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格格之寧雅 / 十八/看書閣

努達海的一生沒有打過敗仗,但是這次和夔東十三家軍的戰爭卻輸得一敗塗地。雙方激戰了整整一個月,他的部隊,已經隻剩下幾百人了。

這幾百人中,還有一半都身負重傷。努達海自己,左手臂和肩頭,也都受了輕傷。前一天晚上,他還有三千人,卻在一次浴血戰中死傷殆盡。

努達海站在他的營帳前麵,望著眼前的山穀和曠野,真是觸目驚心。但見草木蕭蕭,屍橫遍野,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敗兵之將的絕望。朔野的風,呼嘯的吹過來,帶著一股肅殺的氣息。迎風而立,一片愴然。

努達海仰天長歎,手握劍柄,長劍出鞘。

他的親信和其他劫後餘生的將士全體匍匐於地。大家齊聲喊著:“將軍!請三思而行!”

努達海什麽都不要聽,舉起了手中長劍,正要橫劍自刎時,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馬蹄聲,

努達海的劍停在空中,對著那聲音的來源,極目望去。

“將軍,我們被亂軍包圍了!”一名守衛的士兵連滾帶爬地衝努達海大聲喊到。

聞言,努達海渾身大震,隻見地平線上,十三家軍的首領率領著幾百人正對著營地的方向,策馬狂奔而來……

努達海出征。雁姬白天強打精神管理將軍府的上下瑣事,到了夜晚則輾轉難免,擔憂和恐懼使她幾乎要崩潰了;驥遠每天從朝廷上,陸陸續續帶回努達海最新的消息,這些消息一天比一天壞,一天比一天揪緊了眾人的心。

這日早朝,一封八百裏加急的奏折送到順治手中,“鑲白旗三萬人竟然全軍覆沒!努達海本人也被叛軍所俘……”順治眉宇間的戾氣愈發加重了起來,“夔東十三家軍勢如破竹,我軍如今又敗下陣來,依諸位臣工之見該如何是好?”

聽到皇帝陰沉的嗓音,大臣們麵麵相覷,接著就紛紛低下頭去,沉默不語。就在此時,忽然有個人排眾而出,高聲說道:“奴才請旨,請皇上讓奴才帶兵去打這一仗,替父贖罪!”

大家驚愕地看過去,此人竟是年方二十歲的驥遠。皇上一怔,說:“你?”

“奴才蒙皇上恩寵,一路加官封爵,卻在宮中坐食俸祿,令奴才惶恐不安,此時叛逆作亂,正是為大清效力,忠君報國的時候,請皇上降旨,讓奴才帶兵前往,定當誓死保家衛國!”

順治挑眉:“驥遠血氣方剛,自告奮勇,固然是勇氣可嘉,但是率軍打仗,非同小可,責任重大,而且我軍屢戰屢敗,可見十三家軍非等閑之輩。驥遠未曾出過京畿,又毫無實際作戰的經驗,如何能擔此重任……”

見皇帝的態度,驥遠有些急了,連忙對皇帝躬身行禮,又道:“奴才雖然不曾打過仗,並不表示奴才不會打仗,何況奴才自幼習武,飽讀兵書,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上戰場!阿瑪現在生死未卜,生為人子,驥遠也該盡心,請皇帝請將這次機會給奴才!”

皇帝微眯起眼睛:“你既要為朝廷效命,著實讓朕寬慰。不過,這夔東十三家軍,不是尋常的軍隊,縱然努達海那樣的沙場老將,如今也是馬失前蹄……”嗓音冷了幾分,“你初出茅廬,又有何本領能扭轉敗局?不必再多說了……”

“皇上!”驥遠著急地喊:“奴才不在乎掛不掛帥,也不在乎功名利祿,隻想去打仗為父雪恥!請皇上恩準,讓奴才前去殲敵!官職頭銜都不要!”

順治麵目籠罩上了一絲的怒氣,底下大臣們在心裏打鼓:沒見過腦筋這麽不轉彎的人,皇帝話裏話外拒絕之意明顯,驥遠還這般冥頑不靈,難道隻有你們他他拉家會打仗嗎!

冷笑了一聲,順治道:“既然你如此忠心為國,朕就成全你。”猛地提高了音量,“費揚古!朕命你統帥三萬人馬,董學禮為副將,即日出發前往巫山,不得延誤!”

“奴才遵旨!”費揚古低頭接旨。

順治接著說:“驥遠一心為國,朕命你為先鋒,隨軍出征,聽從調遣!”

“喳!”驥遠大聲應道,“奴才謹遵聖諭!”

