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早死了

強子卻睜大了眼睛,道:“是你們!你們怎麽可能,你們不是……你們早就死了!”他胡言亂語起來,口水激動地噴射出來,神經錯亂道。

三個鬼影漸漸朝他逼近。我忍不住又去看,卻被馬鳴拽了一把袖子,說:“咱們出去避避嫌。”

我雖然好奇鬼魂們會怎麽對付強子,但還是跟著馬鳴走了出去,房門一關,強子噪音般的鬼吼鬼叫頓時減弱,我貼著門縫聽動靜。馬鳴在旁邊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吐出煙霧,麵無表情地看著煙頭。我問你難道不想知道,他嘲笑我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

我懶得理他,耳朵貼上去聽動靜,我確實好奇強子會受到怎麽樣的懲罰。先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後砰地一聲,椅子砸在了地上,強子的怒罵傳來,難聽得髒耳朵,指責道:“都怪你們!要不是你們深更半夜出門,我怎麽會肇事!你們自己活該出車禍!”

隨後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我耳朵一陣發麻,都快被震破了,慘叫之後,強子的聲音驟然虛弱起來,屋子裏響起帶著哭腔斷斷續續的求饒,淒慘哀絕,痛苦顫抖,叫人聽了打心底發寒。

我又聽見他叫我的名字,先是懷疑自己聽錯,他後來又叫了兩聲沈毅,因為他不知道馬鳴的名字。跟在這兩聲呼喚後的,竟然是低聲下氣的求救。

一個死不悔改的肇事逃逸的罪犯,到底是受到了怎樣的折磨才會向綁了他的人求救?雖然我知道他做了什麽,但同為人類,聽到這樣的呼救聲還是難免動容。

馬鳴看出我的神色,說道:“你可別多管閑事。”

我當然不會。我對強子甚至談不上同情,何況救了他我就要死。我還沒那麽偉大。過一一會兒,我察覺房間內動靜小了,這才示意馬鳴,馬鳴點了點頭,意思是現在可以進去看了。

我開了門走進去,撲麵而來一股屎尿騷臭,強子的椅子倒了,他下巴磕在地磚上,保持著撅腚向上的姿勢滿臉淚水,竟然嚇得失禁了。馬鳴走過去踹了他兩腳,問你還能走嗎,我們現在放你出去。他聽見了也沒有回應。

我跟著走了過去觀察他,強子雖然身上沒有一點傷口,除了下巴磕在地上的淤青,但是精神卻是崩潰的,眼神渙散,唾沫直流。我轉頭問馬鳴:“這是不是嚇傻了?”

馬鳴點了點頭,也沒說是不是,就鬆了綁著他的繩索。我嚇了一跳,還想叫他不要這麽衝動,免得強子暴起反抗。馬鳴示意無事,果然,繩子鬆綁之後,他也隻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在原地呆呆跪著。馬鳴拉了他一把,把他推出門去。他站在原地神遊很久,才如夢初醒般恍恍惚惚走下樓。

“就這麽讓他走了?”

“剛才那一出,強子已經沒了魂,現在跟傻子差不多了,讓他走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了。”

“可是……這房子……”

“放心吧,事情已經解決了。”

我站在樓下,下意識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六樓的窗戶,嘀咕著離開小區。

我擔心他打擊報複,很是為此憂心了幾天,正如馬鳴所說,接下來的幾天一直風平浪靜,我提著膽子曾回去過房子一趟,那天花板上的嬉鬧聲,再也沒有傳來,我的黑眼圈也消失不見了。事情解決之後,纏著我的一家三口也隨之消失不見,按馬鳴說的,應該是投胎轉世去了。我恢複了之前的精神氣,吃得香睡得好,做夢也沒再被鬼壓床過。

馬鳴果然如約定所說願意拿出十五萬買下房子,但我覺得現在鬧事的鬼魂已去,房子也正常了,也不是不能再繼續住,再說如果賣掉房子去別地找,是定然再沒有這樣的便宜可占的。況且和小雅解釋起來也頗為費勁。

於是商量著問他,這房子能不能不賣?

