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

吳欣桐演的這個角色辛某是從事廣告業的都市大齡“白骨精”,守身如玉,一次偶然的機會邂逅了幽默精明氣宇不凡的高官王某,二人對彼此都頗有好感。王某比辛某年長十歲,有多處豪宅,多台私家豪華轎車,揮金如土。他為辛某的姿容所動,可謂一見傾心,屢屢相約,並直言提出包養,三年五百萬。辛某看重的並不是錢,她想獲得王某的愛情。然而,她並不知道,王某的妻室居心叵測,心如蛇蠍,而且,王某還有另外兩個楚楚動人的情婦,懷有與她同樣的美夢。現實美好而殘酷,就在辛某陷入對王某的狂熱愛戀不能自拔之時,王某貪汙巨款東窗事發,失去依靠的辛某六神無主,當王某的老婆出現在她麵前,將雪亮的水果刀劃向她的臉頰時,她並不躲閃,而是閉上了眼睛。

三木寫的小說就是這麽庸俗,然而在網上大賺了一個億的點擊量。

整部片子有三場吻戲、三場**,對演員的專業要求很高。辛某為王某做了三次流產手術,這是原稿所沒有的,導演要求加上去。我對這個導演的思路相當不滿,也不喜歡這種爛戲,所以我專心在診所工作,閑下來就構架我的最新心理學著作。我預感,它就在今年誕??。

吳欣桐天天去拍戲,與女導演相處愉快。女導演打算請劇組吃飯,讓我也去。我心想,去也無妨,聽聽他們都說些什麽,也許能促進思考。

沒想到他們談得最多的就是**。

導演眉頭緊皺,說:“環境太單一,太沒詩意了。徐醫生,你給本劇提點看法吧,聽說你讀過本子的。”

我想了一下,說:“要說詩意嘛,還不到位,我覺得表達性,最好能找到神秘與非神秘的結合點,這樣才能讓人從性的表現中看到美、看到人性發展的諸多可能。我的看法時,可以把其中的一場**改換場景,由別墅變為河畔,人與自然融為一體,**更容易激發和釋放,那樣的**會更純然更靈動。

導演兩手交叉,認真聽我說完,思忖了片刻後,果斷地說:“我看可行,就這麽定了,三木,你今天晚上把本子改好。”

三木說:“改是可以改,但是細節不能改。最後一場**是有**出現的,就是移在河畔,也得出現**。”三木此語一出,大家又對用不用**七嘴八舌議論了好一陣。三木堅持的理由是:**這個東西非常性感,哪怕隻拍它被丟到草地上這個鏡頭就性感的不得了。

導演一時拿不定主意,這時我已欠身離座。他們以為我去洗手間,其實我返回了診所。他們的談話讓我接受不了。我突然覺得遍地都是精神異常者。

拍河畔****戲那天,河堤站滿了人,非常安靜地站著,都將脖子伸延到極致,看上去很滑稽,人們的表情嚴肅認真,靜靜等待嚴肅的藝術降生時刻,他們或許相信那是一場爆發,沒有什麽比這場爆發更重要。

吳欣桐有些緊張,她無須任何台詞,隻需表情和聲音。三木也沒什麽台詞,也是需要表情和聲音,還有幾個大凡男人都會做的動作。那個亮點,也就是**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三木腳步踉蹌地走向垃圾箱,輕輕一丟,偏了一點,掉在了垃圾箱附近的草地上。那天的草色比往常更綠,綠得刺眼。**的透明,在遠處望去,竟像一隻蝴蝶,牛乳顏色的蝴蝶。

上午不到一個小時就拍完了。

臨近黃昏,到河畔對岸又拍了一次,那裏很空曠,沒有人群,光線異常柔和。這個版本取消了丟**的細節。

電影首映儀式上,三木精神抖擻得像隻鬥雞。記者們對他的關注勝過對吳欣桐的關注。

某記者說,請問三木先生,您對****是怎麽理解的?您將來是否有興趣寫一本****小說?生活中的您和影片中的王先生有什麽相似之處?

三木答道,****是一種健康的、和諧的活動,不健康不和諧的往往是我們的觀念,或者過於開放或者過於封閉保守,談性色變。我們應該敢於直麵這個話題,更理性地認識男女之間的這種神聖儀式。將來我不會寫****小說,因為我們起碼五十年內還不能很好地將****小說與黃色小說區分開來。要說我與王先生有何相似之處,我想,就是對心儀的女性有窮追不舍的勁頭。

一位女記者問三木,三木先生您好,您認為情婦這種身份體現著怎樣一種道德傾向?您是讚成還是否定?您覺得這樣的女人是道德的還是非道德的?

三木說,在自由價值觀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的今天,我們建立與異性溝通的情感渠道也日趨多元,發現與自己個性相匹配的異性的幾率在增多,每個人都有可能獲得完美的愛情體驗和****體驗。我覺得,寬泛而言,這無關人的基本道德,特別是無關於社會道德,隻要不違反傳統的倫理觀,我想,大多數的情感選擇應得到適當的理解和尊重。我們不能以過於極端過於粗暴的方式對待情婦這一群體,也許她們有自己的心聲但難以通過顯性渠道予以表達。這屬於女性也屬於男性的私密,是極具個人性的,責任由個人承擔,相應地,輿論上的非議越少越好。社會道德與個人道德應達成一種平衡,而不是誰服從誰的問題。以往,我們在此問題上存在誤區,兩**不過是其間的一個投影而已。

三木滔滔不絕。那天他的頭發相當整齊,不像平時那麽淩亂,站在台上不像是個演員,倒像是個學究。美中不足是,他的領帶結打得太大,與他麵部輪廓不太協調。

隻有一個記者問了吳欣桐一個問題:請問吳小姐,您今後打算進軍娛樂圈嗎?聽說您的丈夫是著名的心理師,並因錯誤的心理診斷導致人命而入獄兩年,請問您怎麽看您的丈夫的曆史?他對您在這部影片中的表現有何評價?

吳欣桐的回答令我很開心,原來她思慮的問題並不比我少。

她說:“我不會進軍娛樂圈。這是我唯一參演的電影,很偶然。我是一個心理工作者,興趣在這裏。我的丈夫還是蠻喜歡我的表演的,他對劇本的評價也很高。你說的‘錯誤的心理診斷導致人命’是謠傳,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具體的情形我不想解釋,我想說我的丈夫非常敬業,他正在寫一本心理學著作,也許這是一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著作,分量堪比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也許很快大家就可以見證這一點。”

《超級情婦》熱映,上座率超過預想。好多人看了一遍後又買票看了第二場。評價普遍較高,特別是在女性群體裏產生了熱烈反響。她們覺得,把****情節處理得這麽唯美,這麽打動人,是前所未有的。

相反,男觀眾認為,**戲太假,特別是女主角穿得那麽多,不夠暴露,****上不主動,迎合得不夠,而男主角又表現得太誇張、太亢奮。丟掉**的細節被不少男觀眾斥責,他們堅稱那是個敗筆。

導演在公開發行的DVD中改換了無**細節的版本。我覺得兩個版本各有利弊。

三木在首映式晚上去酒吧找小姐,與人發生爭執,被人用啤酒瓶砸破了頭。

事後他埋怨自己:“早知道出事,我就不穿白色T恤了。人家就是嫉妒我T恤太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