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走那一邊

我詫異道:“小小,怎麽會是你?”

原來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的腳步聲是小小嗎?不過更重要的是,小小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跟著我們來的?為什麽?

小小看了我一眼,羞澀一抿唇。我明白了,她不是跟著我們來的,她是跟著我來的。現在的小小受到咒印影響,似乎對我情有獨鍾,我見她如此,也沒有辦法責怪她,況且她還救了我的命。隻好似真似假抱怨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們嚇得多慘差點以為是撞鬼了。”而陷入鬆懈中的我似乎下意識忽視了一些疑點,比如為什麽會聽見腳步聲回頭卻不見人;再比如,為什麽小小會出現在封鎖的房間內。

我剛才有感覺到她是用一種鋒利的利器割裂了頭發的,現如今一看,她手上什麽利器也沒帶。她突如其來的怪力和如何把我救下也成了謎,可能又是那詭異的咒印作祟吧。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先找到馬鳴。

就在這時,我手電往四周一掃,忽然在牆角發現了一道沾血的手印,印在灰慘慘的牆壁上顯得格外滲人。我把我自己的手掌淩空覆蓋上去測量大小,這個掌印和我差不多,不可能是小孩或者女人的,那隻能是馬鳴的。他為什麽留下這個血掌印,是受傷了嗎?

小小忽然指著牆壁的沿邊角落,道:“那是什麽?”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幾粒零散的白米散在腳下,斷斷續續勾出了一條前進的直線。我心下一跳,這是馬鳴留給我的線索嗎?

我沿著那條米粒組成的路線朝前走,路線十分淩亂,有時甚至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蜿蜒朝前的點滴血跡,最後米粒消失在一條向下的通道。我還以為地道已經是整個清潼莊園的最下層了,沒想到其實還內有乾坤。我提醒了小小一聲注意安全,就身先士卒走了下去。

台階並不長,一共兩階,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平台,每段有二十階梯子,我下到底部,還沒來得及用電筒仔細打量四周,就被身後一股巨力捂住嘴拖到了角落。我心下一慌,瘋狂地掙紮起來,嘴巴掙脫出來,一口狠狠咬在那人手上——我一瞬間就嚐到了血腥味,溫熱的,是活人。

身後那人嘶了一聲:“艸你媽的,你是狗嗎,我手要被你咬斷了!鬆嘴。”竟然是馬鳴的聲音。

我聽到這聲音便鬆開嘴:“你捂我幹什麽?”

馬鳴似乎受傷不輕,滿身的鐵鏽氣息,呼吸有些喘,被我不小心一肘子捅到了肚子,當即悶哼一聲。

我道:“你之前死哪兒去了?看見我跑錯也不提醒一聲?”

馬鳴一聽著話更是勃然大怒:“你還好意思說!人皮紙在你手上,我怎麽知道你丫的拿著地圖都能跑錯?要不是我機智及時察覺不對,恐怕今天就要被你坑在這溝裏。”我心虛起來,便不答話了,馬鳴正想收拾我,忽然意識到黑暗中還無聲無息佇立著第三個人,警惕道:“誰?!”

我拿手電朝小小照了一下,好讓馬鳴看清:“是小小啦,她好像是跟著我們來的。”

卻沒想到馬鳴的神色不但沒有放鬆,反倒更加忌憚起來,他雙目緊緊盯著麵無表情的小小,道:“不,你不是小小。”

小小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我就是。”

我也站在小小這邊幫著她說話:“她不是小小還能是誰?這個就不用懷疑了吧,她之前還救我來著呢。”

馬鳴視線下移,目光凝聚在她的足踝上,我也順著馬鳴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是那一對木槌。雖然很不和諧,但我一開始以為是女孩們最新流行的飾品就沒有在意。如今馬鳴把目光凝聚在這對木槌上,這對木槌有什麽特殊之處嗎?

馬鳴緩緩道:“古代有幽閉之術,明朝人王兆雲在《碣石剩談》中說:用木槌擊婦人胸腹,即有一物墜而掩閉其戶,隻能便溺,而人道永廢。”

“所以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舊習俗就是,落胎橫死的婦人,會在其足踝上綁木槌,防止怨魂作惡。不過有沒有作用就見仁見智了。”

他又看了“小小”一眼,道:“很顯然對你是不起作用的。對嗎,馬雯?”

