出生地就隱藏著一個人的性格密碼、文化基因和心理圖式。

齊家鎮此時正是觀賞遍山楓葉的好時節。我早就神往。若有美女相陪,豈不更加愜意!於是心內不禁竊喜。圓圓身上包圍著的憂傷感有一種令人心動的魅力,她眼睛裏流露的是悔恨、不舍,還是不安?我讀不懂。

我仔細回憶圓圓在一個小時裏提供的有效信息。

“其實蘇雨是個很好的男人,”她說,“蘇雨話很少,但他並不刻意掩飾什麽。他喜歡突發奇想,並喜歡論證一些在別人看來隻有瘋子才相信的猜想。他曾經搞過一個畢加索試驗,他說要用這個試驗證明地球不可繞過的一些劫難確實存在。”

“那是什麽樣的試驗?”我問。

“他說隻是沒事瞎鬧而已,他有時會說出既天真又有趣的話來。據我所知,那個試驗後來真的成功了,他為此惶惶不安了很久。我甚至懷疑他精神出了問題。”圓圓沉浸在回憶中。

“你為什麽會喜歡上蘇雨呢?我是說,你看上去那麽富有活力那麽有熱情,怎麽會喜歡上與你性格反差極大的人呢?”

“哦,我是離開他很長時間以後才思考這個問題,可能他的安靜,他的那種什麽事情都看得很淡,而且沒有廢話,從來不會發火,也許是這些。”圓圓輕輕捋了一下長發,接著說,“我有過很多男朋友,蘇雨是最特別的一個。怎麽說呢?你很難想象你在一生之中會遇到這麽一位與眾不同的人。而且,他住的很差吃的很差卻有驚人的財產。他是我見過的最有錢的人。”圓圓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驚人的財產。

和圓圓去齊家鎮之前,我又遇見一位重要人物。天知道他究竟會些什麽不可思議的本領。沒有他,我可能不會這麽安全舒服地活著。他讓我相信,在中國這個土地遼闊文明悠久的國度,有特異能力者並非一個兩個。

他的名字叫栓子,十五歲,念到初一就不念了,因為他的父母失蹤了,沒人管他了。他正好不願意上學,這下解放了。更奇異的是,他的弟弟在父母失蹤兩天後也不見了,蹤跡全無。家裏什麽東西也沒少,之前也未見出遠門的跡象。栓子不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應當報案。他有個舅舅,是唯一的親戚,這位佝僂的、長年咳嗽的男子也不知道栓子的父母去了哪裏,為何一去不歸。他的舅舅扔下二百塊錢後再未來看過栓子。

在栓子的記憶中,他熟悉的人都從事著同一種工作:拾破爛。栓子輟學後,也拾起了破爛。他覺得這比上學好玩得多,而且有錢花。他拾東西運氣好,東西比別人的值錢,而且他從來不走冤枉路。就像他長了一雙從空中俯瞰大地的犀利的眼睛一般,他總是曉得哪裏有寶貝。七成新或八成新的寶貝。

他的精神慰藉來自他收養的八條流浪狗,這些狗聚集在栓子的垃圾站,無人敢接近那裏,就好像那裏是特務機構一樣。八條狗把垃圾站守得風雨不透。它們個個吃得膘肥體壯,一見到栓子回來,就一起撒起嬌來。

栓子原名叫陳木全,班裏同學都叫他栓子。他喜歡這個外號,別人叫他栓子,他就嘿嘿地笑。他把這個外號視為友好的標誌。

我是怎麽認識他的呢?很巧。

是我扔掉了一台舊洗衣機,剛轉身,就聽見身後有搬動器物的聲音。而我明明記得剛才樓下沒有別人。我看到了瘦而且黝黑的栓子。他看了我一眼,手裏正抓著洗衣機的一端。他見我回頭,動作遲疑了一下,意思是你可別後悔,這東西我要了。

我擺了擺手,叫他過來,他一點也不恐慌,走過來靦腆地問我:“啥事?”我注意到他露出的一口潔白的牙齒,還注意到他耳朵的形狀比較奇特,上窄下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