馬鳴笑了,似乎早有預料似的,說:“當然可以,畢竟咱們也隻是口頭協議。”

他這句話倒是弄得我有點不好意思了,問他:“那要不然……我給你點補償?”

馬鳴擺擺手,說:“補償個屁,你不會是把答應我的事兒給忘了吧?”

我想起來他讓我跟他幹一年房地產的事兒。

“就一年,我正常給你開工資,也給你提成。一年之後,你可以自由考慮去留。”

“那我這……工資能不能漲點?”

“滾!”

……

這件事之後,我就辭掉原本的工作跟著馬鳴幹起這行來。

過了有一個多禮拜,我才從早間新聞上看見強子的下場。他那次回去之後就半瘋了,他本來在工地作業,翻到外牆鑲磚的時候不知怎的忽然發神,直接從十八樓摔了下去,整個人成了一團爛泥。同行的工友說他掉下去之前還一直盯著虛空念叨對不起對不起,不過這事太玄乎,被好多人斥為謠言,沒人信他。

但是,我相信。關掉電視,我還久久無法忘懷,心中生出點感慨,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就是所謂的天行有常,報應不爽。人間的法網讓你逃脫,那必定會有別的東西來昭彰天理。

吃完早飯,我就拿起公文包和小雅吻別,裝作上班趕公交的樣子匆匆出門。我先上了去以前公司的516路,在中途下車,又轉另一趟公交坐了半小時,這才輾轉趕到嘉樂地產。

我沒和小雅說辭職的事,對於沒親身經曆過這些靈異事件的人來說,把這一行業當做正式工作必然十分扯淡,一來怕她說我不務正業,二來我也不想和她爭吵解釋什麽,反正馬鳴照開工資,每個月給她展示存折卡就行了。

到了嘉樂地產,我發現馬鳴儼然一副出行打扮站在門口,臉上戴了副墨鏡,更有神棍的樣子了。店鋪已經關了,見到我來,他摘下墨鏡,說接了一個大單子,等我好久了,讓我趕緊收拾東西跟他出發去臨市。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興奮,就問是什麽大單子,馬鳴卻故意賣關子,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也沒辦法,簡單收拾了一下店裏的東西就跟他走了。路上車程要三個小時,馬鳴直接包了輛麵包車,司機聽口音還正是臨市人,也不知道是碰巧還是馬鳴故意的。

麵包車開上高速,路途漫長,也是無聊,司機就和我們有一搭沒一搭聊天。馬鳴挺熱情地參與進來,聊了一會兒就把話題拐到目的上,問司機知不知道清潼莊園。

司機愣了下,說當然知道啊,清潼莊園嘛,我們縣的地標。我這才知道我們要去的不是臨市大省會,而是郊外一個下轄小縣城。

馬鳴變著法跟司機套話,司機可能就把我們當做去遊覽莊園的遊客了,把他知道的有的沒的都一股腦倒了出來。

我在旁邊聽了個一知半解,聽到莊園鬧鬼傳聞時,就有八成把握確定馬鳴的目的了。

清潼莊園,一棟從清朝時期遺留下來的百年老宅,宅子主人跟我一個姓,姓沈,建宅的祖先是清朝最後一批舊臣,子孫後代也世世代代都是富貴地主,當地人也叫地主莊園。

“那宅子大嗎?”我問道。

司機手舞足蹈,要不是念在這是高速,恨不得練筆帶畫給我們展示一下:“當然大了!俺沒文化,就這麽跟你說吧,你在裏麵把腳走斷都不一定逛得完嘞!”

我聽他說得天花亂墜,也不禁有幾分神往。馬鳴抽了口煙,把車窗搖下來抖掉煙灰,抖完後手也沒收回來,就徑自在窗口掛著,閃爍的火星在急風下迅速燃燒,眨眼間就隻剩煙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