馬鳴是什麽意思?他說小小是馬雯?小小是中了咒印行為古怪不假,但是馬雯可是鬼啊,她怎麽可能是馬雯呢。

我等著小小給我解釋,小小沉默片刻,眼神卻忽然變了,從天真無暇的漆黑眼珠變得猶如一潭沉甸甸的死水,凝視馬鳴,忽然冷冷嗤笑一聲:“臭吃陰陽飯的,礙事!”

她的身影像驟然潰散的水墨般消失無蹤,我瞠目結舌,反應過來後不可置信之餘還直哆嗦。這豈不是意味著我和一隻鬼同行了一路?她要是想害我,我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馬鳴看向我,搖了搖頭:“你還真是心大。帶隻鬼來我這裏登堂入室,我放在背包裏的手都握住符籙了,幸好它看起來不想打我們的主意,要不然我倆加上也就夠給它塞個牙縫。”

我這才後知後覺回過味來,“我靠”了一聲,我是說她為什麽對我的問題避而不談,因為它根本就不是小小,根本回答不上來!

馬鳴歎口氣,朝我道:“把衣服脫了。”

我問:“幹什麽?”

“我給你檢查檢查身上沒有被它動手腳,現在我一個咒印,那小明星一個咒印,你要是再中招,那就麻煩大了。”

我嘀咕著道:“應該不至於吧。我看它對我還挺好的,還從頭發手裏救我呢,我不是它的少爺嗎?”雖然這樣說,但我還是麻溜地把衣服都褪了下來,讓馬鳴檢查。

馬鳴打著手電筒將我從頭到腳前前後後仔細檢查了一遍,末了還真沒發現任何痕跡,道:“怪了,那女鬼竟然沒對你下手?”

我道:“怎麽,還非得它向我下手才正常嗎,就不能是它是個好鬼,想保護我嗎?”

馬鳴道:“也有這樣不傷人的鬼,但是少見。我從業十年,遇見過的這樣的鬼屈指可數,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那女鬼絕對不算其中之一。你是不是都忘了清潼莊園那死掉的十多條人命了?”說完一拍我後背,說檢查完了,讓我把衣服穿上。

我穿衣服,馬鳴就在旁邊叨叨:“要我說,這女鬼沒對你下手,無非就兩個原因。”

“什麽原因?”我已經隱隱預感到不是好話了,但還是忍不住想聽,唉,我好奇心這麽重,也不知道哪天就會變成那隻被害死的貓啊。

“第一,它突然善良,不忍心對你下手了;二,它看上你了。”

我噴他:“去你的!”

馬鳴一張嘴就是嘚吧嘚吧的:“鑒於你這人一沒錢二沒臉,三沒才華四倒黴,別說,那些髒東西還就喜歡你這樣的,說不定就是後麵那情況。”

“我有那麽慘嗎?”靠啊,我本來挺自信一人,聽他這麽一說也不由懷疑起了人生。我真有這麽臭狗屎不如嗎?

馬鳴不知是假正經還是真調侃,麵不改色地繼續道:“有女鬼看上你了還不好啊?你以後出去吃飯,人帶老婆抱孩子拖家帶口,你就一身輕鬆,把牌位往餐桌席上那兒一杵,謔,多有氣勢,多特立獨行,人不得都看你臉色下菜啊?”

還看我臉色,看我神經病還差不多。我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就滲出一身雞皮疙瘩,求饒道:“馬哥,馬經理,馬總,我求您了,閉嘴行嗎?”

我們出了馬鳴藏身的地下室,又回到地道裏。接下來一路再沒出什麽差池,對照著人皮地圖走,漸漸的,我眼前的道路變得眼熟起來,這就是我上次遭遇鬼打牆的地方,現在想起來也不過幾天前發生的事罷了,卻感覺恍若隔世,然而記憶不可謂不深刻。

就在我重新回到被當時記憶支配的恐懼裏時,馬鳴忽然在一處岔道前停下腳步。這挖空了清潼莊園整個地下的逃生通道似乎格外喜歡使用這種‘丫’字型分叉口,沿途走來就我自己所見就不下數十個。我自己在大學裏就是學建築相關的,我是不懂地下的走廊建造該怎麽布局,但是在酒店或者小區建築這種人們往來多的地方,最好就不要修造‘丫’字走廊。

這是有說法的,明麵上的說法是怕客人走多了這種岔口分不清左右而迷路;而也有的道,這是專門給死人投胎的輪回路。和馬鳴回合之後,我第一件事就是馬不停蹄把嬰兒皮紙交給他,這東西我拿在手裏簡直渾身不自在。現在遇見岔路口,就跟之前一樣,自然而然地問道:“馬經理,該走哪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