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流產

馬鳴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所以說你小子還是太嫩,以後混成老油條你就能理解我了。用佛家的說法,萬事有因有果,既出因,即得果。我和她關係不深,要是多管閑事沾染因果,好的因果姑且不論,要是我救的是大奸大惡之人,那是要損我陽壽折我道行的。”

“所以有些土豪拿多少錢給我我也不給他看房,就是這個道理。”

我問:“真的有土豪找你看房嗎?”

馬鳴脫下拖鞋作勢要揍我,我跑出店鋪去到對麵的超市,買了包紅梅,蹲在超市前的台階上給宋姐打電話。

應該是在忙,第一次電話打到掛斷也沒人接。第二次電話嘟嘟兩聲,被接起來了。接通電話的第一秒,我還沒來得及喂一聲,就聽宋嬈那邊開口了:“誰啊?”

我當下心裏就臥槽一聲,這我走了有一個小時沒有,恐怕宋姐是看著我的背影就把我的手機號碼刪除了。

我悶悶叫了一聲:“宋姐,我是沈毅。”

宋嬈有點尷尬,但她做人事的,向來擅長應付這種尷尬,很快就收拾好了語氣中的不自然,道:“是小沈啊,找姐什麽事?”

我斟酌著語氣,問道:“姐,這個問題可能有點那啥,但你要信我真的沒其他想法,那什麽……我想問一下,你是不是打過胎?”

電話那頭原本嗯嗯啊啊的符合聲一下子沉默了。電話兩端陷入寂靜。我正打算說些什麽來補救一下,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一聲怒罵:“沈毅,你神經病啊你?!”

說完就掛了我的電話,我之後再打過去,已經是打不通了的狀態。

我歎了口氣。說實在的心裏不是沒有憋屈,但更多的是一種頹廢吧。我總算理解了馬鳴那句話,什麽不沾染因果,不就是不想熱臉貼冷屁股,好心當做驢肝肺嗎。

宋嬈如此態度,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隻希望她自己能妥善解決這事。

原本我以為和宋嬈就此再無瓜葛。大概過了半個月左右,那天馬鳴跟我打電話,說不用去嘉樂地產,直接到一個茶樓回合今天的新客人。

我一直知道馬鳴除了收購凶宅還做一點收人錢財替人驅邪的活兒,但當我到了茶樓看見今天委托的客人,我是真的震驚了。

她似乎也沒有想到會看見我,憔悴到雙頰都凹陷下去的麵容也顯露出幾分不可思議。雙方都怔住,還是我先收拾好情緒走過去坐下,道:“宋姐。”

“哦,小沈,你好……馬經理說的助手就是你啊?”

我點點頭。宋嬈麵色尷尬,顯然是想起了上次最後一次通話她大罵我神經病,還把我拉入黑名單的事情。二人相坐無言,片刻後,宋嬈臉上露出又似可憐、又似討好的笑容,道:“小沈,對不起上次那樣罵你,我現在才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你是為了我好。”

我一聽她道歉就渾身不自在,斤斤計較又顯得自己多麽小氣似的,於是道:“沒關係我不在意,宋姐你來找我老板……果然還是上次脖子上的掐痕出問題了嗎?”

宋嬈見我無意深聊,也順從地將話題轉向正事上來,道:“沒錯……其實那天我帶你去辦離職手續,你說我脖子上有掐痕之前,我就感覺到身體不舒服了。”

她道:“那段時間我常常感到呼吸不順暢,我以為是呼吸道感染之類的,也沒在意,就去醫院開了點藥。但是喉嚨痛的毛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甚至有一段時間話都說不出來了。事情發生轉機是在那一晚……”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啞和幹澀,最後說不出話來了。我幫她倒了一杯熱茶,她捧著茶,三伏天裏冷得瑟瑟發抖,眼下烏青泛著死氣,看起來像重病纏身、即將不久於人世的那種絕症患者。

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嚴重了,趁她仰頭小口喝茶的間隙去觀察她的脖頸。如果說半個月前她脖子上的淤青還是青黑色印記一般的話,現在那掐痕已經是浮出來的烏黑青腫,甚至有個別地方已經滲出血絲了。

