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引

下了火車,我和石小磊分道揚鑣。確切地說,他眨眼就淹沒於茫茫人流。

我用手機聯係我的老同學,又確認了一下地址。他連聲說抱歉,他說算錯了到站時間,正準備來接我呢。“何必客氣,我很快就能到。”我不喜歡說客套話,所以可能聽上去有嗔怪他的意思。我攔了輛出租車,去他的高檔小區豪華住宅。畜產品加工業在滿洲裏很發達,這位老同學堪稱該行業佼佼者。美中不足是,得了糖尿病後身體不如從前了。

豪宅果然不同反響,大氣典雅。有個詞是用來形容女性的,叫“秀外慧中”,我認為形容我的老友的家居格局也頗合適。好一番盛情款待。他的兩個弟弟也拖家帶口來了,倒是不見外的。酒足飯飽之後,為我安排了臥室休息。我的確有點疲乏。

這一覺睡的過於漫長,感覺像是在天宮小睡片刻,沉靜悠然,而人間過了四百年,地覆天翻。看鍾表看了好半天,一點點推算,我睡了十二個小時。此時是後半夜。

我看了看手機,有吳欣桐的短信,一條是剛發來的,看來沒怎麽睡,許是擔心我的緣故。她平時睡眠非常好的,從不這麽晚發短信。我迅速回複:我很好,勿念。呆一二日後去呼倫貝爾大草原,老同學開吉普車載我同往。

另有一條奇怪短信:那本書的主人我很偶然地弄清了。她的男朋友臨死竟然還對著手機念叨那破詩。連我這麽殘忍的人也於心不忍啊。

我回複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君子成人之美。

對方回複:晚了。後悔時已經晚了。我想起了梅新雨。此刻我很痛苦,我恨我自己。一輩子沒有愛,隻有恨。我算是白活了一場。

我回複:你辦了金赫琦?

對方回複:我懷疑我弄錯了,方才一直下雨,我看不太清楚,但老大說就是他。這個號碼馬上就作廢了,什麽時候再見麵不一定。多珍重。

金赫琦是金市長的兒子,失蹤多時,蹤影全無。加上火車上石小磊透露的有效信息,我作此猜測,認為石小磊可能剛剛殺的人就是他。僅僅是猜測而已。

據我所知,綁票而不勒索,又留人數月幾乎聞所未聞。不知石小磊背後的黑手有何陰謀。這個案子看來沒那麽簡單,是許多意圖的重疊,彌加複雜,如炊煙滾滾,進入清晨濃濃的霧氣中,隻能隱約看見微微的深淺之別。

那位火車上垂淚的帶有神秘色彩的女子會不會是金某的新婚不久的妻子呢?我頭腦中閃過這個疑問。怪不得K城破不了案,被綁架者早就轉移出來了,而且是轉移到了偏遠之境。那麽,碧湖碎屍案那位受害者很可能另有其人了。作案者也自然另有來路。我突然想撥通已退休的老公安聶局長的電話,記得我入獄後,他特地囑咐對我優待一下,我出來後又親自來我的隱居之所看望我,談論我那部《K城紀事》。這位很親和很慈祥的老人給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現在,我也許可以做一點事情了。然而,泄露石小磊的行蹤是極危險的,哪怕他不懷疑到我頭上,作為他基本信任的人,我這麽做是不道義的。我陷入了躊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