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引

工作忙起來,讀書的時間幾乎沒有了。但聽音樂是容易做到的。我隻聽莫紮特。精致、精雅、熨帖,貼近靈魂。我一邊聽一邊想,我是永遠找不回年輕了。

何西喜歡討好我,借貶低一些心理界人士來討好我,我不喜歡這一套,但我喜歡她的直率。江東沉默不語,但總能在合適的時候給我泡杯茶。在我看來,他倆的性別似乎有些顛倒,很好笑。

我經常接到一些同行的邀請,開會、度假、宴飲娛樂等,我一概謝絕,或者,讓何西代替我去。

我最近常感到頭暈,頭重腳輕的,以為是貧血,不太在意,去醫院檢查了一下,醫生說是疲勞過度,建議我休息一個月。我和吳欣桐商量,她同意我休息一陣子,並且讓我出去旅行,放鬆一下自己。我覺得那是好主意。錢是掙不完的,而身體是自己的,不能摧殘。

吳欣桐據預產期還有兩個月,不便與我同往。我把工作對兩個年輕人交代了一下,買了去滿洲裏的車票。我想去看看呼倫貝爾大草原。二十歲時我去過一次,想遭遇一份完美愛情,勇敢地獻出初吻和處男之身,結果沒能實現。沒有浪漫情節發生。這次我連設想浪漫的心態都沒有了。隻想讓疲憊的身體得到休息。

出租車駛上河流上方的新城彩虹橋,我向下眺望,河流深不可測,周而複始地流淌,將夢幻的灑脫不羈與現實的不可道破合而為一的,除了河流還能有什麽呢!都市感,無非是物欲的上揚、文化感的失落與轉瞬即逝的時尚風潮的集合。我不反感這些,但我知道這些安放不了我自身,我需要向生命內部尋找存在的價值。

我買的硬座票,票源不緊張,空座不少。這是秋天,窗外風景不錯。金黃的麥子代表富足安康,火紅的高粱代表絢爛美好。電線及樹木上棲息的鳥雀的數量遠不及十八年前。印象未必可靠,但我們常把它作為最重要的參考依據。

我對麵是位戴茶色眼鏡的年輕女子,年齡應在二十五歲左右,唇的左下角有一顆小巧的痣。姿容更顯俏麗。她的手裏有一本《沉默的羔羊》,她一直在看。

有一陣我在打瞌睡,車微一震動,我醒來,望了望對麵,女子在拭淚。她小心地合上書,放在桌上,然後起身,提起橘黃色的挎包,往車廂一側走去。她再未回來,也許是在某個小站下了車,也許去了別的車廂也未可知。總之,她忘了拿她的書。可我固執地認為忘記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就算是故意的,那書留在那裏又有何價值呢,向我暗示什麽,算了,我又不是福爾摩斯。生活沒那麽複雜,盡管我常遭遇離奇和巧合的事情。我是個願意在合情合理波瀾不驚的有序生活中徜徉的人,窺探欲有點,不太多。

我最終還是禁不住好奇,翻開了那本書。

這個版本的書沒什麽奇特,很尋常,倒也有不尋常,146頁有幾行鉛筆小字,讀了一遍感覺像現代詩:雲/在我心上漫步/一點點將我心/浸透綿軟/當你馬不停蹄/三次來到滿洲裏/三次小小的失望/小小的受傷/我已在更遠的遠方/風已把我帶往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