我心下一凜,我這個外行都看出來這嚴重的程度了。

宋嬈喝了茶後,或許隻是她的心理作用,嗓子嘶啞的情況好了點,便用拉風車般幹涸的聲音將那晚發生的情景娓娓道來。

“那天,我原本正在睡覺。半夜的時候,我被嬰兒的哭聲驚醒,我以為是錯覺,但是那之後,我就睡不著了。我去衛生間解手的時候,那哭聲又響起來了,而且就在我身邊……”

說到這裏,她咽了口唾沫,眼中浮現懼意,雙手哆嗦著,熱茶都撒了出來,把手燙得通紅她卻似渾然不察。

“我沒找到那哭聲的源頭,此時心中已經很害怕了,尿意憋不住了,我掀開馬桶,正要坐下去,卻看見、卻看見——血,都是血。血裏麵躺著個畸形的東西,嘴巴一張一張的正在哭著,是個流產的嬰兒!明明眼睛都還沒張開,我卻能感受到它緊盯著我!”

“我嚇壞了,雙手胡亂舞著,想逃出衛生間,那門卻忽然上鎖了。不過我家的衛生間並非是實木門,我瘋了般撞開門,那玻璃碎了一地,我渾身都被劃出血了卻半點感受不到痛。我拚命地往前跑著,卻跑不出那些碎玻璃反射出來的影子,每一塊碎片裏都有一隻血淋淋的胚胎,每一隻胚胎都在掙紮著往外麵爬……”

我也跟著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雖然知道宋嬈安全地出現在這裏就說明她最後是逃跑了的,但還是忍不住問道:“然後呢?爬出來了嗎?”

“爬出來了……”宋嬈虛弱地用氣聲回答道:“然後我暈了過去,就什麽都不知道了。醒過來時房間裏隻剩下一地碎片,家政把我叫醒的,說早上開門就看見我躺在這裏,其餘的什麽都沒看到。但我知道那不可能是我的錯覺。那東西的確出現了。”

她低著頭,把頭發撥到腦後,有些神經質地咬住了指甲,道:“我之前是不信這些神神道道的,但是那天晚上我絕對沒有看錯,那不可能是我的錯覺,我甚至能感覺到它抓住我的腳踝時那種黏膩冰冷的質感,血腥味濃得很,像過年時到處都在殺豬的菜市場……”

我看見她已經把指甲咬扁,無意識撕掉倒剪,大拇指變得血淋淋的,便嚐試安撫道:“別著急,我老板本事很大,肯定能為你解決這件事的……”

宋嬈猛一抬頭,用布滿血絲的眼球看著我:“馬經理什麽時候來?”

我被她嚇得身體稍稍後靠,接著肩膀一沉,馬鳴拍著我的肩膀,拉開椅子在旁邊坐下。

“我這不是來了嗎。宋小姐,看起來你和我的員工是舊識?”

宋嬈沒有回答,馬鳴一來,她的注意力完全轉移了,就像乞討的乞丐婆子抓著馬鳴的手,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馬老板,馬先生,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姐姐跟我說你這裏是最靈的,你要是解決不了我就沒救了。我還年輕,我還不想死!”

馬鳴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扒下來,用一貫乍聽之下十分沉穩,細聽之下則帶著股欠揍的漫不經心的世外高人語調說道:“你放心,我們是專業的。之前在電話裏你已經把你的情況都說了一遍,在我看來還不齊全。未免疏漏,你現在再重複一遍吧。”

宋嬈一雙手就像不知道何處安放似的,馬鳴把她扒開,她又抓住了自己的真皮背包帶子,十隻塗著豔紅顏色的指甲深陷下去,咬著嘴唇道:“好,事情是這樣……”

說完之後,馬鳴用手上的圓珠筆不斷點著畫滿鬼畫符的筆記本,半晌沒有說話。氣氛陷入沉默,過了大概三四分鍾的時間,馬鳴張了張嘴——

宋嬈緊張地注視著他。馬鳴問道:“宋小姐,這個流產的嬰兒,不,胚胎,是不是你自己的孩子?”

宋嬈道:“啊……”

“我換句直接的問。它是你流產出來的孩子嗎?”