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接你回家

呼衍揭兒麵無表情的臉上浮起一抹冷冷的嘲笑:“韓酋長先來!可要瞄準了!”

韓氏酋長瞪他一眼,熟稔地彎弓搭箭,緊眯眼睛,尖銳的箭鏃對準高高在上的大單於的胸口……他的臉上,一分分陰冷,暈紅的火光斑駁如樹影,彌漫著誌在必得的嗜殺之色——

登時,韓氏酋長的眼底,悄然湧現無數身影,嚴整地分立於大單於的兩側及身後,神色冷肅;而正中央的大單於,嵯峨站立,麵色平靜,頰邊似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並無絲毫畏懼,淩厲的目光似乎洞悉一切,令他冷汗透衣,手指不自覺地發抖。

韓氏酋長吞咽著喉中唾液,稍稍鎮定,掌上一鬆,利箭飛射出去,筆直地衝破層層疊疊的目光,朝著大單於的胸前勁疾而去——

大單於自負一笑,於利箭當胸罩來之際,疾速向右彎腰,躲過勁風而來的利箭,弓起的上半身旋轉一圈,複又從容站立,麵不改色。

韓氏酋長一呆,愣愣地僵住……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呼衍揭兒揮手:“韓氏酋長已射過一箭,大單於僥幸躲過,接下來,輪到大單於!”

大單於緩緩舉箭,三百石雕花硬弓繃得緊緊的,發出撕扯的聲響;精目冷冷抽著,放射出蒼狼吞噬黑夜的目光,殺氣騰騰,穿透了整個蒼穹。

韓氏酋長接觸到他的目光,心中一凜,頓感不妙。未及反應,咻的一聲尖嘯,銳利地刺破夜空,刺破所有人的耳鼓,刺破韓氏酋長的心膽……

鳴鏑裹挾著一股強勁的罡風,乘風破浪一般劈向睜圓眼睛的韓氏酋長,朝著他的前額勁射——韓氏酋長迅捷一偏,隻覺一股強勁的風從耳旁呼嘯而過,**起他的頭發,驚散他的神智。

躲過這一支追命索魂的鳴鏑,他揪緊的心口驟然鬆懈,背上、額上冷汗簌簌而落,卻不曾想,他的身體將成為箭靶子——

大單於身旁的百名親衛在大單於放箭之後,毫不思索地舉箭,冷漠地射出手中一箭,因為,不射中,斬殺不殆。

在座各部首領,隻覺眼前、耳旁、頭頂,皆是利箭疾馳而過的呼嘯聲,隻覺箭雨的密集與冷酷。刹那間,活生生的韓氏酋長,挺立的身軀插滿了一支支利箭,千瘡百孔,死無完屍。

震懾!絕對的震懾!

各部首領震驚地看著眼前血腥、殘酷的一幕,暗自慶幸沒有跟隨韓氏酋長明目張膽的挑釁大單於。

而韓氏部落的數百名騎兵,見酋長死於非命,心痛之下亦是驚懾,默然低首。

大單於無動於衷地坐下,漠然飲酒,仿佛方才殘酷的一幕不曾發生過。呼衍揭兒冷冷喊道:“韓酋長犯上作亂,起兵謀逆,罪當誅殺。各部兄弟,切忌以韓酋長為誡,聽命於大單於,衷心擁護單於庭的所有號令!謀逆者,如同韓酋長,聽清楚了嗎?”

各部首領急忙頷首,低聲附和。

呼衍揭兒沉穩道:“韓氏部落所有騎兵,暫歸單於庭統領,反抗者,殺無赦!”

大單於兀自飲酒,仿佛那飄香的美酒,才是他最關心的。

經此一幕,各部首領終於明白,大單於已然不是當初的大單於了,悠然的姿態,是殘酷的殺戮!漠然的神色,是血腥的捍衛!

——

夜半,孤月清冷,銀河凝暗。空曠的夜幕黑得純粹、黑得澄淨,包容萬物,包容所有的悲喜與離合。

穹廬大帳,火光昏昏。一個孤傲的男子枯坐王座之上,微微闔目,麵色沉靜如水,離離搖曳的火光將他的身影投在地上,黯然而孤獨。

自從深雪離去,他時常枯坐在穹廬大帳,不願意隻身安歇在曾經暖被銷魂的單於寢帳,一坐,便是整整一宿。那裏,皆是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皆是她的明眸靚影、皓肌雪膚,皆是……她的影子。一閉上眼,眼底皆是她,耳旁皆是聲聲淩遲,痛楚的淩遲。

他一再告誡自己,為了她,一定要振作!一定要振作!所以,他寧願枯坐穹廬大帳,減輕折磨著她的心痛與想念。

他緩緩睜開眼睛,拿起案上的手槍,細細摩挲——她說,這是手槍,是一個奇人異士送給她的,槍中有兩發子彈,射中胸部和腦部,一擊斃命。

他俯唇,輕輕吻在冰涼的手槍上,仿佛這通體如墨的手槍,便是她日思夜想的女子的香腮與櫻唇。他微闔的黑眸堆疊著層層疊疊的思念,仿若隆冬時節的漫天飛雪,瀟瀟簌簌,永不停歇地飛舞。

一滴晶瑩的淚水,滴落在手槍上……順著槍口滑落……

雪,你在月氏過得好麽?安全麽?他們欺負你了麽?雪,我好想你……好想你……夏季過了,我便去接你,接你回家,你要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

一抹人影衝破大帳簾幕直直地闖進來,激動地喊道:“大單於,大單於……”

大單於猛然抬首,黯然的黑眸自深處迅速騰起淩厲的怒氣,毫不猶豫地射向闖進來的人,卻在接觸到來人的臉龐之時,驟然激動,平靜的臉上風起雲湧:“麥聖?麥聖!你回來了……太好了……”

麥聖單膝跪地,揚起憔悴的臉龐:“大單於,麥聖回來了……”

大單於一把拉起麥聖,手臂克製不住地發顫,眸底的銷魂思念瞬間轉化為激動與熱切:“可打探到什麽消息?快說!”

“大單於……”麥聖滿麵風塵、滿身風露,慚愧地低首,淒痛道,“晚了一步,我們去晚了一步……”

大單於一驚,冷汗微滲,心底反複思量著這“晚了一步”究竟是何意思。他頹然放手,臉如死灰,複又激動地揪住麥聖的衣領,鷹眸迸射出陰狠的紅光:“什麽晚了?什麽意思?雪……雪,被月氏王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