努達海生死不明使得整個將軍府變得愁雲慘霧,而驥遠也要奔赴巫山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老夫人麵色灰白,語氣不穩地說:“你還是個孩子呀!怎麽能上戰場?何況又是那個十三家軍!你阿瑪到現在也……”

雁姬激動地盯著兒子的臉,“如果我去求太後,可不可能收回聖命?我現在就進宮去!”

“額娘!”驥遠喊:“您別去破壞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是我一再請命,皇上才恩準我去的!”

“你一再請命?”雁姬不可置信地喃喃,“你為什麽要請命呢?你從沒有打過仗,皇上怎麽會讓你去呢?”

“你們不要大難臨頭似的好不好?凡事都有個第一次,阿瑪不也是從第一次開始的嗎?身為將門之子,遲早要上戰場,這應該是你們大家都有心理準備的事!事實上,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今天終於等到了!我去了巫山一定可以把阿瑪救回來的!”

雁姬看到驥遠不容動搖的決心,她的心,碎了。

十月懷胎,二十年朝夕相處的兒子,即將遠別,對她而言,豈是“不舍”二字能夠涵蓋?

當了二十年將軍之妻,她早已嚐盡了等待和提心吊膽的滋味。現在,眼看丈夫不知生死,兒子又要上戰場,她的心撕裂般地痛楚著,每一下的痛楚裏都燃燒著恐懼。她將失去他們兩個了!

“新月!新月!你去哪兒?”珞琳著急的喊聲打破了眾人凝重的思緒。

一直沉默不語的新月忽然飛奔出將軍府,一口氣不歇地跑到伯爵府,“三姐!三姐!”

“新月,你怎麽會來?”寧雅見了她有些驚異。

“三姐!”新月抓著寧雅的手,“你讓費揚古不要帶驥遠去巫山,好不好?”

雖然寧雅也得到了費揚古領兵的消息,但是麵上並沒有一絲的慌亂,既然順治下了旨,躲不掉幹脆就接著吧,反而是新月這沒頭沒腦的話倒讓她糊塗了,“你說的什麽話?驥遠是先鋒,自然要隨軍出征的。”

“不!不!驥遠不能去!不可以去!”新月紅著眼睛,對寧雅叫道。

“翠竹!你們先下去!沒有我的話不準別人進來!”寧雅皺了皺眉,把屋裏的下人打發了。

待人都退下了,寧雅鎮定地說:“聖旨都發了,豈有出爾反爾的道理?”

新月的眼中迅速充了淚,“如果費揚古不要驥遠,那驥遠就可以不去了。你讓費揚古去跟皇上說,他不要驥遠參軍……”

“胡鬧!”寧雅慍怒地打斷她的話,“這次定遠大將軍全軍覆沒,皇上震怒,派費揚古去接任。這都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宣布的,金口玉言。驥遠又是一再請戰,皇上尊重他的選擇,才讓他擔任先鋒,戴罪立功。”

新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我知道你討厭努達海,但是請你放過他的兒子吧……”

寧雅狠狠地看著新月,心中的怒火迅速地燃燒起來:“你說的是什麽混賬話!朝廷大事皆有皇上的裁奪,努達海兵敗,皇上沒有立刻追究他的責任,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你不在將軍府待著,跑到我這裏來肆意胡說,傳出去又是罪加一等!”

新月一震,睜大了眼睛:“你怎麽能這麽殘忍!我已經壓抑真實的感情嫁給我不喜歡的人了,也決定一輩子陪著驥遠了,現在他的生命危在旦夕,為什麽你卻要袖手旁觀呢?”

“我殘忍?”寧雅被新月荒謬的話語弄得氣急敗壞,厲聲說:“驥遠上戰場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也沒有人逼他去!如果被太後和皇上知道了你的‘偉大愛情’,驥遠知道你真正愛的是他的阿瑪,到那時你才會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殘忍’!”

新月腦袋中一陣暈眩,身子晃了晃,額上頓時冒出了冷汗,她說不出話來了。

寧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原來以為你的頭腦清醒了,原來不過是做戲給我看罷了。你回去吧,驥遠明天就要出征了!”

“不!不!”新月聽到寧雅的逐客令,情緒又激動起來,“我隻是想讓你救驥遠,這對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或者你可以去求求太後,她那麽寵愛你……”

“住口!帶著你的鬼話立刻滾出去!”寧雅氣得臉色發青,“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強忍著淚,新月幽怨地看著寧雅,哽咽著嗓子,說:“三姐,你太無情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