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無

第十部空無

化驗結果出來了。三木死於一種無色無味易溶的劇毒,國內罕有。而飯店提供的小野清菊的杯子中有另外一種劇毒,也並未常見。兩種毒相去十萬八千裏。也就是說,假如小野清菊飲掉那杯酒,也必死無疑。

飯店提供的當日監控錄像顯示,有一名身穿深藍色襯衫、卡其色西褲、棕色皮鞋,身高一米八以上,年紀在三十五歲左右的滿臉絡腮胡子的男子在飯店大廳逗留了片刻,後來去了衛生間。半小時後的錄像顯示,他神色慌張腳步飛快地離開飯店。警方確認人物為石小磊,並下達通緝令。

現在,我想,如果我能比別人更早地知道真相,我需要在小野清菊那裏掀開第二條線索的紗布。

小野這幾天沒有接我的電話。我此後常去圖書館,再未巧遇她。吳欣桐最近咳嗽很厲害,我得抽出些時間照顧她。馬小萌一個人忙活診所的事。

我懷疑另一種劇毒來自小野清菊,三木喝下的是小野清菊投入的那種。然而我沒有證據,隻能憑空設想。而且,小野沒有必要在三木身上下這番力氣,沒有任何價值。

六月初的一天,小野清菊約我去朱雀山。我把情況告訴馬小萌,希望她暗中跟著我們。如有不測,她可以救助。馬小萌當然願意充當這樣的角色。她說,我以為你隻在工作上信任我呢。

我想說,不單是工作上。隨即又覺曖昧,改口為:“這也是工作。”那天我把車交給馬小萌。

小野清菊在圖書館門口等我,因為怕吳欣桐見到她會不高興。我徒步走到那裏,小野已經等在那裏,她搖下車窗,向我擺手。我會意,一頭鑽進車內。這是一輛寶馬,在圖書館門前停著,有些顯眼。

“你很準時。”

“我一向如此,特別是赴女士的約。”

“別這麽講,就像你是情場的高手似的。”

“怎麽這麽有心情約我出去玩?被監控解除了?”

“早就解除了。我最近回東京了。”

“自己回去的?”

“還有我哥哥。”

“哦,老K?”

“別這麽叫他,你又不認識他。”

“他的日語怎麽樣?”

“糟糕透頂。走吧。”小野的車技是一流的,車開的穩,不快不慢。放著莫紮特的音樂。正是我熟悉而且喜歡的精靈一般的曲子。我沐浴在音樂中,閉目養神。

“喂,真的睡得著嗎?不看看外麵的風景?”

“每年都看,有些厭。”

“這次不一樣……你應該珍惜一下啊。”

我沒明白她的意思,想了一想覺著恐怖,她不會是暗示我看的機會所剩無幾了吧。我不無緊張地四下望了望,心想,馬小萌應該緊跟在後麵吧。

“能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嗎?”小野問。

“記不得幾件了,隻記得那時很艱苦,朋友很少,我不善言談,常挨欺負,但是性格磨練得倔強、不服輸,又很善良,格外珍重生命,嗬,養了許多小動物,貓啊狗啊兔子啊。”

“我小的時候隻有舅舅的橫眉立目和壞脾氣讓我記憶猶新,我常做的噩夢還是他的形象和他打罵我的內容。我的哥哥有一次和他頂嘴,被他用繩子勒住脖子,差點咽了氣。”

“怎麽會那麽凶殘?”

“他想把我們訓練塑造成他想要的樣子。”

“你們的父母呢?”

“我們很小的時候他們雙雙出了車禍。母親成了植物人,後來也死了。”

“舅舅是日本人?”

“是啊。是的。”

“日本人不是大都溫文爾雅的嗎?不是很和善聰慧的嗎?”

“我的舅舅是個例外。所以,我和哥哥現在成了這個樣子。我希望能夠找回原來的自己,做一個簡單的隻以讀書為樂的女孩。”

“簡單的願望有時就是達不成,在別人看來唾手可得的東西也許在你我眼中都是遙不可及的,我曾經試過還原某些病人的早期心理,那勢比登天。做好眼下的自己就很好。別強求,別對生活太苛刻。沒有那麽重要的一件事是非做不可的,你慢慢會明白這一點。”

“謝謝你這麽講。你知道我此次約你的目的嗎?”

“是什麽?不是放鬆嗎?”我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

“帶你去見一個人。”小野清菊故作輕鬆地說。樣子看上去就像帶我去看一隻活潑可愛的袋鼠。

我向後視鏡看了一眼,什麽也沒看到。兩邊都是山,路很崎嶇,過往車輛越來越少。莫紮特的音樂停止,換成了宇多田光和濱崎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