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後上部 他是孽種

禺疆定然地望著她,倨傲的神色當中,是深沉繾綣的感動與愛戀。

冰溶閼氏,依偎在立脫的強壯雙臂中,簌簌發抖,起伏的胸口,因著立脫溫情的耳語撫慰,漸漸地平息下來。倏的,仿佛受到極大的驚嚇,桃花眼再次撐到極限,直要噴出內心的焦灼與恐懼,臉上慘白無色,惶恐得嗓子尖了起來:“不,不要過來!求求你,饒了我吧!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淒厲的慘叫,劃破濃重的夜幕、呼嘯的北風,刺激得所有部民麵麵相覷,紛紛轉首找尋讓冰溶閼氏神色遽變的原因。

楊娃娃笑吟吟的臉上**出一種魔魅的冷光:“冰溶閼氏,十八年來,每個深夜,是不是經常看到一個白發、白衣的人影,在你麵前飄來飄去,晃來晃去,你不會害怕嗎?你不怕她掐住你的脖子——”

“夠了,別再說了!”立脫怒喝一聲,歪頭瞪向楊娃娃,目光陰暗得凶狠。

楊娃娃輕笑搖曳,沿著他淩厲的視線反瞪回去,凝眸細細觀察著立脫的反應。如此看來,兩人的感情相當深厚,隻是不知道老酋長在世的時候,小媽和大兒子的火花是否已經激烈燃燒。假如真是,《雷雨》的經典情戀就要浮出水麵了!而冰溶為何假借“小兒子”的手下毒害死老酋長,似乎也有跡可循了!

“不,不是,禺疆叔叔不是阿媽的孩子!”淒惶的尖叫聲突兀的響起,愛寧兒踉蹌著狂衝過來,抓住冰溶閼氏的胳膊,哀傷的麵色楚楚動人,“阿媽,你說,禺疆叔叔不是你的孩子!阿媽快說啊!”

冰溶閼氏猛一驚醒,失神的桃花眼清澈幾許,似乎看清了眼前的人兒:“傻孩子,你知道阿媽為什麽讓你毒死他嗎?阿媽知道你喜歡他,可是他是魔鬼,他是我們部落的災難,他會變成一個殘暴的首領,他身邊的每一個女人都不得好死。”

眼睛澀澀的酸痛,突然的,禺疆感覺到一絲涼氣自腳尖升騰而起,竄延到大腿,到胸膛;感覺到體內一種意誌正在抽絲剝繭般的瓦解……

愛寧兒粉紅的眼眸,煙霧迷蒙,泛出盈盈淚光:“不,不是的——”

冰溶閼氏顫抖著伸出蒼黃的手,撫摸著愛寧兒的臉頰,愛憐的目光泛出些許無奈,輕柔道:“阿媽是為了你好,隻要他知道是你要害他,他就會恨你。”

眼淚傾瀉而下——她的世界,秋雨一直下,嘩啦嘩啦綿綿不絕:“不,阿媽隻要告訴我,禺疆叔叔不是阿媽的孩子!”愛寧兒絕望地哀嚎著,猶如一隻受傷的小白兔,鮮紅的傷口血痕蜿蜒。

冰溶閼氏麵色一冷,森然尖叫道:“對,他不是老酋長的兒子,他是孽種!他是孽種!”

咬牙切齒的語調,聽者,無不覺出冰溶閼氏對禺疆入骨的怨恨!

立脫低聲呼喝道:“溶溶,不要胡說!”

楊娃娃悚然一驚,不是老酋長的兒子?孽種?那麽,他的親生父母是誰?她擔憂地看向他,正巧碰觸到他的視線——疼痛得發抖的目光,沉暗得枯澀的目光。她朝他嬌媚地一笑,輕輕地搖搖頭,再點點頭。

“阿媽——”愛寧兒淒絕地嗚咽,好像遠方的一條小河、冰溶雪消的碎冰、在堅冰底下潺潺流動,潛流暗湧,嘎啦嘎啦地劃過。

嘶啦的一聲尖響,似乎是某種血肉撕裂的哧響,回**在靜寂無聲的夜色中。

冰溶閼氏的嘴唇飄出一聲細弱的呻吟,殷紅的唇瓣微微張開,哆嗦著;眉心糾結,嫵媚的桃花眼因某種蝕骨的疼痛、恍惚得不知所措。

立脫猛地一把推開愛寧兒,怒吼道:“愛寧兒,你幹什麽?”

愛寧兒輕盈地跌倒在地,宛如一片蒼白的鵝毛大雪、融於大地;幽苦的臉龐已成茫茫雪原,望不到邊,風雪飄搖中隻見蒼莽的空遠與荒蕪;雪原上,點綴的幾顆猩紅的血珠,猶自觸目驚心的溫熱著。

黑妹吃驚的衝過來,蹲下,扶住愛寧兒的嬌軀:“居次!居次!”

立脫穩穩抱住冰溶閼氏的身軀,卻止不住她虛弱的下滑趨勢,倉惶的臉色之中,彌漫出鋪天蓋地的傷痛:“溶溶,你怎麽樣?溶溶,我不會讓你死的!”

倒抽的冷氣吱吱響動,部民們一眨不眨地瞪視眼前的一幕,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幕熱烈與寒冷並存的家庭慘變。

楊娃娃震驚得瞠目結舌——她怎麽也沒想到,愛寧兒對禺疆的愛慕之情已經泥足深陷,更加讓人深深震撼的是,愛寧兒的個性如此強烈、意念如此偏激、意誌如此失控,失控到一刀捅死至親至愛的阿媽!

隻因她的阿媽阻止她的愛慕之情!

“快,叫巫醫,快叫巫醫!”立脫慘痛地怒吼,焦灼的腔調中,濃濃的驚惶與悲傷。

八個勇士四散狂奔,高聲叫喚著,人群中尋找巫醫。

冰溶閼氏虛弱地輕抬起手,微弱的聲音飄出她慘白的唇角:“不,不要——這是我的報應!”

夜,愈加深沉。呼嘯的北風,轉瞬間戛然而止,仿佛呼啦啦飛掠而過的鶩群、再也沒有回來。沁涼的空氣中,漂浮著一股甜淡的血腥,彌散開一種壓抑和焦灼。

冰溶閼氏的胸口,矗立著一把精巧的薄刃銀刀,突兀的,橫梗在立脫悲愁的眼中。赤紅的鮮血,在她的衣服上,暈染開一朵朵妖豔的紅花,卻是踩在死亡上舞蹈的惡之花。

“溶溶,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立脫失控地低吼著,堅忍的神色中隱隱透出深藏著的悲痛欲絕,猛然,他抬頭厲聲吼道,“巫醫!巫醫!快點!”

冰溶閼氏輕咳兩聲,聲音細弱:“寧兒,寧兒,不要——”

死寂的眼睛終於輕輕眨動了一下,愛寧兒看看倒在血泊中的阿媽,低頭看看沾滿鮮血的雙手,瞳仁驚慌無度地轉動著,眼淚轟然而下,好像夏日的熱辣陽光傾灑一般。她一抽一抽地哽咽著:”阿媽……”

突的,禺疆跨步走過來,俊豪的臉孔風起雲湧,似乎雷聲震天、閃電噴射;他蹲下來,一把扯住冰溶閼氏的胳膊,啞聲低吼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