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冷汗

第一眼的感覺,祠堂很大,門檻都有我小腿肚高,抬頭仰望才能看見門頂,不愧是大戶人家的祖宗祠,就是氣派。

我跟在馬鳴後麵走了進去,大略掃視了一下,內部比外部看起來還要空**,麵積相當於一個半左右的大學足球場,擺放牌位的木桌層層遞高,猶如一個小型階梯教室,屋外陰風怒號,從屋簷垂掛下來的經幡幽幽飄**。

“吱!”一隻肥碩的老鼠從我腳邊竄了過去,嚇了我一大跳。隨後,一聲墜入深處的‘噗通’聲傳了過來,正摸索貢品台的馬鳴愣了一下,手電筒往台下一掃,被老鼠衝開的簾子還在微微晃動。他蹲下去掀開簾子,麵現古怪地嘟囔了一句,難怪找不到,原來藏在這裏。

我跟著探頭一看,原來台下有一個木板遮蓋的隱秘地窖,原本布滿灰塵,十分隱蔽,卻因老鼠跑過而開了一條縫隙,露出其下漆黑的入口。瞧著髒兮兮的,馬鳴便用手電筒晃了晃,示意我先去探探。

我心下不情願,但也明白這是我的分內工作,於是蹲下來手掌按著木質地麵俯身蹭過去,使一使力,將木板推開來,徹底露出其下洞口。大概足供一個成年人過去,我跟馬鳴說了,他叼著手電筒爬進來,光線掃去,隻見裏麵蜿蜒出一隻向下的樓梯,深不見底,通往未知的地底。

馬鳴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將手電筒拿住,我接過手電,我看他要下去,從兜裏摸出一根火柴在地窖口晃了晃,此舉是為了防止下方空氣稀薄,人下去之後因為過量的二氧化碳陷入昏迷。打火機燙得灼手,火光依舊煜煜,並未受到影響。看來下方肯定有別的入口,維持著氣流的暢通。

馬鳴見此便脫下稍顯礙事的外套扔到一旁,鑽入了地窖之中。此處地窖不似平常,一般人家的地窖一般用來存放醃製的菜品,一般不會修建在祠堂這樣的地方下麵,二是體積範圍較小,並不會像這個一樣看不到盡頭。

馬鳴踩在搖搖欲墜的旋梯之上,木頭已經很老舊了,布滿灰塵,腐朽而崩壞,嘎吱嘎吱不堪重負的呻吟傳入我的耳朵,我道:“馬經理你可小心點,到時候梯子斷了可注意著別踩空摔下去。”

我剛聽馬鳴剛應了一聲,就聽隨之傳來木頭斷裂的巨響,哢擦哢擦哢擦,接連不絕,然後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我忙打著手電問道:“你沒事吧?”

下邊久久沒傳來回應,許久之後,光線照射之下出現一個黑點,那是馬鳴的腦頂,他朝我揮了揮手,罵道:“你小子真是個烏鴉嘴!”

我難得見他狼狽,忍不住嗤笑出來:“你自己倒黴還怪我?”說著把手電筒丟下去,馬鳴接住後四下掃視了一圈,嘖嘖兩聲,我忙問他其下是什麽光景,他說沒危險,讓我自己下來看看。

於是我下去看了,梯子肯定是不能用了,我用繩索拴著五米遠的一根柱子,結結實實打了個死結,雙手互相磋磨滑了下去。馬鳴在下麵接住背包,我落到盡頭,繩子短了點,抻直了離地麵還有兩米距離,我腦殼一衝就跳了下去,結果落在地上崴了腳,頓時一聲臥槽。

眼前一刺,是馬鳴用手電光線照著我的眼睛,問怎麽了,我從地上爬起來跺了跺腳,覺得除了痛點沒有別的大礙,加上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就說沒多大問題。馬鳴哦了一聲,打著手電筒轉身過去。我這才來得及觀察四周,這裏是一個十分狹窄的地下回廊,並不寬敞,大概能供兩名女性並肩通過的寬度,但前後深邃,漆黑且望不見盡頭。

過道兩旁放置著些許雜物,地上鋪滿枯葉和灰塵,這才使我崴腳時受緩衝擊,沒有把骨頭直接叉出來。

我在周圍看了一圈,並未發現什麽異常,馬鳴熄了手電,掏出火折子吹燃,火苗左右搖擺了一下,最終固定地吹向右邊。馬鳴轉身朝左邊走去。

我跟上他,問道:“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馬鳴沒有回答,周圍靜悄悄的,隻聽見腳步碾在枯葉上細碎作響。走了十來分鍾,我腳踝扭傷加重,後知後覺紅腫起來,我不得不一瘸一拐跟上他的步伐。我停下腳步撐著牆壁,挽起褲腳看了一眼,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淤紫,嘶了一聲,正要叫住馬鳴,卻發現他已經在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

隨著進度的深入,周圍牆壁的顏色不知什麽時候變了。原本是水泥砌的牆麵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磚頭壘起的磚牆。顏色要比水泥牆稍淡一點。

我看過去的時候,他從包裏摸出一隻小錘鑿了一塊磚下來,放進嘴裏咀嚼起來。我驚了一下,問你在吃什麽?馬鳴蹲在原地不說話,我甚至懷疑他撞邪了,正要湊過去一窺究竟,馬鳴忽然轉身,往我嘴裏也塞了一塊敲下來的磚塊。

入口就是土塊的味道,灰塵被擦幹淨了,到沒有難以下咽的髒感,心裏上卻叫人難以接受。我正要呸呸將磚塊吐出來時,忽然舌尖一抿,嚐到了幾分熟悉的味道。

這味道讓我遲疑了一會兒,接著堅硬的外殼在嘴裏化開,是有點發黴的陳年玉米漿糊,裏麵包裹的是稀釋後的芝麻糊,應該還摻雜了點別的什麽東西,敦實管飽,芝麻味卻很淡。

“像壓縮餅幹。”我評價道。

馬鳴拍掉手上的灰塵,說:“這是糧磚。”

我隱有耳聞,稀奇道:“還真有這種東西?”

我老家農村也有這樣的傳聞。上次聽家裏老人閑聊時說起過,道是新朝成立前的戰亂時期,有錢人家為了保障生存資源,會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挖空家宅地基,修建逃生地道,地道中不僅存放著重要的戰略物資、躲避戰亂的隱蔽房間,甚至連牆壁都是用一種特殊的磚頭構成。看似和普通磚頭沒有差別,其實裏麵都是漿糊風幹成的糧食,也叫糧磚。又說以前大躍進時期有一戶貧困人家,就是靠熬煮糧磚才沒有活活餓死。

老一輩都是受過資產階級奴隸的,地主在他們眼裏就是十惡不赦的代名詞。我老家有個上了年紀的阿奶,神誌渾濁,天天念著地主搶了她的孩子做嬰兒床。其實是她自己年輕時摔跤流的產,沒人搶她的孩子。

這種傳聞我一般都和嬰兒床一樣當以訛傳訛的怪談來聽,沒想到卻在清潼莊園的地下見識到了。

繼續前進下去,轉過拐角,前方走廊兩旁被廢棄的倉庫映入眼簾。門都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就開了,隻是不知道被遺忘了多久,門內一打開,就撲出陣陣煙塵。馬鳴走進去巡視了一圈,都是些經年囤積的糧草,已經陳化成黑色的麩質。他轉過身來對我聳了聳肩,說:“什麽都沒有。”

正在此時,一雙蒼白的手從黑暗中伸出,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我冷汗唰的就下來了,正要叫小心,那雙手倏忽一下又不見了,快得像是我的錯覺。馬鳴見我神色不對,就問我怎麽了,我哆嗦著嘴唇,咽了口唾沫把手的事說了。就見馬鳴麵色嚴肅,挽起T恤袖子用手電筒照著肩膀,我跟著看過去,一隻漆黑的掌印漸漸在他肩頭浮現,他的臉色也變得青白不自然起來。

我和他都陷入沉默。早知此地冤魂凶殘,卻沒想到剛一進來馬鳴就中了招,他在我眼裏可是十分牛逼之一神人了。本來就覺得不靠譜,這下我心裏又增添幾分恐懼。

馬鳴道:“媽的,是咒印。”

草原上的人家放羊時會在羊角上捆係一條飄帶,代表這是自家的羊。咒印也是與此類似的東西,鬼魂給你下了咒印,就表明它盯上你了,你這個人是它掌下的獵物,被捕捉被狩獵,至死方休。馬鳴來之前應是做好了完全準備,卻還是防不勝防。

“那怎麽辦?你到底有沒有把握,要不我們先回去?”我急道。

“不。”馬鳴堅定而緩慢地搖了搖頭:“越逃避死得越快。事到如今,隻有繼續走下去,找出前因後果,把那東西解決了才行。”

我掌心汗濕,一不留神手電筒落了下去,咕嚕嚕朝著某個特定的方向滾走。我急走幾步將手電撿起,再起身時,一扇緊閉的大門出現在我眼前。

這扇門乍看之下和別的門沒有區別,唯一不同的是,它大門緊鎖,似乎裏麵隱藏著不見天日的秘密。

我上去扯了扯門鎖。百年過去,這鎖的質量依然上乘,兒臂粗的鐵鏈繞門數圈,叫人看了驚心。馬鳴在旁邊簡單處理了肩上咒印走過來,見此皺了皺眉,說道:“我剛才在那間倉庫裏好像看見過一把斧頭,我去拿過來。”破開鎖鏈顯然不現實,隻能拿斧頭劈開門進去。

我看他還要回那間倉庫,就說:“要不還是我去?”

馬鳴搖頭拒絕:“誰去都一樣。它憑自身意願找上的人,不是說呆在哪兒就沒事的。”

我說道:“好,你去吧。我給你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